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情怀背后的生命隐忧

时间:2022-07-27 03:01:56

摘 要:《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二词乃辛弃疾壮词的代表作品,一向被视为词人爱国情怀的典范之作。但若从个体生命角度审视,透过二词中不合于时的孤独、不被见用的无奈以及对时间流逝、人之将老的焦虑,则可看出辛弃疾爱国情怀背后的生命隐忧。这化成了辛词中浓郁而独特的“风雨”“忧愁”意象,乃宋词别开生面的文学图景。

关键词:辛弃疾 生命隐忧 风雨 忧愁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6097(2013)04-0079-02

作者简介:杜生国(1974―),甘肃临夏人,本科学历,中学一级教师,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临夏县土桥中学教师。研究方向:高中语文教学。

作为词人,辛弃疾与前人李煜及同为宋人的柳永、秦观、李清照、周邦彦、等正宗词家完全不同,与坡、王安石这些填词的综合型文化巨人亦不同。这不仅是就词的风格而言,而且也是就生命的风格而论。辛弃疾是英雄,是豪杰,是时代风浪里的弄潮儿。江山破碎,天倾西北,他正是那个挺身而出补天之裂的巨人。这样的人,有才华、有视野、有襟抱,他们对生命也因此有着更为远大的期许,对流逝的时间也因此有着更为清晰的焦虑感。

辛弃疾究竟有多大能力?这从其同代人的口中或可一窥究竟。词人陈亮作为辛弃疾的第一知音,对其才华与襟怀了解得最为清楚。而在陈亮眼中,当时最值得推崇的名人有二――文为朱熹,武则为稼轩。而在另一位老友陆游眼中,辛弃疾有贤相管仲、萧何的经邦济世之才。而在当时的社会舆论中,时人杨炎正说辛弃疾是皇帝的应梦贤臣(“明主梦中良弼”),是补天之才(“去补天西北”《满江红・寿稼轩》);而忘年交韩元吉则说辛弃疾可以因抗金之功而被画上表彰功臣的凌云阁(“功画凌烟”“平戎手”《水龙吟・寿辛侍郎》)。对辛弃疾评价最高的,还属其门客、著名词人、“辛派三刘”之一的刘过。他将辛弃疾敬为古今第一人来崇拜,认为“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

像辛弃疾这样的“古今第一人”,其自许也甚高,其志向也远大。这从其“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怀古》)“壮岁旌旗拥万夫,锦突骑渡江初。”(《鹧鸪天》)等词句中可以略窥一二。但是,这样一位文武双全、满怀赤诚的忠臣良将,却因与时代主流思潮相异而不容于时,不被大用,被冷落于荒村野巷20年,在一事无成中徒叹流年,蹉跎老去。

而创作于1174年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和作于1204年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两词,中间跨度长达30年。这30年,正是辛弃疾由壮转衰、忠而见弃的沉沦期,因此这两首词作,正可看作是辛弃疾30年人生的变迁史。透过这一思想变化的轨迹,可以看出辛弃疾爱国情怀背后深沉的生命隐忧。

一、从创作背景看辛弃疾生命情感的变迁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是辛弃疾35岁时的作品。这一年,距词人率上万名北方义军渡淮归宋已经12年。此12年,是青年辛弃疾沉滞下僚、壮志难酬的黑暗时期。虽然有率北军归宋之功,有上《美芹十论》之忠,但也只能以佐副之职屈居人下。这种既壮志满怀又难免牢骚满腹的复杂心情,完完全全地映射在了词作之中。而作此词之后不久,作者就被南宋朝廷任命为江西提点刑狱,成为主持地方军政的高级官员。

也许是因为建功立业的心情过于强烈,辛弃疾主持地方军政之后立即练兵筹饷、一心准备北伐大业。但是,当时南宋朝廷的思想主潮却是妥协苟合,尤其是在张浚主导的北伐失败之后,南宋君臣更是以龟缩自保为最高方针。在这种情势下,朝廷主政者不但不愿意积极北伐,而且对地方上主张北伐的官员如辛弃疾等人也是一味打击。所以辛弃疾很快被孤立、下放,以荒村野老之身日渐终老。所以当词人以这样的心情登临怀古,便在对英雄的缅怀之中透出对自己功业难酬、英雄身老的巨大焦虑与悲哀。

