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媒介的断代之虞

时间:2022-07-30 08:16:51

数字媒介的断代之虞

三十岁左右会电脑的人,手头多多少少会留下几张软磁盘(口语称软盘)。假如您在五六年前U盘替代软盘换代之际没能及时存储软盘信息,那么遗憾来了,欲寻今日出产各式电脑软盘插口――没门儿。

事情远比这严重得多。上世纪80年代以来很多家庭添置的当时引领风潮的电子产品,如今基本已弃之不用。比如大1/2技矣蒙阆窕;8毫米模拟式掌中宝摄像机;更有几乎家家都有的磁带录放机、收录机。还记得“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那传唱神州的广告片吧,如今燕舞品牌早已消逝。曲终人散,即使当年的播放带还没消磁黏结,可是能有多少当年的播放机还可寻到,还可运转?即使还可使用,谁还拿得出手呢?令人不由得不慨叹:“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这就是我们身边三十年来(再往前追溯如光学照相机、机械或电唱机、电子管收音机等为前信息时代,不在论述之列),似乎不知不觉发生的个体人生历史存储断代断档的小故事。转头已是百年身,当回顾自己人生时,这些高科技的信息碎片则早已不可复读、复视、复听。比起甲骨文、金文、出土简牍帛书和古籍,今人真能说胜于古人吗?个体的人生历史的失传,上升就是民族国家历史,乃至人类文明史断代失传。当一个国家和民族在创造文明同时,却忽视或无力无法将自己的文化生存形态,即历史节点上的一段段当代史,有效地尽可能完备、长久地保存下来传续后世,那么留给后代子孙的只能如所谓“史前文明”是一片“混沌意象”。如是,这将是20世纪后半期以来,高擎新科技革命旗帜高歌猛进的当代人,所面临的毁灭性的文明灾难,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文物与媒介――人类文明存储载体形态的变迁与沿革

人类文化信息和文明史传承至今大体经历了三种古形态:

第一种,文字产生前的口头形态。如华夏民族创世纪的上古传说、希腊史诗。这部分口头文学和历史传说多在后世变为文字记录传播。也有始终处于口头传播和传承的,如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史诗,尽管可以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整理记录,但其生命力仍依靠口头师承。注意,人在这里是媒介,是直接的生物体媒介,而不是人的脑和手通过物质媒介工具,比如纸和笔的书写传播传承。

第二种,没有文字包括具有一定文字信息符号的文物器皿,包括不可移动的文物,如红山文化、良渚文化、三星堆文化遗存,其图案、符号具有规律性表形表象意义,但是确实难以发掘发现文字表达意义,即它们没有历史事件、生活状态的确实的记录功能。

第三种,具有文字或具有一定文字信息符号的古形态媒介物。甲骨文、金文、玉石雕刻、碑刻、简牍、帛书、纸质古籍。它们的存储形态绝大部分是地下文物,有的被发掘,有的仍埋藏地下。

本文涉及的人类文化承载媒介物即为这第三种古形态,或曰第三种古形态后世嬗变,直至当代电子数字媒介

传统形态媒介物的历史命运

第三种古形态媒介物的命运对于今人乃至后人是幸运还是悲哀,在今天存在巨大争议。比如明十三陵帝王尸骨被扬弃,完全是今人意识形态所致,毫无疑问是焚琴煮鹤的拙劣行为,令世界考古界、人类研究学界扼腕。幸运的则如马王堆女尸考古保护。

一个最浅白的真理――假如人类没有入土为安的土葬习俗,即坟墓陵寝地表地下建筑及其配属雕刻、绘画,特别是石刻和地下微观保护环境,我们今天将无从印证传世书籍记载的历史。

那么 “假如世界上没有纸”,这又是一个最浅白的不言自明的设问和命题。对人类历史记录传承居功至伟的是前信息时代的纸媒介或称传统媒介。包括书籍、报纸、杂志、书画、广告招贴以及私人、商业信函和无计其数的书写和印刷物。一句话,自有文字、纸与印刷术(告别铅与火的激光印刷、喷墨激光打印和复印技术仍是印刷术的革命)以来,浩淼的历史长河是被纸媒介的浪花托举承载而千古流传着的。

终极课题――为了后世 保存今天

如今纸媒介和数字媒介形成的多媒体、多业态的竞争发展格局,使得当代人类生活场景、最新事件、各学科学术成果记录和重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品质的速度、海量,这些毫无疑问是拜高科技发展之赐。

