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学发展史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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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理学发展史

法理学发展史篇1

[关键词]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 唯物吏观 历史理论 史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K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8)12-0115-09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有了长足发展,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形成。史学工作者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导下,立足于中国历史实际和史学实际。着眼于当代中国的发展,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逐步形成了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并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综观史学界改革开放以来的史学理论研究成果,主要有以下六方面的理论成就值得关注。

一、对唯物史观内涵和外延的新阐发

史学界在不同历史时期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并不相同,反映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所处的不同发展阶段和学术创新历程。关于唯物史观的研究,大致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解读、90年代的学术创新以及21世纪以来的学术反思和展望等三个阶段。在这一过程中,学术界对唯物史观的认识更加全面系统和深入,把唯物史观视为一个不断发展的历史观和方法论,克服了教条主义、公式化的理解,恢复了唯物史观的生机和活力。由从过去主要关注阶级以及不同阶级之间的斗争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从关注阶级斗争史发展到更加关注社会生产力、关注经济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充分肯定了社会生产力、社会生产者以及科学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推动作用。

第一阶段,20世纪80年代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解读。从葛懋春主编的《历史科学概论》开始。史学界出现了编写历史学概论的热潮,其实质乃是主张在唯物史观指导下,对历史研究工作自身理论进行探索,主要表现形式则是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认识和解读。葛懋春主编的《历史科学概论》和白寿彝主编的《史学概论》比较典型地反映出20世纪80年代史学界对历史理论的探索情况,可视为这一阶段代表性的著作。前者着重历史科学理论的探讨,强调社会矛盾运动、阶级分析法、历史主义、民族关系等历史科学的理论问题,强调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普遍指导作用;后者则从中国史学史的角度。立足中国历史和中国史学发展的实际,梳理总结出中国史学的基本范畴。在同样强调唯物史观指导作用的同时,更强调了史观、史料、文献学、目录学、史书编纂、历史文学等颇有中国色彩的基本史学理论范畴,其实质同样是探索历史学的理论体系。从过去过分关注阶级和阶级斗争,转向重视考察社会的经济发展、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改变。但是,对阶级斗争、阶级分析方法并未见根本改变,在克服教条主义的同时。仍不免存留着“左”倾思潮的痕迹。冰河已经解冻,史流继续向前涌动,史学界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和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讲话》等文献作出了新的诠释和解读,主要提法有:1、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论坚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坚持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和整个社会关系的历史一元论。2、人类历史始终是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推动下前进的;这种矛盾运动在原始公社解体以后,则表现为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3、尽管人类历史的内容和现象纷繁复杂,但它却是按照其固有的规律曲折地向前发展的;4、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历史理论,不仅指明了研究历史的唯一正确途径,而且提供了研究历史的唯一科学方法。1984年9月,全国唯物史观形成问题学术讨论会在安徽黄山市举行,该会真实地反映出当时理论探讨的热烈情景。吕振羽、谢本书、蒋大椿、叶汝贤、郑观卫、苏凤捷等人的观点值得关注。

在第二阶段的认识过程中,历史创造者问题、历史发展动力问题、五种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问题、人民群众、地理环境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问题等,这些学术问题的热烈争鸣,反映出学术界对唯物史观丰富内涵的深入挖掘,新见频出。蒋大椿在《唯物史观与史学》一书中对唯物史观及其与史学的关系问题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述,他将唯物史观的核心归纳为:1、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不以研究者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发展过程;2、人类社会及其构成部分均以总体的体系的方式存在;3、在不以研究者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过程中,一切社会历史因素都是相互作用的;4、人类社会是运动的、发展的,显现为历史过程。构成历史过程的各种社会现象,也是运动的、发展的;5、社会历史事物的发展变化,有进化的和革命的两种形式;6、社会历史事物发展的根源,在于它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7、在客观的历史进程中。环境创造了人,人又创造了环境;8、社会历史研究不是一个消极的反映过程,而是主客体相互作用的辩证过程。此外,宁可、林甘泉、漆侠等学者均对唯物史观及其具体内容进行了再认识。强调社会生产力对历史发展的推动作用已成学术界的共识,阶级和阶级斗争的理论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被放在一个较为恰当的位置,对唯物史观的理解也不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而是作为一个体系,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系统地、全面地、联系地考察历史的运动变化过程,成为此期理论创新的亮点。

