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决商标权与地理标志权冲突

针对现实中出现的产品的地理标志权与商标权相冲突的情况。本文中，律师将通过典型案例，分析如何解决商标权与地理标志权的冲突?以及怎样扩大对地理标志的保护?

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就是在特定的地域内，用特定地域的原材料，按照传统工艺进行生产，它的质量特色或者声誉主要取决于其产地的地理特征。这种产品要依照规定经审核批准，才能以地理标志名称命名，受到国家保护。

在实践中，往往出现产品的地理标志权与商标权相冲突的情况。那么，如何解决商标权与地理标志权冲突?

我国对地理标志的保护非常淡薄，如今我国对商品的地理标志保护的通常做法是将地理标志申请注册为“证明商标(集体商标)”，依照商标侵权行为的有关规定进行处理。在实践中，“证明商标(集体商标)+龙头企业+农户”的地理标志产品经营模式，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具有强大的市场竞争力，但是那些没有申请“证明商标(集体商标)”的地理标志产品在中国还有很多。实践中又怎样扩大对地理标志的保护?

[案情]

原告浙江省食品有限公司。被告一为上海市泰康食品有限公司。被告二为浙江永康四路火腿一厂。

原告食品公司诉称：原告系“金华火腿”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人。注册商标由“金华火腿”字样外加印章型方框构成，是具有显著性特征的可视性标志。2003年7月，原告发现被告正在销售的火腿使用了原告的注册商标“金华火腿”，该火腿的生产单位是永康火腿厂，原告遂发函给泰康公司，告知“金华火腿”是原告的注册商标，要求其停止销售侵权商品。原告认为，原告从未许可永康火腿厂使用“金华火腿”商标，因此，永康火腿厂擅自使用“金华火腿”字样，侵犯了原告的注册商标专用权。被告泰康公司明知销售的系侵犯他人注册商标专有权的商品，也侵犯了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据此，原告请求法院判令两被告停止侵权、赔礼道歉并赔偿原告经济损失人民币62165元等。

被告泰康公司辩称：1、被告在销售永康火腿厂产品前，已经对产品的外包装、商标等进行了检查和核对。确认外包装上标明的“真方宗”商标是永康火腿厂的注册商标，使用的原产地域名称和标记经国家职能部门审批。2、“金华火腿”是知名的商品名称，被告销售的“金华火腿”产自金华地区，不会误导消费者，也没有对消费者造成侵害。

被告永康火腿厂辩称：1、原告注册商标标识是“金华”，而不是“金华火腿”。原告注册商标证上的商标标识为“金华”，而商标注册证是唯一证明原告商标权保护范围的法律文件。法院在相关判决以及原告在自己的网站中均明确原告的注册商标为“金华”。2、“金华火腿”是原产地域产品名称，被告使用该名称来侵犯原告的注册商标专用权。国家部委的有关公告及其国家标准明确，“金华火腿”是原产地域产品名称，只要生产厂家履行一定的法律手续就可以使用该名称；包括被告在内的55家企业经批准可以使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名称。3、被告使用“金华”属于合理使用。(1)“金华”是行政地域名称。当描述产自金华地区的产品时，只有引用“金华”才能正确表述其产品的来源。(2)“火腿”是产品的通用名称。(3)被告使用属于善意使用，符合诚实信用原则。4、被告主观上没有侵害原告注册商标的故意。被告使用“金华火腿”目的是要向消费者表明产品是产于金华，是真正的“金华火腿”，主观上不存在侵权故意。

法院经审理查明：1979年10月，浙江省浦江县食品公司在第33类商品(火腿)上申请注册了注册证号为第130131号商标。商标注册证记载“商标金华牌”，该文字下面有一底色红色长方形纸张，纸张中有装饰性线条组成的方框，方框上端标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中间是“金华火腿”字样，下端有“浦江县食品公司”字样。该长方形红色纸张右下角有下列文字：“注：‘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企业名称及装潢不在专用范围内”字样。2000年10月7日，商标注册人变更为原告浙江省食品有限公司。

2003年7月27日，原告食品公司向泰康公司发函，告知“金华火腿”系原告注册商标，要求其在收到函件后立即停止销售侵犯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的火腿，否则将采取相关的法律行动。10月14日，原告委托人在泰康公司处购买到“真方宗”牌火腿一只。火腿外包装印有“真方宗”、“真方宗火腿”、“金华火腿明星企业”及被告永康火腿厂名称、厂址、电话等；腿皮上印有“真方宗牌”、“金华火腿”、“原产地管委会认定”字样：出厂日期为2003年8月30日。

