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银行业与美国经济复苏

美国经济2011年四个季度环比的增长年率分别为0.4%、1.2%、1.8%和3.0%，增长步伐虽然差强人意，但其不断改善的趋势与受债务危机困扰的欧洲经济每况愈下的情况刚好相反。劳工市场和楼市被视为美国经济两大软肋，目前楼市无论是交投、建造及价格尚在低位徘徊，但劳工市场持续出现了非农业职位增长和失业率下降的转机。美国银行业在欧债危机阴影下表现相对稳定，有关美国银行业的统计数据亦出现了久违的改善,问题是这是否与美国经济复苏相互印证。

银行业在美国的独特地位

股价作为领先指针，除了可以反映市场的预期以及投资者的情绪之余，还可以反映上市公司经营的好坏。2011年由金融稳定委员会制订的首批具全球系统重要性的28家金融机构的名单之上， 8家美国银行上榜。自去年第四季度起美国银行股股价已开始反弹，今年前两个月不到其强力反弹的趋势持续。在美国这个成熟市场，银行股趋好要有盈利的支持，而盈利又取决于实体经济的表现。那么美国银行股最近半年的表现是否预示着美国经济复苏的前景不错呢？

情况可能正好相反。对很多经济体尤其是新兴市场而言，银行业是百业之母，银行贷款是经济运行的剂。但美国的情况却非如此。美国银行业经营的好坏是滞后于整个实体经济的，更准确来说是美国经济复苏带动了银行业复苏，而非银行业复苏先于经济复苏。

究其原因，是因为经过多年的演化，美国经济整个融资来源已明显倾向直接融资，与中国经济约九成的融资需求由间接融资来满足截然不同。根据IMF的统计，截至2010年底，美国银行业总资产相当于其名义GDP的99%，但只相当于其股市总市值的83%和债市总规模的44%，也就是说在银行、股市和债市三大融资渠道当中，以债市为主，股市次之，银行居末。这也就解释了自次贷危机和金融海啸以来为何美联储不惜走零利率和量化宽松之路，因为这样会给美国债市以强力支持，同时放出的天量流动性也刺激了股市，即使同时美国从监管上对银行业动大手术，只要美国的资本市场盘活，哪怕银行业处于整顿状态，也不会对美国经济复苏构成不可克服的障碍，政策刺激和结构性改革可以同时进行。2011年美国国债市场虽然受到债务上限调升危机以及评级下调危机的影响，但却带领从机构债券到公司债券乃至垃圾债券在内的美国债市为投资者取得丰厚回报，跑赢大部分其他投资工具。

美国银行业的表现

美国银行业经营虽然尚未显著改善，但在风险控制方面则取得了一些进展。经过次贷危机及金融海啸一役，美国银行业面对危机处理、经营环境恶劣以及加强监管的三重压力。在别无他选的情况下，美国银行业不求发展、先求自保。在去杠杆方面，高盛、摩根士丹利、摩根大通等原为投行或拥有大量投行业务的综合性银行纷纷结束了自营交易。另根据美联储的统计数字，美国商业银行的总资产从2008年底高峰时期的12.47万亿美元一度在2010年首季末降至11.53万亿美元，降幅7.5%，直至2011年下半年才重新超越2008年的旧纪录水平。整个美国银行业去年底时的杠杆比率为7倍，十分接近其纪录低位，较欧洲银行普遍动辄10多20倍的杠杆比率为低，这显示美国银行业在去杠杆方面进度良好。

与此同时在监管的压力之下，由于有资本市场的配合，美国银行业在补充资本金方面也取得进展。8大银行的整体资本充足比率目前达到14.8%至19.5%不等的较高水平，一级资本充足比率则达到11.3%至18.9%不等的水平，一级普通股本资本充足率则达到9.5%至16.0%不等的水平。这显示美国核心银行业的资本状况已恢复至可以应付一定危机冲击的水平。