第三阶段唯物史观研究的主要特色是反思和展望。步入新世纪以来,史学家对唯物史观的认识更加理性化。已不再局限于经典文献的个别章句及其诠释,也不再引经据典地打经典仗,而是把唯物史观作为一个开放的、不断发展的理论体系,并以唯物史观为指导,从历史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研究和解决问题。更体现出了一种发展和创新的精神,体现出一种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的自觉意识。如李文海考察了唯物史观给史学带来的巨大转变:1、把历史从过去主要描述政治兴衰、王朝更替的所谓“相斫书”,转变成把社会作为一个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统一的有机整体进行研究的历史过程;2、把历史发展从过去看作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环往复过程,转变成看作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有客观规律可循的历史过程;3、把历史从过去的“帝王将相的家谱”,转变成以人民群众的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为主体,同时也充分重视杰出人物的作用和各种社会合力共同进行的创造性活动;4、对于思想、文化等精神活动和精神成果,改变了过去从观念到观念、就精神论精神的研究方法,把社会意识看作是社会存在的反映,把思想、观念、意识的产生、发展和变化,同社会的物质生活条件紧紧地联系起来。瞿林东认为人们坚持唯物史观是因为它的真理性优势,并从四个方面论述了唯物史观怎样推动了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一)唯物史观要求研究整体历史;(二)唯物史观告诉人们历史是个有序的自然发展过程,而对历史规律的探讨才成为可能;(三)唯物史观要求人们用辩证的观点、方法看待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四)唯物史观最鲜明地提出了

人民群众对于推动历史发展的巨大作用。

于沛在《21世纪唯物史观面临的挑战和机遇》中指出:“加强唯物史观的研究,坚持唯物史观的理论指导,对发展和繁荣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不同的历史观决定了不同的历史认识路线,直接关系到历史学科学认识功能和社会功能实现的程度。重视历史资源的开发,认真研究和学习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是时代的呼唤。这是和加强民族的凝聚力、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在复杂的国际竞争中保持民族的自信心和文化的独立性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但其前提是这种学习和研究都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进行。否则,一切就都会走向反面。”朱佳木在《坚持和发展唯物史观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加强对唯物史观的理论研究是史学理论工作者的历史使命》中则指出了唯物史观研究的趋势和方向。蒋大椿在《历史研究》2001年第4期上发表《当代中国史学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发展》一文,提出超越唯物史观、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问题,认为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存在严重理论缺陷,必须被超越,这一观点引起了史学界的注意。2001年11月,“唯物史观与21世纪中国史学研讨会”在北京举行。2002年4月,“唯物史观与社会科学研究研讨会”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2007年10月,“唯物史观与历史评价”学术对话会在复旦大学召开。改革开放以来,史学界对唯物史观进行了新的诠释和开掘。既充分肯定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科学性和在历史研究中的指导地位,又与时俱进地发展了唯物史观的重要内容和多重含义。把握唯物史观的精髓,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历史研究实际相结合,并进行创造性地发挥,使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史学具有了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时代特点,这本身就是唯物史观的态度。

二、历史理论的探讨深化了对中国历史特点的认识

随着史学界对唯物史观认识的深入,人们对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理论问题即历史理论的认识也逐步深化。把唯物史观与历史理论区别开来是历史研究的一大进步。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在建国后到‘’结束这段时间内,史学界(含史学理论界)存在着一个认识的严重误区:历史唯物主义关于历史过程的理论等于史学理论,即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史学理论,核心就是阶级的观点斗争的观点,把唯物主义的普遍原理等同于具体的史学理论和方法。使其在地位上低格化、理解上简单化、运用上教条化。”这种认识上的自觉直接促进了理论研究的发展。区分“历史理论”和“史学理论”及其相关研究的不断深入,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开始形成的标志之一。

《历史研究》编辑部编的《建国以来史学理论问题讨论举要》,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问题作了较为系统的梳理和总结。改革开放以来。在历史理论方面探讨的主要问题有: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问题;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古史分期问题;资本主义萌芽问题;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和多样性;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偶然性和选择性;地理环境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历史的创造者和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历史科学的社会功能;历史人物评价标准;如何认识爱国主义与民族英雄问题;关于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中国文化的结构问题;中国近代史的学科体系和历史分期问题等。这些问题大部分承续了1949-1966年间史学界的老问题,但都在新时期新形势下进行了新的阐发,推动了对中国历史进程中重大问题的深入研究,深化了对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特点的认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历史依据。

