例谈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的修辞格式

说到惯用语，不少人认为只有“碰钉子、走后门、开绿灯”等三音节形式的才是惯用语，实际上惯用语远比这复杂得多，这只是惯用语众多类型中“单语节惯用语”的一种小类型。

按惯用语的构成和结构可把惯用语分为单语节型、双语节型和多语节型三种。双语节型是指，由两个语节组成，前后语节之间有较长语音停顿，书面上常用逗号隔开的惯用语。双语节型又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1．结构完全对称的(并列型)：

神一套，鬼一套(主谓+主谓)拆东墙，补西墙(述宾+述宾)

起五更，睡半夜(述补+述补)刀子嘴，豆腐心(偏正+偏正)

2．结构基本对称的(非并列型)：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选择关系)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让步关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递进关系)根不动，梢不摇(因果关系)

3．结构不对称的：

鸡没逮着，反丢了一把米给三分颜料，就开染房

说曹操，曹操就到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

本文所指的“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包括以上1和2两种类型，这两种类型的惯用语前后语节字数相等，结构完全对称或基本对称。

由于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的特殊构成和结构，使得它比单语节惯用语和结构不对称的双语节惯用语的修辞格式要多得多，一般句子中常见的修辞格式，在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中几乎都能见到。从修辞格式上看，常见的有以下十几种：

1．对偶式

从结构上看，所有前后语节字数相等的双语节并列型和非并列型惯用语都属于对偶式。从语义上看，前后语节语义相同、相反、相承的分别属于正对、反对和串对。如：

①不想刚一睡着，就做了个梦，梦见我从跳嫂的瓜园偷了个留种的瓜王。跳嫂手持一根柳棒，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泡尿又憋得我腹胀如瓮。

②我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说：“咱俩返老还童，去偷她的瓜，……不过得你出马，我给你望风。”“你那双深度近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③纪纲，放长线钓大鱼办法虽好，但来不及了，南京方面催得很紧，你是不是不知道。

例①里“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前后诏节语义相同，属于“正对”。例②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前后语节语义相反，属于“反对”。例③里“放长线钓大鱼”，前后语节语义相承，属于“串对”。

2．回环式

回环式是指，前语节从A到B，后语节再从B到A的回环往复的修辞格式。如：

①保卫科长、社会部干事和公安局专案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②万守玉身穿男装，好比唱青衣花衫的坤伶反串小生，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半男不女，别有风情。

3．互文式

互文式是指，前语节省去后语节出瑚的词，后语节省去前语节出现的词，前后语节参互成文，合而见义。如：

①朱延年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经过大风浪，见过大世面，这点小事体哪里会放在他的心上。

②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粉面通红，银牙咬碎，骂道：“这犯死的奴才!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他怎的缠我?”

例①里“风里来雨里去”，应该理解为“风雨里来，风雨里去”。例②里“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应该理解为“往日无冤仇，近日无冤仇”。

4．比喻式

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中有大量的借喻式修辞格，如“才出虎口，又进狼窝”，“虎口”和“狼窝”借喻凶险的地方。“雷声大，雨点小”，借喻声势很大，收效很小。“靠墙墙倒，靠屋屋塌”，“墙”和“屋”借喻靠山。“镜中花，水中月”，借喻看得见摸不着的不实际的东西。

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中也常用明喻和暗喻的格式。如：

①我和谷双秀之间清如水，我和花红果之间明如镜，为何她俩霸占我的梦，驱不散也赶不走?

②葵花爹是全村数得着的老实疙瘩，从来没有讹过人，诈过人，哪里知道熊三万嘴是蜜钵子，心是辣椒子呢!