法院经审理认为：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的核心是“金华火腿”，其专用权受法律保护。任何侵犯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行为，应依法承担责任。但是，原告无权禁止他人正当使用。“金华火腿”经国家质检总局批准实施原产地域产品保护，被告永康火腿厂获准使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专用标志，因此，永康火腿厂上述行为属于正当使用。但是，被告永康火腿厂今后应当规范使用原产地域产品。原、被告之间均应相互尊重对方的知识产权，依法行使自己的权利。原告指控两被告侵犯其注册商标专用权的依据不足。据此，法院判决对原告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判决后，原被告双方均未上诉。案件生效后，法院针对被告永康火腿厂在标注原产地域产品不规范情况，依法向浙江省金华市人民政府发出司法建议书，建议加强管理，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依法规范使用原产地域产品。

[争议焦点]

法庭上，原被告双方围绕着两个焦点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焦点之一，如何界定原告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保护范围。原告认为，其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保护范围是“金华火腿”，而“金华牌”则是对该注册商标的称呼。但被告认为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为“金华”两字，并非“金华火腿”，且商标注册证上写明原告的商标为“金华牌”。

焦点之二，上海泰康公司和永康四路火腿一厂两名被告的行为是否侵犯了原告的注册商标专用权。原告认为是，而被告上海泰康公司认为在销售环节已尽到了审查义务，并未侵权；被告永康四路火腿一厂则主张自己是依据原产地域产品保护规定使用“金华火腿”四个字，而且“金华”是行政地域名称，“火腿”是产品的通用名称，他们使用“金华火腿”属于合理使用。

[评析]

本案是一起涉及商标权与地理标志权冲突的新类型案件，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法律问题：

一、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的核心是“金华火腿”；二、被告永康火腿厂有权正当使用“金华火腿”地理标志；三、被告永康火腿厂今后应当规范使用原产地域产品。

关于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的核心是“金华火腿”，由于历史的

原因，原告注册商标中含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等字样，并且该商标保护范围经过变更，所以确定原告注册商标的保护范围是确定被告侵权与否的基础。金华方面与原告对于原告商标的保护范围一直存在较大的分歧。原告食品公司认为：原告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保护范围是“金华火腿”。“金华牌”是对该注册商标的称呼。根据注册证右下角的标注内容，排除“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企业名称及装潢内容，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是“金华火腿”。两被告却认为：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为“金华”，并非“金华火腿”。原告商标注册证上写明原告的商标为“金华牌”。浙江省食品公司在《请示》中，也称自己的商标是“金华”火腿商标。浙江省食品公司的部分荣誉证书、原告自己的网站资料以及相关的法院判决中，也称原告商标为“金华牌”或“金华”商标。

关于原告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保护范围，应当根据商标当时注册的历史背景以及商标注册证上记载的内容确定。原告商标注册证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该商标注册于上世纪70年代末，那时注册商标的形式、商标注册证等，与目前有明显的不同，但是这并不改变商标专用权的保护范围。原告商标注册证右下角注中明确注明将“‘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企业名称及装潢内容”排除在专用范围外，国家商标局作为我国商标注册和管理工作的主管部门也在其《批复》中明确，食品公司的注册商标为“金华火腿”商标。由此可以认定，原告注册商标专用权保护范围的核心是“金华火腿”。被告永康火腿厂称原告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保护范围仅仅为“金华”的观点，与事实不符，法院不予支持。

关于被告永康火腿厂有权正当使用“金华火腿”地理标志的问题，永康火腿厂在火腿腿皮上标注“金华火腿”字样的性质，可以从以下方面分析：

(1)被告永康火腿厂属于批准使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企业之一。国家质检总局批准了对“金华火腿”实施原产地域产品保护，同意包括永康火腿厂在内的55家企业使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专用标志。因此，被告永康火腿厂有权依照国家的相关规定在其生产、销售的火腿产品外包装、标签等处标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名称及原产地域产品专用标记。

(2)被告标注“金华火腿”字样的目的是表明原产地域产品。注册商标受我国商标法保护，原产地域产品受相关规定保护。只要当事人履行了法律、法规规定的要求，注册商标专用权与原产地域产品权利同样受法律保护。

被告在火腿腿皮上标注的“金华火腿”字样下端标明了“原产地管委会认定”，在腿皮上端还标有“真方宗”注册商标。因此，从上述使用方式可以认定，永康火腿厂标注“金华火腿”目的是表明原产地域产品。

(3)被告火腿的标注方式不会造成消费者混淆。被告在其火腿外包装显著位置标明了自己的注册商标，同时也标明了企业名称、厂址、联系方式等信息。应当认为，消费者在购买诸如火腿这样日常消费品时首先会注意到外包装记载的上述信息，并对这些信息施以较高的注意力，因此不会造成消费者误购。

如何处理侵犯地理标志权行为

北京市浩东律师事务所律师翟格民称，对地理标志与商标权冲突解决的原则，一是依法同等保护。在本案中，原告的注册商标专用权与被告原产地域产品均受到法律保护，只要权利人依照相关规定使用均属合法、合理。在我国，地理标志也属于知识产权范畴，应当受到法律的同等保护。我国已经建立了较完备的地理标志保护体系，依法取得的地理标志同其他知识产权一样受法律保护。