自1983年葛懋春主编《历史科学概论》和白寿彝主编《史学概论》先后出版以来,至1999年陈启能等所著《马克思主义史学新探》出版,其间出版的同类著作或教材近20种。这些著作几乎涉及到史学领域的所有理论问题,史学理论大有形成一门学科的趋势。史学界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还出现了一股“史学概论”热潮。质言之,此期有关史学理论的探讨大都集中在对客观历史发展中所涉及到的理论问题,即历史理论问题,而对历史认识、历史研究过程中涌现的以历史认识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史学理论,则是下一阶段的主要课题。教材建设和学科建设的不断完善又进一步促进了历史理论的发展。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新问题不断涌现,“史学概论”概论什么,成为学界争论最多的问题。这说明历史学理论体系需要不断完善和系统构建,而史学理论与关于客观历史过程的理论问题是长期交错的问题,实际上成为历史学进一步发展的桎梏。区分史学理论与历史理论,系统构建历史学科自身理论体系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

新时期以来,历史理论研究成果主要表现在:提出许多新论点、新命题,拓宽了研究领域,对中国历史发展特点和规律的认识、把握更加深化。在古代史方面,白钢主编的多卷本《中国政治制度通史》、龚书铎任总主编的《中国社会通史》(8卷本)、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编写的多卷本《中国社会生活史》、冯尔康主编的《中国社会结构的演变》、何兹全的《中国古代社会》、晁福林的《先秦社会形态研究》等,涉及政治制度、社会制度、社会结构、社会形态等诸多新领域,视野开阔、结构新颖、方法创新构成这些著作的共同特点。在近代史方面,如罗尔纲、黎澍、陈旭麓、金冲及、胡绳武等人对太平天国史、维新派在近代中国的重大进步意义、辛亥革命运动的伟大历史功绩和革命党人中不同政治倾向人物的分析,胡绳对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的“中间力量”及其思想文化上代表人物作用的分析,刘大年关于近代史基本线索的分析等,都是大手笔之作,给人厚重的历史感,启入以深沉的历史智慧。革命与改良、洋务运动与近代化等问题的讨论,都因改革开放的社会现实和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现实困惑而备受关注。在中国通史研究领域,白寿彝主编的多卷本《中国通史》,被誉为20世纪中国通史编纂的压轴之作,其《导论卷》所探讨的历史理论问题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20世纪90年代史学界对相关理论问题的研究水平。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中国近现代史纲要》㈣则被称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新探索。

三、以历史认识论研究为重点构建史学理论体系

新时期以来,加强史学理论研究,推动史学理论的整体建设,成为历史研究的重要特色。1986年,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在天津召开,对史学理论的体系形成了几种有代表性的意见:1、把史学理论分为三个层次:历史哲学、史学专业基础理论和历史学的技术学科或辅助学科所涉及到的各种理论。2、把历史认识分为三个层次:史学本体论、史学认识论和史学方法论。3、认为广义的史学可包括历史哲学、具体历史过程的理论概括、历史辩证发展问题、史学流派研究、史学认识论、史学评论理论和史学编纂的理论等七个问题。4、认为史学理论应包括客体论、主体论、主客体关系论、方法论四部分。这些观点和分歧促使史学界对“史学理论”问题作更加广泛和深入的探讨。这一时期的热点问题主要有:历史、历史科学和历史学的概念的认识、历史学科的属性、结构、研究对象、历史认识、历史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史学的功用、史家修养等等。这些都为史学理论的学科体系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史学理论研究领域中,历史认识论的研究是取得较大突破的领域之一。20世纪80年代中期,关于历史认识论问题成为研讨热点。这些讨论主要集中在历史认识主体、客体、中介及其相互关系,历史认识的一般形式与过程,历史认识的认知结构,历史思维的特点,历史认识的方法与检验等问题。张帆、刘泽华、张国刚、姚志安等人较早对历史认识论进行研究。史学界对这场关于历史认识论的研究和讨论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有的学者把这一时期的历史认识论研究看作是“最能说明历史学自身的理论建设”,在“二十世纪中国史学理论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价值”。

