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南方文学先知:弗兰纳里·奥康纳

时间:2022-06-25 03:19:55

美国南方文学先知:弗兰纳里·奥康纳

弗兰纳里·奥康纳(1925—1964),是美国20世纪中期最杰出的南方女性作家之一,“二战”后美国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她的写作风格诙谐、怪诞,充满南方哥特恐怖、暴力韵味,富含宗教主题和意象,被称为“南方的文学先知”,是与卡森?麦卡勒斯、威廉?福克纳等齐名的美国南方作家。她的创作生涯虽然只有十七年,仅著有两部长篇和31部短篇小说,但有七个短篇小说获得欧·亨利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集》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奥康纳文集》被选入 “美国文库”,是“二战”后首位入选“美国文库”的美国女作家。

命运多舛的人生

1925年3月25日,奥康纳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的萨凡那市。她出生的这天,正好是罗马天主教的“圣母报喜节”,也就是天使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即将有子的喜日。她的父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遂依据圣母的名字给她取名玛利亚?弗兰纳里?奥康纳(Mary Flannery O’Connor)。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深受父母宠爱。父亲是一名成功商人,母亲出身名门。优越的社会地位限定了她的生活范围,加之母亲管教严厉,她几乎没有朋友,童年十分孤独。她小时候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喜欢饲养怪异的禽鸟,五岁时曾教会矮种鸡倒走。另一个是利用图画和简单的文字创作故事,在孤独时与人物对话。在她后来的作品中,她喜欢把鸟作为某种意象,最突出的就是她在短篇《流离失所的人》中把孔雀描写为上帝的意象。1941年初,她的父亲因患红斑狼疮去世,因此,父亲是她不愿触及的内心创伤,在她作品中很难找到父亲的形象。

奥康纳6岁时在萨凡那圣文森特女子学校接受天主教启蒙教育,这奠定了她的信仰基础。在米利奇维尔读中学和大学期间展露出绘画天才,曾担任校刊美术编辑。1945年7月获乔治亚州女子学院文学学士学位。后获得爱荷华大学奖学金,进入保罗?安格尔(Paul Engle)组织的作家工作室(Writer’s Workshop)学习写作,立志成为一名作家。同年,自作主张把“Mary”从名字中剔除,她不想被误认为是一个南方洗衣妇而被出版商、读者轻视。在工作室研修期间,她研读了詹姆斯?乔伊斯、弗朗兹?卡夫卡、威廉?福克纳等著名作家的作品。1946年在她21岁时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天竺葵》,并着手首个长篇的创作。1947年获莱因哈特小说奖。1950年被确诊患上了家族性遗传疾病红斑狼疮。1951年,随母亲回米利奇维尔的安达卢西亚农场休养,在与病魔斗争同时,继续长篇小说写作。1952年,长篇处女作小说《慧血》发表,引起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1964年 8月3日,因红斑狼疮引发肾衰竭去世,年仅39岁。美国评论界称她的早逝是 “自菲茨杰拉德去世以来美国文坛最重大的损失”。

