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商

乘坐火车时，人们常常遇到一批身穿列车员制服、胸前佩戴“售货员”胸牌，自称是列车员的人在火车上吆喝推销袜子、手链、玩具等小商品，演示他们的商品如何神奇：手链能治疗多种疾病，袜子久穿不破等来招揽生意。不久前，本刊记者兵分几路对往返成都的几趟列车进行调查，发现这是一群有着特殊身份的列车售货员。

成都―西昌 售货员训斥乘客

2006年4月27日晚上，记者乘坐由成都开往西昌的5611次列车。清晨8时许，列车到达冕宁站，一个身穿列车员制服的青年开始向乘客兜售一种叫“健康磁宝――黑胆石”的手链，他称该手链能治疗多种疾病，甚至能延年益寿。每条手链价格10至100元不等。

一从事旅游工作的乘客见状，也拿出随身的旅游资料向别的乘客介绍旅游业务，青年男子立即大声训斥该乘客。另一乘客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说：“还骂别人呢，你又是谁批准在火车上兜售东西的？有营业执照吗？”青年见状默不吱声，拿着货品去了别的车厢。

待青年走后，列车员不满地说：“这些人专门在火车上销售商品，不是列车员还穿着列车员制服，上车从来不买票，直接在列车长那里报到，然后在车上兜售商品，火车到达终点站前，他们再签个字就行了。别看人家不是正式工作人员，照样和我们一样上下班，吃免费餐车，享受卧铺呢！”一位乘客认为铁路局应该管管这些人，不应该让他们来车上吆喝叫卖。列车员透露：“他们的后台硬得很！这些人的老板和铁路局多经办的领导勾兑好了的，我们作为普通列车员，说话不算数，对这些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该列车员还透露，这些小商贩因为不是“正规军”，所以每次遇到上级部门来检查时，会销声匿迹几天，检查风声一过，又部出来活动。当然，因为他们有情报，所以从来没被抓到过。

几天后，记者在成都至广元的N862次列车上，再次看到了同样的情景。

成都―内江 记者拍照遭训

5月9日晚19点30分，记者一行乘坐由成都开往广州的K191次快速列车。

8点钟，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女售货员推着小推车来到记者所在的8号车厢，热情地介绍推车中的袜子和儿童小玩具。她在我们身边的位置上坐下，顺手递过一包袜子。口袋里装着3双袜子，口袋上有一个“益麻”字样的标签，“穿不破，男女四季袜，广告价格10元/包”等字样尤其显眼。袋上还印有“限价10元，列车广告专用装，迎奥运限价派发28万打，全面执行ISO9002国际质量认证标准”等字样，背后还有一张印有“成铁多经”的价标。

有乘客问售货员，她卖的袜子是否真如包装广告上宣传的那样穿不破，甚至连狗都咬不破，售货员称，这些袜子在商场里要卖20多元一双呢，她们对列车上的乘客优惠。记者和身边的乘客分别花10元钱买了3双袜子，索要发票时，售货员称她们卖东西从来没有开发票的，而且这么久以来，记者是第一个向她要发票的人。记者看到餐车的销售人员每辆推车上有经营许可证而该女子并没有，就和她攀谈起来。该女子自称姓毛，说自己不属于铁路局管，她的老板姓康，大家称他阿康。阿康是成铁多经办下属公司的老板，手下有一批人，专门在火车上卖袜子。毛称，她们销售的袜子和儿童玩具都由阿康配货，每人每天的销售任务是1000元，每月完成任务可以拿到30％的提成，完不成任务只能拿20％，没有保底工资。记者拿出相机表示要拍照，毛一见马上变了脸，不再向乘客兜售袜子，推着手推车快速离去。

毛姓售货员刚走，一胸牌编号为0793的售货员开始向大家演示“健康磁宝――黑胆石”手链的神奇之处。记者正要买手链，一列车员上前对她耳语几句，售货员听了，不再演示，带着东西去了隔壁的车厢。一会儿，列车长来了，他严肃地问记者买了车票没有，去什么地方，几个人，去干什么，为什么在车上拍照等。记者称回家办事，因为刚买了数码相机，在车上调试能否拍出照片。列车长查看了记者的车票后，对8号车厢的列车员耳语一阵后，列车员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一直到我们达到目的地，售货员一直没再出现。

成都―江油 车队长套近乎

5月9日晚7点45分，本刊另一组记者乘坐由成都开往西安的K6次快速列车。

8点45分，一名胸牌编号为1070的青年男子推着手推车来到记者所在的16号车厢，像电视广告演讲一样，激情高昂地介绍该袜子的好处，“穿不破、撕不烂、烧不坏，钢刷刷不毛，用力拉不断”等。记者借机和他攀谈起来。