此期,陈启能等著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新探》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阐发具有典型性,该书作为中国社科院重点项目的最终成果,包括历史规律问题、历史的必然性、偶然性和选择性、社会形态理论、历史认识的主体与客观、从直觉到科学、辩证的历史思维、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回顾与展望、英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和苏联马克思主义史学,该书都进行了新的探索和思考。关于历史认识问题。张耕华将历史认识论分成事实性认识和价值性认识两部分。张剑平指出:“新时期在历史认识论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不少史学家对历史认识的主体与客体、历史认识的特点和过程以及历史真理的检验等认识论问题的理论探讨;二是对现当代西方历史哲学与史学流派作了较为深入的评述,如对兰克学派年鉴学派,西方人文和科学主义思潮,以及柯林武德、克罗齐的历史哲学等的研究;三是对如何建立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历史认识论的思考。有的学者在对西方历史认识论分析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重建科学的历史认识论的任务;也有学者根据西方历史思维发展的历史进程,较为深入地论述了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历史思维的特征,提出较为深人地阐发了科学的辩证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和系统性思维的基本内涵。”

改革开放以来,史学理论的研究强调了历史研究的理论色彩,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澄清了一些错误的史学观念,活跃了史学家的历史思维,规范了历史研究的过程,推动了历史学的发展。但是,众多史学家亦坦然吐露心声,写出一部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著作。是一个亟待解决的课题。

四、史学方法的更新和多样使历史研究更具魅力

史学方法的研究历来受到史学工作者的重视。新时期以来,史学方法论的研究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运用各种哲学社会科学的方法,甚至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日渐兴起。值得一提的是,运用控制论、信息论、系统论等“三论”的方法研究中国历史问题,特别是金观涛、刘青峰的代表作《在历史表象的背后》曾经掀起了史学方法热的滚滚浪潮,也使历史研究更具魅力,吸引了众多自然科学工作者和社会学家的加盟。史学方法的多样化和系统化一方面得益于史学内部的积累,这包括对中国传统史学方法的总结和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的阐扬;另一方面也受惠于中外史学交流的深入发展。

关于中国传统史学方法的总结,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对中国古代史学批评方法的总结和发掘方面。这个领域的研究成果有上百篇之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瞿林东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由于是连载文章的结集,故其文短小精悍、文笔隽永,不少中青年学者由此产生了对中国传统史学的浓厚兴趣。正如作者所指出的:“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发展,虽非全然但却往往是在史学批评中实现的,并取得了自己的表现形式。极而言之,是否可以认为,没有评论或批评,也就没有中国古代史学理论。换言之,不能脱离史学批评问题而探讨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只有这样才能为“丰富和发展当代史学理论提供借鉴”,史学批评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史学范畴提了出来。

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的总结和继承,充分体现出新时期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特色,主要有关于唯物史观的方法论、阶级分析方法和历史主义方法等问题的研究。对于历史主义的总结,王学典的《历史主义思潮的历史命运》一书值得关注。乔治忠指出:“在历史研究与史学批评中,历史主义应当与唯物辩证法相结合,令思维方式具备深刻、准确的逻辑性,唯物辩证法还具有从客观实际出发,主张事物发展的前进性、阶段性,事物发展的对立统一法则等等思想原则,从而使历史主义具备完整的历史观、方法论和鲜明的立场。”

随着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发展,“比较”作为一种古老的方法被史学家赋予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史学界关于比较史学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其中著作约有20部。庞卓恒的《比较史学》、范达人的《当代比较史学》、范达人、易孟醇的《比较史学》、刘家和的《史学、经学与思想》等著作都对这一问题作了深入的探讨。杜维运在对人类未来发展的美好憧憬中这样看待比较的研究方法:“世界的和平,人类的幸福,只有在历史全球化以后,整个世界人类进入历史之中,才有出现的可能。所以比较历史与比较史学在走向全球化的路上,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更有学者相信比较方法将引导中西史学走向更高的层次。这种比较研究的发展,无疑将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推动世界各国史学走向新的境界。有的学者还把比较方法看作是学科发展的研究方法之一。史学对系统方法、数学方法、心理学方法、社会学方法、文化学方法、民俗学方法、人类学方法等的运用也是值得注意的。程洪、霍俊江、赵吉惠、赵轶峰提出了重视史学方法论体系的观点。

五、对历史学功能的新探索

人们对史学价值的认识,在中国史学史上是一个古老的课题。新时期以来。史学价值问题成为一个热点问题。以关注现实著称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在新时期对史学价值的认识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结束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时期,由于“影射史学”等极“左”思潮的影响,使人们对史学价值的认识日趋狭隘。“史学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成为当时最为流行的观点,这也成为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中期中国史学界在“拨乱反正”思潮和“史学危机”思潮中重点反思的问题之一。80年代初期史学界重新兴起的“古”、“今”关系、历史与现实关系问题的讨论把史学价值问题的研究引向深入。刘大年、黎澍、苏双碧、孙思白、田昌五等学者对这个问题用力颇多。