除资本金上的警报部分解除以外，美国银行业在经营上还存在较大改进空间。在处理不良贷款方面，根据IMF的数据，整个美国银行业改善幅度仍属温和，较2006年和2007年危机爆发前0.8%和1.4%的低水平相距甚远，故未来清理坏账和审慎放贷的压力依然不轻。加上业务拓展的空间有限，美国银行业2011年的股本回报比率虽然回升到10.9%，但同样较2006年和2007年的17.2%和11.2%有较大距离，而且在去杠杆和经营回归来源的压力之下，ROE恐怕难以回到之前的高水平。虽然近半年美国银行股股价有不俗反弹，但股市投资者仍未根本认同美国银行业的复苏。

不过，一个久违的亮点是美国银行业贷款终于在2011年止跌回升，哪怕升幅只有轻微的1.7%。技术上欧资银行因为欧债危机的缘故而出售资产并撤出美国市场固然令美国银行的市场份额增加，但由于美联储的统计是涵盖美资和外资银行的，而收购并不会做大贷款余额，故美国银行业贷款的回升应是较为实在的。美联储有关的统计显示贷款止跌回升主要来自占比两成的工商贷款，而占总贷款一半的房地产相关贷款仍在下跌，占比16%的消费信贷也仍在下跌，这显示美国银行业贷款的复苏仍处于初级阶段，而且十分脆弱，对属于美国经济薄弱环节的贷款情况仍不乐观。此外，美联储最新的放贷调查显示与房地产相关贷款无论是需求还是放贷标准都大致与之前相仿，并没有明显改善。这再次印证美国银行业复苏会滞后于实体经济的结论。

未来的发展

据此，美国银行业离真正复苏还很远，它不再爆发新问题已是对美国经济复苏的某种支持。美国银行业贷款增长乏力，一是源自需求不足，例如来自房地产相关贷款和消费信贷的需求不足；二是有严格控制不良贷款比率的较大压力；三是有加强监管、进行结构性改革的压力。未来一年银行业经营如欲继续改善，需要先克服不同的阻力。

2012年,美国银行业对欧洲的风险敞口亦备受关注。根据美国联邦金融机构检查委员会就美国银行业国家风险敞口的调查，截至2011年第三季度末，美国银行业对“欧猪五国”总的风险敞口在计及担保及风险转移后有1938亿美元，只相当于美国银行业总资产的1.6%，其中对“欧猪五国”银行的风险敞口为499亿美元，对其政府债务的风险敞口为453亿美元，应该在可控范围之内。当然，美国银行业对于英国、德国、法国的国家风险敞口数倍于“欧猪五国”，欧债危机还是可以通过拖亏欧洲大国、从而对美国银行构成巨大风险。但试想如果德、法等欧洲大国都被欧债危机拖垮，对全球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冲击，相信那时美国银行业的风险敞口已非主要问题。

加强监管是一剂苦口良药，它在稳健经营和盈利之间肯定倾向前者。继迫使银行结束、剥离自营交易后，今年7月份落实的沃尔克法则将限制美国银行不得将多于3%一级资本投资于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上。这两大去杠杆措施将令美国银行业的盈利回到较慢但可持续性较高的增长轨道上。加上8大美国银行入选全球具系统重要性银行的名单，额外的资本金要求和限制其规模的要求也将会逐渐产生影响。对银行高管薪酬的监管压力也将降低银行追逐利润的诱因，那么美国银行业对经济的推动作用相信也将有别于以往全盛时期。

美联储倾向在未来两年半时间继续维持零利率，并继续开启第三轮量化宽松的大门，这对美国银行业经营来说利弊皆有。有利之处在于美国银行业补充资本金将有良好的市况支持；债市和股市持续向好和保持活跃为银行的财资业务提供另一支持；过去两轮大规模的量化宽松令美国银行现时存放在美联储户口内的超额储备金高达1.52万亿美元，不仅流动性不再成为问题，一旦经济增长刺激贷款需求，美国银行业可以马上将之转成贷款。但不利之处也正是这一低息环境，无论是对无风险还是有风险的投资、借贷收益都有其不利影响，而银行业1.52万亿美元的超额储备金则只能赚取0.25厘的低息。据此，对美国银行业经营前景的评估仅是审慎乐观。（作者单位：中银香港发展规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