记者（下称“记”）：你们这些卖袜子的是列车员吗？上车买票吗？

刘：我们是列车员，上车不买票。

记：你们卖袜子有固定的床位吗？是铁路上的编制人员还是公司直销员？

刘：因为我们是列车员，都有固定的床位。我们是铁路局招聘的，属于成铁局多经公司的。

（刘还称，他们在火车上搞宣传，卖的这种袜子比商场里便宜多了，商场里要卖20多元一双呢。其实记者后来在很多地方看到，这些袜子一元钱就能买一双。刘见记者问题很多，叫我们有事情找列车长，然后推着推车继续卖袜子去了。）

记者拿着摄像机一路跟着他拍摄来到餐车，该车的列车长和负责成都客运段南西车队的赵副队长（下称“赵”），向记者介绍了列车上卖袜子手链等东西的情况。于是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记：这些身着制服卖袜子和手链的人是列车员吗？多经公司是不是铁路上的？

赵：他们是成铁多经公司的，但他们不是列车员，你们看，（赵指着一名卖手链的女售货员）他们的胸牌是售货员。

记：这些卖袜子手链的有没有固定的床位？他们在列车上卖东西有没有营业执照？能否出示？

赵：他们不是列车员，没有固定的床位。他们有营业执照，但没有铁路部门的指示，不能接受采访。

记：卖袜子手链的是否购买车票？他们上车有何凭证？

赵：他们上车凭上岗证和健康证，只要通过列车长的检查就可以上车，不用购买车票。

正在这时，一胸牌编号为0871的中年女售货员端着一个盘子来兜售手链，赵让她出示了上岗证和健康证。证件上的名字叫周飞（下称周）。记者又对周进行了采访，获悉成铁局多经公司地址在成都火车北站，负责人叫胡通怀。

一旁的赵副队长听到记者和周的一番对话，脸色一变。待周去另一车厢兜售手链后，他劝我们在广元下车，并称可以陪我们下去坐坐，甚至可以找人送我们回成都。记者拒绝了，表示自己的行程自己安排。快到江油时，他一再希望和记者一起下车，并称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记者再次拒绝了。

江油―成都 不在车长管辖范围

2006年5月10日早上8时42分，记者在四川省江油市乘坐上海开往成都的K283次快速列车。在12号车厢，一位胸牌编号为上海列车段20037的男售货员，正在向乘客宣传、销售手链，称这种手链是采用巴西黑胆石为原料，产于巴西南部热带丛林，含丰富的稀有矿物质，带有天然磁性，对人体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尤其是血液循环系统有显著疗效，长期佩戴可祛病健身，延年益寿，手链的价格在10-100元。当这位售货员看到记者要对其进行拍摄时，立即端起摆放手链的盘子匆匆跑向餐车，任凭记者怎么表示要购买手链，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记者来到餐车车厢，对正在值班的上海铁路局客运段顾车长进行了采访。顾车长称：卖手链、袜子、玩具是段里（上海列车段）多经公司的一个项目，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这些人员上车卖东西是否有营业执照自己不清楚；他们只需凭借职工上岗证和健康证，到列车员那报到可免票上车，安排免费食宿。

记者后来找到了这位编号为20037的售货员，该售货员见到记者后，介绍自己是上海列车段的，姓谭，他的胸卡上显示“上海列车段20037号编号”，发证日期是2006年2月20日，发证单位是上海列车段工人考核委员会。他在这趟列车上售货已有一个多月，是上海列车段多经立升公贸公司的职员。公司老板姓牟（音），公司有几十个职员,每月保底工资是800元，都在火车上卖手链、袜子、玩具等物品，没有发票。

记者发稿前，成铁分局一工作人员来电话反映，列车上除了餐车和售卖香烟、水酒的人员有营业执照外，其他的如卖手链、玩具、袜子的人都没有营业执照，他们是由成铁多经公司下属公司所雇用的销售人员，由于和多经公司的特殊关系，才能上列车进行销售。成铁多经公司下面有3名私人老板，他们的销售人员在成都发往各地的列车上进行垄断性经营。这些人员在列车上卖东西从来不给发票，不少人与旅客发生过争执，甚至上演全武行。

火车上售货不开票人所尽知，这种现象也引起过广泛的讨论。有专家认为，根据《发票管理办法》第二十条规定，销售商品，提供服务以及从事其他经营活动的单位和个人，对外发生经营业务收取款项，收款方应当给付款方开具发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一条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和服务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或者商业惯例向消费者出具购货凭证或者服务单据，消费者索要购货凭证或者服务单据的，经营者必须出具。税法当中虽然对火车售货虽然没有专门的征税条款，但是有关营业税的其他条款应该同样适用于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