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后期,随着自由化思潮和思潮的泛滥。学术界对历史学价值的认识出现了较大的分歧。“史学无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也促使学者对历史学这一古老学科的价值作更深入的思考。白寿彝就历史教育功能阐发尤多。进入21世纪以来,史学价值论再次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之一。有的学者对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一些史学价值观点加以总结,王斯德指出:“历史是一部社会教科书,它具有多方面的社会教化和思想滋养功能,是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我、改造世界、超越自我的强大武器,其核心是启迪心智、智慧人生,使人变得清醒、理智和成熟。以史为鉴,可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知社会兴替之道……学习历史可以使我们掌握唯物史观和历史辩证法,增强历史洞察力,以历史的纵深感和深远的历史眼光去看待过去、现在和未来,领悟历史的真谛,

认清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和发展大趋势,确立科学的理想和信念。”吴怀祺则指出了在全球化浪潮迅猛发展的过程中,“以正确的历史知识、历史思维方式总结历史,认识借鉴国内外的经验,以安邦兴邦,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史学更广泛更深刻的价值体现于民众之中。因为历史与文化是民族精神与民众素质的主要组成部分,历史与文化能否高扬,直接关系民众自身素质的提高、民族自身凝聚力的增强。”史学价值是历史学赖以生存的基础。人们对它的认识还将随着中国历史学的发展而继续发展下去。作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在新时期的重要理论成就之一,史学价值论的探讨仍将继续得到史学界的关注。

六、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

新时期以来,人们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自身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的研究取得了新进展,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的构建,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坚持唯物史观的基本原则。对于在史学研究中如何坚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戴逸指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不是把革命导师说的话都当作可以信手滥用的套语和标签,不是任意去裁减历史事实使之适合于某种理论图式,而是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尊重历史事实,占有大量材料,进行新的理论探讨,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不符合于客观实际的革命导师的某些具体论断是可以修改、可以补充的,但唯物论、辩证法的基本原则是常青的。它永远是指导我们进行革命、从事建设、观察问题、研究学问的强大武器。”

其二,把中国历史放在世界历史发展变化的大背景中考察,使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具有全球视野。在这方面,有学者集数十年的心血,致力于把中国历史放在“世界这个广阔的时空和多重背景下观察与思考,还把它们置于同外部世界的比较与联系中进行探索。”《古代中国与世界》是刘家和这方面的代表作。2005年,“《经济一社会史评论》首发座谈会”在北京召开。侯建新、马克、刘新成、齐世荣、于沛、李文海、龚书铎等学者畅谈了中外历史研究的结合问题。在他们看来,“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的考察,如果在世界历史的大的坐标系内进行的话,就有可能把问题看得更加清楚。同时,从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的历史的角度,去寻找对某个重大的现实问题的答案,将会更加有助于接近真理。”

其三,突出了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时代精神和民族特色。对于如何建设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史学体系,白寿彝进行过长期思考,他说:“我们讲马克思主义是普遍真理,那是讲它的原理、原则方面。但具体起来,它用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就应该有不同的特点。普遍真理体现在不同民族的、不同国家的特点里面,二者并不矛盾。”瞿林东谈到如何建设2l世纪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历史学时指出:“我们不仅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史学是科学历史观指导下的史学,还要认识到中国古代史学的优秀遗产可以用来丰富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我们也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史学不是封闭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应该有一种信念,吸收外国史学的积极成果。使自己变得更加丰富、厚重。”

其四,强调了历史学的学科特性和发展规律,完善了历史学的学科体系。从学科建设的进程看,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的史学史研究,实为“”破坏以后的恢复和充实阶段,90年代以后,现代史学史研究形成全面铺开之势。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学科建设,涉及到中国史学史的学科建设、对重大问题的探讨和开创性的研究等三个方面。具体在如下领域有所进展:关于中国史学史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科学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全面深入研究史学的社会作用、从时代特点把握史学面貌、关于中国古代史学的求真与致用的关系问题、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的转变问题、关于中国近代史学的形成与发展、关于传统史学在当代史学建设中的地位和价值问题、关于易学与中国史学之关系的研究、史学史对历史教育的意义、关于史学批评的研究、关于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研究、关于中国史学思想史的研究、从文化视角研究中国史学等。蒋大椿则把1984年以来连续召开的十届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及其取得的成果作为史学理论学科取得整体建设进展的重要标志。

