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美国霸权埋单

美国霸权必须收敛,必须以一种更负责的态度对待国际秩序与其他国家｡否则,这样的一天终将到来,美国发现别国再也不愿意为它支付账单,而世界也发现再也供养不起一个挥霍无度又超级自私的美国｡

面对当前美国的金融危机,许多国家的政府及央行正在推出相应的救市计划,但其心态可能是相当的无奈｡一方面,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其状况好坏与各国利益攸关,何况美国金融危机已经演变为全球金融动荡,如不施救将殃及自身;另一方面,从次贷危机的爆发到大规模的金融机构倒闭,此次危机的爆发根源在于美国经济发展模式中的一些深层次问题,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各国在施以援手的同时也是在为美国的错误埋单｡而美国之所以能够“自己生病､全球吃药”,其中的奥妙就在于美国霸权｡

美国是在二战以后开始奠定世界霸权的｡在美国人自己看来,“霸权”是个中性词,跟“领导者”是一个意思｡对当时的西方世界来说,美国成为霸权他们是拥护的｡因为战后初期百废待兴,惟一没有受到战争重大破坏的美国,作为老大,能够为西方重建提供必需的公共产品:如遏制苏联,保障西方安全;稳定世界贸易与金融秩序,恢复各国正常经济往来;等等｡冷战结束､苏联解体之后,世界形成为一个统一的市场,美国更是成为无人争锋的老大,高居世界秩序之巅｡许多人因此提出,世界已经进入单极世界｡

从公共产品的提供者到任意妄为的“坏孩子”

首先要承认,美国提供的全球公共产品确实为促进世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由于国际社会中没有一个中央政府,没有一个国家发挥主导作用,建立并维护国家间的交往秩序,整个世界必将陷入一个混乱的无政府状态,大家都得不偿失｡但是,也要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越来越从公共产品提供者的角色演变为公共资源吸收者的角色｡其重要体现就是美国利用当前国际体系赋予它的特殊地位(政治上在各种国际组织中拥有领导权､军事上美军基地遍布全球､经济上美元作为世界基础性货币的特权地位),软硬兼施地促使其他国家在政治上坚持美国标准､在军事上追随美国行动､在经济上融入美国体系,从而把世界挂上美国发展的战车(不是美国搭上世界发展的战车,也不是美国引领世界发展这架战车),而这架战车行驶的目标当然是美国利益而非世界利益,因为它的驾驶者是美国总统而非世界总统｡因此,表面上是美国与世界融为一体,实质上是美国恃其超强地位,把整个世界进行了一种“软绑架”:好的时候各国可以从美国经济发展中得到一点余萌,坏的时候则迫使各国一起承担损失｡但不管如何,发言权总在美国手中｡

美国这种角色的转变有其必然性｡根据国际政治中的霸权稳定论,霸权国之所以领头提供公共产品并非是无偿的,它也要从中获得自己的收益｡如果成本最终超过了收获,它就会撒手不干,从而导致国际秩序混乱,或是需要一个新的霸权产生｡美国总统不是盖茨那样的世界慈善家,他当然要尽可能地从国际公共产品中榨取尽可能多的利益｡

冷战时期,为了团结西方与苏联对抗,美国尚知克制,在美欧关系､美日关系､与第三世界关系等方面还不敢肆意妄为,甚至有时还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以保持西方的团结或是争取第三世界的支持｡但是,冷战结束后美国不再有此战略需要,反而由于其一超独大,使得它对全球资源的榨取可以不加约束､变本加厉地进行｡而最关键的是,目前的国际秩序没有提供对美国霸权进行有效制约的机制,从而难以制止美国这种软硬兼施的掠夺行为｡因此,在许多国家的眼里,美国已不再是国际秩序的维持者和全球公共产品的提供者,而是全球资源的掠夺者和国际秩序的破坏者,是一个任意妄为的“坏孩子”｡

一个挥霍无度又超级自私的

“领导者”

作为“坏孩子”,美国霸权中的领导者角色在减弱,自私的成分在增加｡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一方面频频奉行对外干涉和单边主义,如进行科索沃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但对1994年卢旺达的大屠杀充耳不闻,其中的原因就在于美国的首要目标是为自己攫取最大利益｡不但如此,美国还尽可能地推卸自己本应承担的国际义务,如长期拒不加入《京都议定书》､对外援助长期低于联合国所确定的国内生产总值0.7%的标准,是最为吝啬的富国之一｡就连曾担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也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表示,美国政府的对外援助额每年只有100多亿美元,相对于两万亿美元的政府预算来说,数量实在太少｡事实上,即使是这些援助,许多也是用在对当前美国具有重要战略利益的阿富汗､伊拉克和以色列等国家,那些最需要援助的国家反而受益甚少｡在今年的联合国大会千年发展目标高级别会议上,英国首相布朗痛斥富国冷漠,看来并非无由｡

与美国在尽国际义务方面的吝啬相比,美国在维护自己战略利益方面的开支可以说是大方得很｡例如,面对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布什政府要求国会的拨款已超过8000亿美元,而据美国国会联合经济委员会先前公布的一份报告,美国最终在这两场战争中的支出将达到1.6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每个四口之家支出2.09万美元｡但实际上,这笔沉重负担并非全由美国纳税人来承担,相反,为了避免增税引起国内矛盾,美国政府把发行国债视为支付战争开支的良方｡而外国政府则是美国国债的巨额认购者,其中日本､中国和英国持有最多｡截至9月,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已达5850亿美元,取代日本成为美国国债的海外最大持有国｡这些巨额资金,不但支撑了美国人的超前､超高消费,也支持了美国在世界的霸权｡认购国债当然不是无偿支持,但通过美元贬值,美国轻易地就能把这些资金成本降到最低,将部分成本转嫁到认购国身上,让他们共同为美国埋单｡

难以供养的霸权

美国人或许仍然为此而自得,但是,如果全球公共产品只是成为美国肆意榨取全球资源的工具,其他国家逐渐发现自己受益减少甚至要亏本的时候,又怎么能期待别的国家始终支持美国､始终来参加并支持美国领导的这个国际体系呢?在经济上,许多国家已开始意识到巨额持有美国国债的风险;在政治和军事上,朝鲜和伊朗不肯摒弃发展核武权利､俄罗斯对北约东扩忧心忡忡､欧盟对美国单边主义腹诽不已,都说明了一个道理:世界各国越来越担心一个任意妄为､自私自利的美国霸权｡许多国家并非不愿意参与和维护国际秩序,但他们不愿意为美国的霸权埋单｡

话说至此,道理已十分明显｡在当前情况下,或许各国最终迫不得已,仍将支持美国度过危机｡但从长远来看,美国霸权必须收敛,必须以一种更负责的态度对待国际秩序与其他国家｡否则,这样的一天终将到来,美国发现别国再也不愿意为它支付账单,而世界也发现再也供养不起一个挥霍无度又超级自私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