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国中小学生学习自由现状的反思

近年来，人们对于自由教育的关注和认可度日益增加，但自由教育在我国现行教育体制下仍是一种带有舶来色彩且缺乏实践的思想观念。自由教育具体而言涉及学术自由、教学自由、学习自由等多个方面，如果我们将目光对准教育的主体学生，发现中小学生在学习自由方面的缺失已经达到十分严重的程度，但奇怪的是公众对此却大多采取作壁上观的姿态，形成一种习惯性的漠视。出于对学习自由的关注，我想结合事例尝试寻找中国的中小学生丧失学习自由原因，谈谈学习自由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应当采取的措施。

根据石中英先生的总结和归纳，在教育过程中的学习自由可以表述为：“学生在整个学习活动中自主思考和采取行动的内在思想和外在行为状态，以及与之相关并支持这种状态的一系列权利。”①其核心在于学生自愿、自觉和自我指导的学习状态或权利。基于类似的观点，罗素在《自由之路》中将学习自由的具体内容大致分成了三类，即：“学与不学的自由”；“学什么的自由”；“观点的自由”。在中国的文化教育传统和教育体制下，学习自由可能还仅仅只是一种不接地气的概念。中小学生对于学习自由没有培养起自觉的意识，即便产生了这种切实的诉求也会在争取权益的过程中遭遇层层阻碍。总得来说，学习自由在中国遭遇瓶颈有以下几个重要因素：

1.教师和家长。中小学生心智发展尚未成熟，他们对学习自由的诉求并不能通过自觉的方式表现出来，或者采取某种行之有效的方式进行争取，在更多的情况下是一种被动的反抗，而这种反抗往往以失败告终。因此作为教育主体的老师和家长对学生学习自由势必产生直接而深刻的影响，一方面，他们在事实上决定了学生学习自由权利的获得和施行，尽管这种自由本身当是天赋的；另一方面，教师和家长对学习自由采取的行为态度将对学生观念的形成产生影响，特别是对认识学习自由的必要性和有限性而言。在传统教育观念的影响下，许多家长和老教师在教育过程中忽视了学习自由的必要性而强调学习自由的有限性，进而扼杀了学生争取学习自由的可能性。

2011年，华裔女教师蔡美儿《虎妈的战歌》一书出版，书中提及自己在教育两个女儿时制定的十大戒律，自称“采用咒骂、威胁、贿赂、利诱等种种高压手段，要求孩子沿着父母为其选择的道路努力”。7岁时的女儿，因为一首钢琴曲弹不好就被强迫从晚饭后一直练到夜里，中间不许喝水或上厕所。蔡美儿因此被网友称为“虎妈”，而被虎妈骂成垃圾，不准看电视或有玩伴的长女，索非亚（中文名蔡思慧），即将成为常春藤盟校的学生，取得了许多人眼里的教育成功。

对于这起事件，人们关注更多的是中西方教育方式的差异，却习惯性地忽视了事件中孩子学习自由的权利。“虎妈狼爸”式的教育或许是中国式教育的一种极端体现，但是清晰地反映出教育主体对教育对象学习自由获取的强大影响力。家长（教师）的教育理念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学习活动，又在潜移默化中塑造着学生的价值观念，从而扼杀了学生获得学习自由的可能。

2.教育体制。应试教育的存在对学习自由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它影响了学生学习的内容、方式和目的：以知识为中心的单一的课程设置，阻碍了学生求知的热情和理智的自由；教师和学校管理者将学生看作被管理的对象，学生处于服从和被监督的地位，在学生管理教育过程中，中学生的意见往往不被重视，自由选择和自我管理的权利被剥夺；由于学习成绩和未来就业相关，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还背负上了沉重的外在负担。

3.社会文化氛围。主要包括我国教育传统和当下社会对教育的价值判断两方面。自隋唐八股取士起，学习的功利性便获得了合法身份，受到了长期推广。确定的学习内容和学习方式成为传统教育观的重要组成，在《红楼梦》中宝玉读四书五经外的书籍在贾政看来都是“邪门歪道”。时至今日，许多知识水平不高的传统父母仍然认为读课本以外的书，参加与课业无关的活动是不学无术，这种传统教育观念对学生的学习自由束缚极大。而当今社会对教育价值的判断也显示出一种急躁的姿态，有些人据“虎妈”女儿进入哈佛就读的客观现实而认为这实现了教育的价值；许多年轻父母在教育氛围驱使下，抱着“不输在起跑线”的理念要求孩子参加各种补习班；人们以应试成绩来评判中小学生的优秀程度，这一切都在挤占孩子的学习时间、学习精力，都在建构着他们的学习观念，而在这些诉求背后，学习自由似乎已无足轻重。

那么中小学生的学习自由真的无足轻重吗？根据皮亚杰的认知结构发展理论，中学时期是学生自我观察、自我评价、自我体验、自我监督与自我控制都获得高度发展，并趋向成熟的时期，在这一阶段学习自由权利的获取和观念的树立，能够使个体认识到学习的价值和意义，认识到自己就是学习的主体。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提交的报告《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曾预言：“未来社会是一种学习型社会，每个公民都可以自由地取得学习、训练和培养自己的各种手段和机会，学习不是带有强制性的义务，而是学习者的一种自觉的责任。”②这说明无论是作为自然人还是社会人，学习自由都对人的发展有重要意义。石中英先生总结道：“学习自由是学习活动本身的必然要求，是学习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的必要条件，它有助于学生的最大发展，更有利于整个社会与人类从学习活动中获得最大利益。”

但现状是，在以上因素作用下，中小学生的学习自由受到了实质性的剥夺。“随着学习自由的丧失，学习本身不再是一种充满理性愉悦的生活，而成为个体无尽的智力或心智负担，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被异化了，不再是学习的主体，而只是等待被种种知识、道德所规训的对象。”③片面强调学习自由有限性的客观现状不但造成了学生自由意识和自由权利的缺失，影响学习活动本身的有效性，更甚者成为许多教学事故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中小学生的生活中学习生活几乎占据了大半时间和精力，学习自由的匮乏和自由剥夺易引发心理疾病，厌学、抑郁等情绪在中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近年来，中小学生割腕、跳楼事件层出不穷，这正是学生种种诉求得不到有效回应的消极反抗，而学习自由的权利得不到保障正是无可回避的原因之一。关注并且维护学习自由是减少悲剧发生的一条根本途径，而如何关注和维护则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和家长应当思考的问题。重新思考自由与权威、自由与纪律、自由与指导的问题，以更为开放的态度面对孩子的诉求，像陶行知曾说的，解放儿童的头脑，使他们能思考，解放儿童的双手，使他们能干，解放儿童的眼睛，使他们能看，解放儿童的嘴巴，使他们能说，解放儿童的空间，不要把儿童关在家中，让它们到大自然，到社会中去扩大视野，解放儿童的时间，不要用功课填满他们的时间表，要给他们一些空闲时间消化学问，并想一些他们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干一点他们高兴干的事。自由本身是理性的产物，任何自由都有限度，学习自由也不例外，但从现实状况看，我们的中小学生现在缺的不是限度更是自由的精神，因此关注并保护中小学生的学习自由是更为迫切的。（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初阳学院）

注解：

① 石中英：《教育哲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0页。

② 许正中，江森源，主编：《学习型社会》，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30页。

③ 石中英：《教育哲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