其五,强调了史家的主体意识和史学的独立品格。论及史家的主体意识,瞿林东指出:“从20世纪以前的中国史学来看,史学家们的世界眼光,虽有从不自觉到自觉的发展过程。但总的说来都是在‘以我为主’的历史视野下发生和发展的。而20世纪的中国史学,尽管面向世界的规模扩大了。但‘以我为主’的视野却发生了变化,太多以他人为主,即以我们自己的史学去适应他人史学的模式。”正是认识到了问题所在,改革开放以来不断有学者提出研究中注重史家的主体意识和史学独立品格。陈启能指出:“史学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品格而不受到损害。所谓独立品格,就是求真,就是对于历史真实的执著的追求。一旦失去这种品格,史学就不成其为科学,没有真理和尊严可言。”历史学的根本成就是“对自己学科特性的回归,并努力探索和按照自身的规律和特性进行学科的建设和发展”。章开沅则主张史学应该走自己的路。侯云灏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与新时期史学思潮》一文中提出史学要走向自我。田昌五提出要建立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体系。于沛则提出了构建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态的设想。

与此同时,史学界有相当多的学者在史学的学科理论建设方面作出了贡献,还有的学者倡导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结合历史研究的实际构建新的学科体系。例如,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罗荣渠的《现代化新论》、《现代化新论续篇》、《建立马克思主义的现代化理论的初步探索》等在很大程度上建立了现代化的研究范式。李根蟠的《唯物史观与中国经济史学的形成》、何兹全的《我所认识到的唯物史观与中国社会史研究的联系》、罗凤礼的《心理史学与马克思主义史学》等论著值得注意,它们在坚持唯物史观的基础上,结合历史研究的实际,对历史学的宏观理论体系进行了新的探索。此外,还有众多学者就马克思主义的史家修养、马克思主义的史学批评和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上述情况表明,史学界对历史学的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建设既有宏观的架构,又有具体的实践,预示着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的美好前景,预示着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的日益丰富和完善。