二、从文本看辛弃疾的孤愤意识及生命焦虑

联系创作背景来看两首词,我们会发现,在弥漫的爱国情怀之后,是愈来愈浓重的孤愤与焦虑。

在《水龙吟》中,虽然已经埋没十年,但辛弃疾对未来仍怀有强烈的期待,对实现功名仍抱持着热切的希望。所以,虽然满怀浩茫心事登上赏心亭,在俯仰天地、神驰古今之间感愤时事,并于“玉簪螺髻”般的远山和楼头落日之间感到了浓郁的闲愁遗恨,但是,他扫灭胡尘、以救君国、以济苍生的情怀更加强烈。所以,面对秋风,他掩却思乡之情,告诫自己切勿因私废公,而应将全部身心与才华献给国家。但是,这样的壮志越是热切,对照事实自伤身世的情感也就越是强烈。因为,“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词人已经在时光的流逝中,体悟到了某种巨大的生命焦虑。这种焦虑对自许英雄的辛弃疾来说,是隐秘而难堪的。他既感到莽莽神州间“无人会,登临意”的旷世孤独,又为一洒英雄泪而感到难为情。

而在《永遇乐》中,风雨加身、英雄失路的悲愤与烈士暮年、廉颇老矣的焦虑、伤感之情已经完全压过了爱国情怀,扑面而来的是英雄不遇明主之恨与不堪回首之悲。一个与时代政治思想主流不和拍者的巨大孤独感以及对时间的恐惧感跃然纸上。这种英雄失志、忠臣见弃的孤愤和廉颇老矣的悲哀,从根源上看,其实是从屈原《楚辞》开始便出现的诗歌主题。南宋烽火中的辛弃疾与战国乱世中屈原一样,都以拯救时代为己任。他们以身许国的情怀是一致的,对生命的看法也几乎是一致的。他们都对生命的短暂存有巨大的焦虑感,并在此基础上督促自己建立努力进取的人生观。如果说,一部《离骚》是以有限生命追求精神永恒的悲壮之诗的话,那么一部“辛词”也正是积极进取的生命在时间之火中燃烧殆尽的悲壮之歌。

正如屈原一样,辛弃疾的政治理想和事业目标是强烈而远大的,因此他也就比常人更加强烈地意识到生命的短暂。而等到他的事业梦想受阻于不堪的现实并最终破灭时,他对此短暂生命所感觉到的就只有一种悲哀。“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这一种阴暗萧索、鬼气森森的景象,正是词人理想破灭之后精神世界的写照。这也正如屈原在《怀沙》中所叹:“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前进的道路被堵死,而生命的太阳已近日暮,大限将至,暗夜将与永恒的死亡一起到来。(“限”,度也,预测也。“大故”,死亡也。)

三、辛词“潜气内转”之特色

辛弃疾的词,雄壮、豪迈、昂扬、亢奋,但是,这种辛词之壮,不是一味的强横使蛮,更不是一嗓子吼到底的狂呼乱喊。辛弃疾对祖国河山的大爱、对君对民的赤诚以及因梦想破灭而生的孤愤与焦虑,都在深沉的胸怀中化作一股潜藏的情感,这种情感的喷薄而出不是一泄到底,而是回环往复,生出一种沉郁顿挫、雄深蕴藉的独特词风。

《水龙吟》中的很多情感,都不是直接道出的。它们潜藏在词人的动作与物象之中。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是要写压抑的愁怀和无人理解的孤独,但他不直说,而是一个人爬上高楼,拔出宝刀摩挲,并不住地拍打栏杆长吁短叹,这一系列动作,便足以让人体会英雄失路之悲。而《永遇乐》的末一句“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则把梦想破灭后的绝望写到了极处。虽然没有明说,但一个反问已经将暮年英雄无人问津的落寞写得一清二楚。这种沉痛苍凉又耐人寻味的写法,在前人看来,是“裂石之声,何尝不潜气内转”。这正道出了辛弃疾词风的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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