例①里“清如水，明如镜”是明喻，用来比喻男女之间的关系像水一样清洁，像镜子一样明亮。例②里“嘴是蜜钵子，心是辣椒子”是暗喻，用来比喻人嘴上虽然很甜蜜，心肠却很毒辣。

5．借代式

借用相关的事物来代替本体事物，叫借代式。如：

①反正事已如此，你今天晚上去找老祝，和他当面谈谈，爱就爱，不爱拉倒!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一刀两断。

②这好小伙子，长得挺壮实，宽肩膀，粗胳膊，最能干活；总是熬星星，熬月亮，想熬个不短人、不欠人的，松松心儿再娶媳妇。

例①里“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阳关道”代指有光明前途的路，“独木桥”代指艰苦的道路。例②里“熬星星，熬月亮”，“星星”和“月亮”代指时光。

6．夸张式

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多用积极夸张(往大的、多的、严重的等方面说)修辞格。如：

①杨秋元奶黄子未褪，他娘就千叮咛万嘱咐：“你可不许骂红锦婶子呀，她是一只母老虎，把你吃下去不吐核。”

②斗笠村的女人恨她而又怕她，当面捧她上了天，背后踩她人了地，更咒她死后下到阴曹地府，被野汉子们碎尸万段。

例①里“千叮咛万嘱咐”，形容叮咛嘱咐次数多。例②里“当面捧上了天，背后踩人了地”，形容当面极力夸好，背后拼命诋毁。

7．比拟式

比拟有拟人和拟物两种格式，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多见拟物修辞格。如：

①谁知已经弄得赤白地皮光，家里风扫地，月点灯的，刘打鬼也不在家里。

②只见来到肆前，果然一个少年美貌的女子在那里点指画脚教人下棋。小道人见了，先已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恨不能双手抱住她做一点两点的事。

例①里“风扫地，月点灯”用了拟人修辞格。例③里“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用了拟物修辞格

8．仿词式

根据表达的需要，比照现成的词语仿造新词的手法叫仿词。如：

①大伙又把老孙头评议一会，同意萧队长的话：“这老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排他第八。

②(小五娘)道：“老头没有了办法，这才上天桥去跟一伙唱地台戏的拉胡琴，每天挣个两三毫钱，有了黑饭，没有了白饭，眼见要坍台了”

例①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苦劳”仿“功劳”而成词。例②里“有了黑饭，没有了白饭”，“黑饭”和“白饭”是仿照“黑白两道”的“黑道”、“白道”成词的。

9．反转式

前半部分被肯定的，后半部分又被否定，或者前半部分被否定的，后半部分又被肯定，这种修辞格式叫做反转。反转式分别构成“A-不A”或“不A-A”两种格式。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常用前一种格式。如：

①做了官连妈妈也不愿意搭理啦!她的病身子禁不起生气，所以近二三年来她颇学会了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本事，省

得教自己的病体加重。

②卫大嫂：你看，凌云，我到街道上去工作，你大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不是嫌茶凉了，就是说饭开晚了!

例①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指看到的和听到的就跟没看到没听到一样，形容人装聋作瞎，漠不关心。例②里“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指本来对的反而成了错的，形容人因生气而故意找碴横加指责的情状。

10．对照式

这里的对照式是指，前后两个语节构成“A是A，B是B”的格式，A和B所代表的事物，相互对立，形成对照。如：

①就是萧队长也得说个理。我姓韩的桥是桥，路是路，一清二白的，怕谁来歪我不成，倒要问问老赵哥?

②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

例①里“桥是桥，路是路”，例②里“丁是丁卯是卯”，虽然两例语义各不相同，但各例中前后语节所表示的语义都相互对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11．衬托式

前后两个语节表达的语义有主有次，用次要的衬托主要的修辞手法叫衬托。如：

①母亲半信半疑，紧看着儿子羞红的脸，问道：“你找的谁呀?”“妈，你猜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德强孩子气地逗着母亲。

②一个乡丁说道：“还是我们这个差事好，站得远远的，不犯危险。”“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例①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后语节“近在眼前”的语义是主要的。例②里“说得轻巧，吃根灯草”，“灯草”又名灯心草，是一种重量非常轻的草，可用以点油灯。“吃根灯草”用来衬托前语节“说得轻巧”。例①②里表达次要意义的语节都可以去掉，去掉后不影响句义的表达。

12．蝉联式

蝉联式是指前语节的末尾作后语节的开头，形成“A到B，B到C，……”的格式。如：

①口头创作，口头流传，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运河滩，也就更为耸人听闻，家喻户晓。

②觉英却在旁边笑起来，一面背诵谚语(按：应为惯用语)挖苦淑华道：“大懒使小懒，小懒使门槛，门槛使土地，土地坐到喊!”