先知陨落的时代——信仰的求索

奥康纳在20多岁时,先后发表了《慧血》和《好人难寻》《河》《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等十几个作品。其中,《慧血》是她27岁时发表的长篇处女作,创作历程经过了七年。故事主人公黑兹尔·莫茨 (Hazel Motes)是个“二战”退伍兵。他出身于牧师家庭,受传教士爷爷影响,很小就有罪感,认为耶稣为救他而死,对耶稣充满了敬畏之情。因年幼好奇,偷看马戏团的裸女表演,受到了母亲的斥责。母亲强调说 “耶稣就是为了给你赎罪才死的”,这更加重了黑兹尔·莫茨的负罪意识。为赎罪,他穿装有石子的鞋行走,立志当传教士。“二战”期间他参军服役,用自己坚定的抵御各种诱惑。由于战争创伤,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他发现自己的灵魂不存在了,于是心灵极度痛苦的黑兹尔前往托金汉城,希冀获得精神的指引。到达目的地苦寻后,发现无人能对自己进行精神救赎,悲愤之下,他决定放弃对耶稣的信仰,创立一个没有耶稣的新教(the Church Without Christ),并宣称世上本没有堕落,根本不需要赎罪。黑兹尔偶遇一个自称有“慧血”的孤独青年伊诺克,伊诺克为了与黑兹尔建立友谊,受直觉冲动驱使,为黑兹尔偷来博物馆的一具木乃伊想做他新教象征,被愤怒的黑兹尔摔得粉碎,这让伊诺克获得友谊的幻想彻底破灭。当绝望的伊诺克看到扮演大猩猩的演员在扮演猩猩时能与人握手交流,他暴力抢劫了扮演大猩猩演员的演出服,自己扮成了猩猩。为了获得与人握手、和人类交流的机会,伊诺克竟不惜从人退变回“兽”。反映了由于“二战”的残酷性,使人类数百年精心构建的道德观念和理性信仰被摧毁,现代人出现精神信仰迷失,多沉浸于物质生活的贪欲,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和异化快速发展。尽管黑兹尔声称创立新教,表面不再坚信耶稣的救赎,但他的一些怪诞举动,反映了黑兹尔内心深处对基督教偏执的热爱。黑兹尔抵制了假盲人牧师女儿的诱惑和算计他退伍津贴的女房东的温柔陷阱,追杀了利用他的新教赚钱的骗子,用行动证明了他对耶稣基督的忠诚,希望获得耶稣的救赎。在这个人已被异化为非人的社会,他无法与那些自私、贪婪、冷漠、灵魂愚钝的人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在精神无所依托的极度痛苦中,黑兹尔用石灰水自盲双目、胸缚带刺铁丝自虐赎罪,最终凄惨死去。黑兹尔用自盲的方式,向上帝忏悔,虽然给肉体带来了极大伤害和痛苦,却换得了精神上的愉悦,并告诫世人,看不到上帝的人就是盲人。揭示了对上帝忠信就可获得救赎的主题。

黑兹尔是一个具有隐喻意义的希伯来先知形象,他的怪异行为彰显了《旧约》中先知以赛亚为传达上帝旨意,赤身露体、赤脚行走三年的行为叙事。先知是古代希伯来民族能够接受和传达神的启示的人物,作为上帝的代言人在古代希伯来社会的宗教、政治、道德生活中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奥康纳运用希伯来先知式的寓言警示和变形写作手法描绘美国社会的世态图,书写了《慧血》主人公黑兹尔的希伯来先知行为叙事,借助了希伯来先知文学传统价值来救赎战后美国人的信仰迷失与道德堕落。

奥康纳生活在被称为“圣经”地带的美国南方,新教的加尔文派在这里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它强调 “原罪”和“人性恶”,认为人的灵魂只能靠上帝的恩赐得以救赎。作为一名天主教作家,奥康纳的短篇几乎都是有关罪与救赎的主题。她非常看重自己的宗教背景,说:“如果我不是一位天主教徒,我就不会有写下去的理由,没有观察周围事物的必要,甚至没有理由感觉到恐惧,也没有理由去享受。”她创设了黑兹尔这个离经叛道、乖张另类的“畸形”人物,向世人揭示他们熟视无睹的、无视上帝的恶。对于她来说,救赎的理想途径就是暴力。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作家,她熟知《圣经》典故,深受《圣经》文学熏陶的奥康纳,把暴力视为救赎的有效手段,并认为通过暴力去刺激他的肉体,触动他的心灵,才能使混沌愕然的精神迷茫者们感受天慧,获得最终救赎。

好人难寻的时代——道德的求索

奥康纳生长在美国南方,她的大部分作品都以南方为背景,描绘美国南方的风土人情,因而被誉为南方作家。1952年她生病回农场休养以后所发表的短篇小说,故事大部分发生在南部的乡下,有多篇小说的主要人物是生活在农场上丧偶、守旧的老妇人和她性格孤僻的子女,这些人物透射了奥康纳和母亲互相依赖又有嫌隙的生活现实。