然而,正像本文引题部分所述,在媒介物发明应用和尽可能长久保存方面,今人未必胜于古人;高科技未必能够取胜“低”技术。恰恰是高科技电子数字媒介其材质和播放技术高速革新换代,存在巨大的文明断代的危险。个人信息碎片的“死机”虽然无奈,还不至于出现一代文明断代。但这上升为民族国家层面就是岌岌可危了。

但是纸媒介,即今天的图书、平面媒体仍可像传统时代那样依靠不断地编纂、再版、多次印刷,特别是依靠国家、社会和私人图书馆藏书,这样以艺术的文字图片记录历史长河,百代传承,千古流转。而且纸媒介业态也有很显著的创新。纸媒介仍可延续文字图片记录保存,只要不发生外星撞击、人类核大战之类的毁灭全球的灾难, 纸――还是能够向后世记述我们的今天。但是纸媒介比起电子数字媒介生动的音画镜像就太苍白了。

那么,电子数字媒介是不是也可以如前所述,像图书、报刊那样传承保存?它们的问题远比纸媒介复杂。

第一,材质、记录体。电子数字媒介材质革新换代不仅速度快,而且材质变化极大。磁带、软磁盘、光盘等等,这还不包括海量存储材质和技术。目前这些材质保质期不一,也就是10年左右。

第二,最关键的是播放设施换代频率高于材质。再多的复制转存,最后还会遇到软磁盘“没门”的遭遇。电子数字播放设施使用寿命一般5到8年,这仅指物理寿命,如本文引题描述的,社会消费文化的潮流意识总是高于物理周期。

第三,电子数字播放设施在可预见的将来使用寿命不可能大幅提高,商品消费规律决定厂家不会愚蠢地来研制百年老爷机。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尴尬而严峻的课题:一方面,媒介存储体物理化学意义上周期性的必然被淘汰;另一方面播放设施技术款式周期律的更新。尴尬的最后是悲哀。

那么,我们信息时代的今人就这样束手无策了吗?我们能否留住今天?以下是笔者想到的几点应对之策。

国家层面:建立健全国家和社会保护体系,制定相关政策法规。如明确史志办、历史研究保护机构职责和权限,并落实到相关政府部门和事业机构,启动和普及各级公益图书馆、档案馆、院校科研院所专业图书馆数字资源开发保护工程。研发应用技术方式可持续性的海量存储和播放设备设施。这样在技术更新换代之际有专业队伍负责备份转化。

社会行业层面:新闻出版、文化、广电、信息等行业多管齐下。一方面,开展纸媒介抢救性的数字化保护工程,将激光照排普及之前的书报刊尽可能数字化保存,并开展公益与有偿结合的电子借阅服务。另一方面,电子数字媒介内容中有记录保存价值的文字、图片 ,尽可能转换到纸媒介。同样,研发应用技术方式可持续性的海量存储和播放设备设施。这样在技术更新换代之际有专业队伍负责备份转化。这种设备可放在行业指定公益机构,政府给予一定财政支持。

开发培育面向普通民众的数字媒介转换存储服务市场。这一领域已出现雏形企业,如胶片洗印老照片数字扫描存储服务,数字相机、摄像机刻盘存储服务。这类企业在市场发生技术产品大规模更新换代之际,尤其能靠市场之手较为及时地满足民众个人信息存储保护需求。

有意识地为后世“制造”地下文物。记得20世纪90年代初有报道,日本有关大企业和社会机构合作,将当时流行的具有代表性的电子产品密封埋入坚固的地下建筑。能够保存多久并还可使用则不得而知,但这绝非荒唐之举。今天我们仍然可资效法,可以附上铂金或金箔质地的线路图、元器件制造技术表,相信后人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技术工艺来复原我们现在的产品。当然这样的地下文物会是“天价”的,因此难以包容现代文明信息,但是作为样本足矣,对后世必是弥足珍贵啊。

本文不可能给出信息时代文化存储媒介这一重大课题的解决方案。这涉及多种学科领域,更是一项社会工程。不过,信息时代人类历史文化存储媒介物所面临的后世断识的危险,则是母庸讳言的。唯望以此拙文引起有关机构和相关专家学者关注。

作者系《新华月报》执行主编、民盟中央经济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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