法理学发展史篇2

无论人们是否承认、评价如何不同,学术的历史脉络与生命是连绵不断的,处于无法隔断的历史进程之中。对一门学科而言,学说史研究是研究该学科产生、发展与演变的学问,体现了以历史视角把握该学科发展脉络的内在要求。一门学科只有了解自己的过去,才能在继承与批判的基础上把握现状与未来。 在法律制度、法学思想与法学学说三者关系中,法学学说史的研究对于法制发展有重要影响。研究历史上不同时期的法学学说,可以寻求法学研究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相关性因素,获得对法学的整体性认识,同时对当前的法治发展产生推动作用。不论是对于法学研究还是对于法治建设而言,学说史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实践意义。 法学学说与法治发展存在互动关系。法学学说的发展积极推动和促进法治发展,同时法治发展又进一步促进法学学说的发展。首先,法学学说是一个国家的法学研究者关于本国法制与法学发展历史的一种系统化、体系化的理论总结,是对法学理论和法治实践的高度概括,也是对本国法律文化和法治传统的高度凝炼。在法制与法学发展史上,一种或某些法学学说的出现,往往标志着这个国家特定时期的法制发展达到了一个较高的程度。而每一个新的法学学说的出现,通常又会引发学界对该种学说的争论,这些学术争鸣又在另一个层面上推动了法学的发展。其次,一个国家法制的发展并不是孤立的,往往和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交相辉映,而政治、经济、文化和法律的发展构成了法学学说发展的基础和根源。作为一种体系化的理论形态,法学学说的形成,要仰赖于法律制度的建立和法治发展。也只有在法律得以充分发展、法律信仰得以充分彰显、法治理想得以充分实践的社会中,法学学说的形成才能水到渠成。否则,单靠个别学者的单薄之力,在书斋中难以构建起一套成熟的法学学说。 法学学说是中国法学发展的知识背景,通过研究法学学说史,有助于寻求法学的思想性与本土性。由于历史与现实的原因,与大约同时起步的经济学、社会学、哲学等学科相比,法学在学术的思想性、主体性和前沿性等方面存在着进一步提升的空间。由于我国法学界普遍缺乏对本国法学发展的学说史、思想史等基础问题的关注和研究,无法从学术的历史源头中吸取营养,知识体系正当性的基础比较脆弱,缺乏学术传统,不能理直气壮地坚持知识的主体性,对学说史的体系化研究成果寥寥无几,导致法学研究成果的学术性和创新性不够突出,有的研究成果以致沦为闭门造车般的自言自语。 欲推动中国法学研究的转型,进一步提升当前中国法学研究的学术品格,改变当前法学研究中存在的低水平重复现状,当务之急是保持对学术传统的尊重立场,了解学术的历史,回归学术理性,尽快梳理和建构中国法学的学说发展史,在此基础上形成中国法学的学术品格与学术流派。法学学说史是法学研究者追求学术理想的内在动力,也是倡导学术自由,形成不同学术特色与学派的基本出发点。所谓学术流派,是以学术历史为出发点,以独立的学术思想为理念的。在中国的法治发展中,西方法学理论固然有着重要的参考借鉴价值,但更重要的理论资源应该是植根于本土的法律实践与法律文化中的法学学说。反观任何在国际上具有影响力的大国,他们都是在学术史研究中开创自己完整、合理的理论体系和学术传统,而绝不是拾他国牙慧、步他人后尘,否则在别人的话语体系中亦步亦趋,就永远不会有学术上的创新和自主性。 中国的法学学说史是法学研究和发展的理论依据。通过对中国的法学发展史进行历史和现实整体性的研究,可以展现法学在中国发展的历史历程,这既是今天的法学学科建设必须正视和重视的历史背景与经验教训,也是使法学研究成为社会主义法学理论体系支撑的基本前提。 中国法学要想获得真正的发展与转型,就必须要立足于中国的社会结构与文化传统,要面向中国的法制实践,倡导“以问题为导向的”的研究方法。在国际化、全球化时代,法学学说史的研究有助于保持中国法学的主体性,突出“中国问题意识”。在过去的法学研究中,一些研究成果只是把产生于西方法治发达国家特定语境中的理论、学说和制度,毫无选择地介绍、移植到中国来,使得中国的法治建设和法学研究只是简单地重复西方法治的话语,既失去了学术的自主J性,也不能满足中国法治实践发展的需要。 当然,研究中国法学学说史并不是仅仅对法学的历史做出一种总结,更重要的目的在于对现今的法学研究和法治建设提供理论上的支持和借鉴。在“西法东渐”的过程中,中国的本土学者为西方法学理论的中国化作出了自己卓有成效的努力,提出了根植于中国本土、符合中国国情的具有本土特色的法学概念和学说。不同历史时期的学者形成了不同的学术风格,这些不同时期学者的学术风格延续下来,形成一条既各具特色又互相关联的学术思想脉络。这种思想史上的绵延关系构成了中国法学的知识谱系,形成了中国法学研究和发展的基本框架。它对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法学理论体系都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保持自身法律文化与实践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必须要加大对本土法律文化\学术传统和法律传统的研究。从长远来看,法学学说史是中国法学理论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法制建设的重要内容。中国法学面对的是中国的法制实践\法律文本和法制传统,必须依赖于中国法学的本土资源和理论框架。因此,有必要将中国的法学学说史研究置于法律文化乃至法制发展框架内予以考察,充分彰显其隐含的学术价值与社会价值,力求从法学研究的历史活动中汲取有益的营养,为法学的中国化提供理论基础,完成“法学中国化”的学术使命。 学说史研究是一个系统的复杂工程,不仅需要跨学科的知识,还需要采取对学术与历史的虔诚与客观的态度。从历史和现实视角准确地把握法学学说史的脉络与变迁规律,要付出艰辛的学术努力。 法学学说史研究的基础首先是史料的搜集和整理,只有在较为完备的历史资料的基础上才能提炼出相应的法学学说。如民国至今的法学著作以及实践总结等,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但是历史研究,特别是学说史研究容不得半点浮夸,以史料说话,有多少材料才能说多少话。在收集史料的过程中,还要保证史料的精准度。很多法学史料由于年代久远而逐渐毁弃,现存的有用资料少之又少,而且有时还互相姐龋,难以印证。对此,必须尽可能通过第一手资料整理出可信的结论。#p#分页标题#e# 近代以来一百多年的法学发展历程中,各种观点、思想如星辰闪耀,璀璨多辉。是不是所有的观点、主张都可以称为学说?什么样的观点、主张才有可能称为学说?法学学说的判断标准与梳理的系统性,特别是如何从众多史料中提炼、升华出中国的法学学说,成为学说史研究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法学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制度史、思想史和学说史等专业化的知识领域。在以往的法学研究中,我们往往侧重于制度史、思想史层面的研究,而对学说史研究关注不够。尽管学说史与制度史、思想史密切相关,但是它们之间也存在明显的不同。从研究内容上看,制度史是从法律发展的制度变革层面来研究其发展历程,思想史是从法律发展的思想流变层面来研究其变迁过程,而学说史则是从法律发展的学术积累层面研究法学产生与发展的过程,考察法律的历史积淀,旨在探讨不同时期法学特定概念与范畴的体系化、整体化的过程。学说史既不同于法律发展史,也不同于特定时代法律思想的记载,是对学术对象变迁的“再现”与“再认识”。