例②里“大懒使小懒，小懒使门槛，门槛使土地，土地坐到喊”是由双语节惯用语“大懒使小懒，小懒不动弹”扩增演变而来的多语节惯用语。

13．排比式

排比式要求至少三个结构相同或相似的语节构成，因而，构成排比式的惯用语，有的是两个双语节惯用语的组合，有的是一个双语节惯用语和一个单语节惯用语的组合。如：

①“你不生我气吗?”“自家人”，梅佐贤亲热地说，“还讲那个。演戏就得演得逼真，越像越好。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里有数就是了。”

②你从小没爹，浑拙孟浪的，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说话不知深浅，咱家的日子又这么穷，你干啥，啥不行，一个钱也挣不来，将来可怎么办?

例①里“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由两个双语节惯用语组合而成。例②里“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说话不知深浅”，既可以看作一个多语节惯用语，也可以看作一个双语节惯用语和一个可以自由运用的单语节惯用语“说话不知深浅”的组合。

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琅琅上口，易记常用。因为它们有很强的惯用性，所以运用时，一般前后语节同时出现，表达一个整体义，很少有前语节或后语节单独运用的。

为什么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的修辞格式比较多呢?这得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来分析。

从内容上来看，绝大部分语义相反、相对或相同的惯用语，是通过结构对称的双语节惯用语来表达的，也就是说，惯用语所要表达的内容需要用双语节来展现，这样才能形成前后两种语义的对比和对照。如：

①人家老马再三叮嘱我注意赵兴茂，我只顾跟上单老二，这不是抓个芝麻，漏掉西瓜哩!(黄日强《夺粮记》二七回)

②茅东篱先生教我们训诂学，我跟这门学问犯相，左耳进，右耳出，榆木疙瘩脑袋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刘绍棠《京门脸子》二章八)

③你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力没往一处使，没击中要害。(鄢国培《漩流》二三章二)

例①里的“抓个芝麻，漏掉西瓜”用了比喻修辞格，“芝麻”比喻次要的小人物或问题，“西瓜”比喻主要的大人物或问题。意思是抓住了次要的，却漏掉了主要的。前后两个语节语义相反。例②里的“左耳进，右耳出”用了对偶修辞格，指对不感兴趣的内容听了也记不住。前后两个语节语义相对。例③里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用了借代修辞格，“榔头”和“棒子”都代指抽象的工作和任务，意思是这里做一下，那里做一下，不在一处。前后两个语节语义相同。

类似以上例①②③里的惯用语，所表达的语义和内容若用单语节惯用语来展现就比较困难，只能用双语节惯用语来展现，而双语节惯用语运用修辞格的机会和修辞格的类型就比单语节惯用语多得多。

从形式上来看，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都由两个语节组合而成，结构上类似于复句，结构容量就比单语节惯用语大了许多。

有些修辞格式在单语节惯用语和双语节惯用语中都可以出现，如比喻式“铁饭碗”、“空头支票”、“刀子嘴，豆腐心”等，借代式“掏腰包”、“白费唾沫”、“求爷爷，告奶奶”等，夸张式“万夫不当之勇”、“鸡蛋里挑骨头”、“千叮咛，万嘱咐”等。

但是，有些修辞格式只能在双语节惯用语中出现，单语节惯用语是无法容纳的。如回环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文式“风里来，雨里去”，对照式“桥是桥，路是路”，衬托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等。尤其是并列型对称结构惯用语，全部都是非常工整的对偶式。如“神一套，鬼一套”(主谓+主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述宾+述宾)，“起五更，睡半夜”(述补+述补)，“七条肠子，八条肝花”(偏正+偏正)，“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连谓+连谓)等。这种对偶格式只能在结构对称的双语节惯用语中出现，在结构不对称的双语节惯用语中是不能出现的。

还有些修辞格式是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扩增而来的。如常见的双语节惯用语“一传十，十传百”，可以扩增为蝉联式的多语节惯用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甚至“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或“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等，单语节惯用语一般不能这样扩增。

再有，两个双语节对称结构惯用语连用在一起就可以构成排比式。‘如“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高一声，低一声，冷一阵，热一阵”等。但是，单语节惯用语构成排比式，就要受到语义、结构和语境等各方面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