《好人难寻》是奥康纳28岁时发表的有关暴力救赎的寓言小说,是她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故事主要叙述了乔治亚州的一家人计划外出旅行,老奶奶不想去佛罗里达,而是想去田纳西东部看望老熟人。于是老奶奶千方百计地游说儿子贝利改变主意,她一会儿借口说孩子们已经去过佛罗里达了,应该换个地方,一会儿又借口说报纸上通缉的越狱犯正向佛罗里达逃窜,告诫儿子旅行计划的危险性,但却无人理睬她的建议。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老太太第一个上了车,为了如己所愿,谎称在她老家附近的一个庄园有密室,这引起了孩子们的探奇心理,吵嚷着去寻宝。贝利无奈,只好改路行驶,不料途中车子翻下路基,恰巧遇到了报纸上通缉的那个叫“不合时宜”的杀人逃犯,老奶奶多嘴多舌地说她认出了“不合时宜”,并试图借助宗教说辞来感化他,不料却激怒了杀人犯,一家六口全部被杀害。老奶奶是一个抛弃了上帝的人,以她为代表的现代文明社会中的所谓“好人”,无视自己的虚伪浅薄、固执自私、愚昧无知,却在“不合时宜”这个被上帝抛弃的人面前充当上帝,导致悲惨结局。奥康纳认为“罪恶是善的使用不当,装模作样是天主教的大罪”。《好人难寻》展示了奥康纳对现代人精神层面的缺失及人格道德痼疾的洞察与忧虑,奥康纳借暴力警醒世人、呼唤重构现代人的精神信仰及良好的社会道德规范。

《善良的乡下人》(1955)被视为奥康纳的自传体小说。在母亲的农场休养期间,奥康纳结识了来访的大学教材推销员埃里克?朗科加尔( Eric Langkjaer),他常手持一个文件夹,并称此为他的“圣经”。而奥康纳则戏称他为“圣经推销员”。二人曾一度彼此倾心,但最终以朗科加尔去欧洲学习而分手。奥康纳仅用四天的时间就创作完成了这个短篇。作品中的人物霍普维尔太太与三十二岁的女儿胡尔佳一起生活。胡尔佳是哲学博士,患有心脏病,被告知活不过四十五岁。胡尔佳装有木制假腿,性格偏激,对人傲慢、无礼,整天陷在椅子里读书,讨厌世俗眼中的好男人,说因为她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愚蠢。一个自称是乡下人的小伙子上门推销《圣经》,言说他的心脏有毛病,寿命有限,要把一生献给基督教工作。胡尔佳看这个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同情心油然而生,于是偷偷观察他,和他交谈,还惺惺相惜。这个坦诚的乡下人让她倍感自信和安全,并答应与他约会。胡尔佳学识渊博,有着智力上的优越感,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诱惑了此人。不料这个“善良的乡下人”原来是个自出生以来就什么也不相信的假基督徒,骗走了她的假腿和眼镜,这让她的精神支撑和肉体的支柱同时倒塌,自尊、自信、自我意识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得不独自面对残酷的现实。在精神荒芜的现实世界,哲学的博大精深难以去除她内心的自卑和无尽的孤独。没有了“眼镜”这一知识的屏障,她看到了麦田里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耶稣”化身。

奥康纳受南方哥特式写作风格的影响,她的故事气氛阴郁,人物怪诞,情节奇特。有评论者认为她把一种对社会、对人生的极端痛苦的病态感受带进了文学。对于她的怪诞与其自身疾病联系的评论,奥康纳始终否认。对她来说,死亡之前的病痛只是自然而然的进程而已,那些没有得病的人失去了上帝的一次恩惠 。她宣称:“我写过一些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畸形人物的小说,但是它们立刻就被非南方读者冠上怪异的标签。我很难相信在一个地区可以观察到的行为在另一个地区可能完全没有对应物。任何出自南方的东西都会被北方读者视为怪诞,而真正怪诞的东西,却被视为现实。”从奥康纳作品可以强烈感受到她的怪诞只是因为人们对现实麻木不仁,无法看到事物表象下的本质。故而,她说“对于耳背之人,你得大声喊叫;对于近乎失明之人,你得把人物画得大而惊人”。她创设的身体和精神残缺的 “畸人”,如新婚旅行途中遗弃智障新娘的半截胳膊的流浪汉、安着木制假腿的傲慢无礼的女博士、用石灰水烧瞎双眼自虐赎罪的退伍军人等,迫使人们直面阴暗的现实,寻求精神的解脱。她认为当时社会需要一种能够治愈时代创伤的文学,了解她和读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作为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我们内心有某种东西需要救赎,需要至少有机会恢复衰落的东西,今天的读者寻找的就是这种意愿。有些美国评论家把她的作品称为专以渲染恐怖为能事的哥特式小说的论断有失公允,她是一个天主教现实主义作家,她的作品是现实主义的。

美国现代女诗人伊丽莎白·毕晓普评价奥康纳的作品:“我深信她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会永远活在美国文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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