我国已经参加的《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第三节对各成员国地理标志的保护作了专门的规定。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承诺遵守《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关于地理标志的有关条款。

二是尊重历史，促进权利与义务的平衡。从“金华火腿”历史发展来看，“金华火腿”有着悠久的历史，品牌的形成凝聚着金华地区以及相关地区几十代人的心血和智慧。从商标的角度看，原告成为“金华火腿”商标注册人以后，对提升商标知名度做了大量的工作。原告的商标多次获浙江省著名商标、国家技术监督局金质奖及浙江省名牌产品等荣誉称号。原告的注册商标应当受到法律的保护。但另一方面，原告作为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人，无权禁止他人正当使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实施条例》第四十九条规定：“注册商标中含有的本商品的通用名称、图形、型号，或者直接表示商品的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数量及其他特点，或者含有地名，注册商标专用权人无权禁止他人正当使用。”

三是诚实信用，权利人依法行使权利。知识产权的权利人在行使权利过程中，应当严格地按照法律的规定，避免权利之间发生冲突。尤其是在当事人之间的权利可能冲突的时候，更要相互尊重对方的知识产权，依法各自规范行使自己的权利。本案中，由于历史原因，“金华火腿”商标和原产地域产品分别属于不同的权利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同的权利人应当严格规范使用各自的标识，但是，永康火腿厂在使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名称时，存在着一定瑕疵：一是在向国家有关职能部门提出申请使用但尚未获得批准的情况下，已经在其销售的部分火腿产品上使用了“金华火腿”、“原产地管委会认定”等字样。二是在产品的外包装和标签上没有标注“金华火腿”原产地域产品名称和专用标志。针对上述情况，法院在作出一审判决后，向金华市相关主管部门发出了司法建议，要求被告依法严格规范使用“金华火腿”地理标志。被告根据法院的司法建议，提出了具体的整改措施。

翟格民律师表示，经过申请、核准程序获得地理标志保护的产品，其产品的权利人依法享有地理标志权。该项权利当然有依法排除非权利人使用其地理标志的权能。地理标志权利人有权对侵犯其权利的行为人向主管机关――各地质检机构提出控告，要求进行查处，也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讼。

侵犯地理标志权利人权利的行为可以细化为三类。第一类是擅自使用或伪造地理标志名称及专用标志的行为。这是指没有获得地理标志保护、不享有地理标志权的经营者，擅自使用已被核准的地理标志名称、专用标志，或者伪造专用标志的行为；第二类是不符合地理标志产品标准和管理规范要求而使用该地理标志产品的名称的行为。这主要是指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区域内的生产者生产的同种产品，虽然是在保护区域生产的同种产品，但因其产品不符合地理标志产品标准和管理规范要求而未被准予使用专用标志，但该经营者却擅自使用该地理标志名称。比如，在杭州西湖地区的某绿茶生产商生产的绿茶在外观、口感上与“龙井茶”的标准接近但并未达标，未被准予使用“龙井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专用标志。该生产商虽然没有伪造专用标志却擅自使用了“龙井茶”三个字标示在其商品的外包装上。这也构成了侵犯地理标志权行为；第三类是使用与专用标志相近、易产生误解的名称或标识及可能误导消费者的文字或图案标志，使消费者将该产品误认为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的行为。此类行为与第一类、第二类行为的不同之处在于，虽然没有使用被核准的地理标志产品名称、专用标志，但其用方案或图案等方式所使用的名称、专用标志与地理标志产品的名称、地理标志相近，易被误认为是地理标志产品。

以“误导性”判断侵犯地理标志行为

“一些商品由于其特有的地理位置和人文因素所具有的品质和声誉是同类其他商品无法比拟的，但是，我国对地理标志的保护非常淡薄，当前我国对商品的地理标志保护的通常做法是将地理标志申请注册为‘证明商标(集体商标)’，依照商标侵权行为的有关规定进行处理。”翟格民律师称。

他认为，在实践中，“证明商标(集体商标)+龙头企业+农户”的地理标志产品经营模式，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具有强大的市场竞争力，但是那些没有申请“证明商标(集体商标)”的地理标志产品在地大物博的中国还有很多。

《商标法》第10条规定“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或者公众知晓的外国地名，不得作为商标。”也就是说，除了法律特别规定外，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既不能作为商标注册，亦不能作为商标使用。

他认为，应扩大对地理标志的保护，只要误导性使用地理标志，就要禁止使用。因为公众是以原产地名称的存在而对相关产品的品质、声誉或其他特性等产生一种“善意的信赖”，误导性的使用地理标志就是利用了公众的这种善良，而且从现有的国际公约和欧盟第2081／92号指令的有关规定来看，也应该禁止使用给公众造成误导性的地理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