法理学发展史篇3

关键词:苏联史学;计量史学;史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K512.5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0961(2008)02-0073-04

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之后,苏联学术界强调其中心任务是努力改变社会科学研究局限于对《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个别原理作通俗化解释的状况,苏联历史科学开始了新的发展阶段。60―80年代中期的苏联史学的确存在许多严重问题,但也不能对其取得的成绩完全抹杀。认为苏联史学实现了全面繁荣,或者长期处于停滞状态的观点,显然都不符合实际情况。苏联史学一方面呈现逐渐发展的趋势,计量方法和比较研究方法得到广泛应用,经济史、社会史、人口史等领域都取得长足进步,涌现了一批关于本国史和世界史的佳作;另一方面早已形成的僵化、教条化的研究模式并未彻底改变,仍然制约着历史科学的发展。

一、如何评价20世纪60―80年代中期的苏联史学

上世纪80年代末,苏联史学的发展及取得的成就遭到全面否定,60―80年代亦被称为史学研究“停滞期”。一些人甚至强调,苏联史学是极度政治化、意识形态化的产物,对其评价,不仅应该作为体制的批评者,更应该是社会主义、苏联政权、马克思主义的批评者[1]。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批评的声音中既有以往的苏联史学反对者(所谓的“修正主义者”),还包括曾经立场坚定的苏联史学家(资产阶级史学批判者),其中不乏苏联时期享有很高声望的学者。对苏联国家的全面否定,同样在史学界上演。除了以时局和意识形态的激变来解释这种现象外,历史学家的科研工作长期受到限制,形成的鄙视和厌恶心理也是这种非此即彼的评价的一个原因。面临如何重建俄罗斯史学,评价这一时期苏联史学的时候,人们还未来得及深入了解和把握这20年的史学研究的得失。这种缺乏理智思考的评价一方面源于剧烈的时局变换,同样带有政治色彩;另一方面缺乏对这一时期苏联史学发展过程全面而深入的研究,缺乏理性分析所取得的成就、不足、失误及其产生的原因和影响因素。显然,用意识形态化和政治化来彻底否定苏联史学是不足取的。人们对历史科学的认知是一个发展变化的历程,历史学同其他学科一样,不可能完全自由发展,总要受到很多因素的限制和影响,诸如科研投入、社会需求、出版条件等客观因素,甚至完全摆脱意识形态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客观评价60―80年代苏联史学,至少应从以下几方面加以考察:1.国家意志和相关文教机构多大程度上左右了历史科学,这种影响的结果如何。2.历史科学的发展多大程度上契合现实需求、苏联史学发展方向以及史学现代化的可能性。3.形成了什么样的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相关概念和观点以及重建史学的尝试。4.历史学家之间,学术团体之间,一般研究者和学术精英之间,历史学研究者和出版机关、信息服务部门(档案馆,图书馆)之间的关系问题。5.学术精英、科研机构、学术团体研究成果的学术价值及其反响。

战后苏联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意识形态领域、思想文化上的专制主义、教条主义和形而上学盛行,哲学、历史、文化、自然科学等领域的批判运动使学术活动严重停滞。人们的思想受到严重束缚和禁锢,理论探索和科学创造的精神受到压抑和摧残。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之后,苏联学术界强调其中心任务是努力改变社会科学研究局限于对《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个别原理作通俗化解释的状况,历史科学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历史研究一方面呈现恢复和重建的趋势,另一方面早已形成的僵化、教条化的研究模式并未彻底改变。60―70年代,指令性的科研体制和意识形态对史学研究影响很大。在苏联各高校的历史系,科研能力参差不齐的“职业历史家”主持科研工作;苏联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及其分所主导本国史和世界史研究的诸多领域。国家文教机构的意识形态和监督检查职能阻碍了科学的发展,史学研究也不例外:研究项目和研究方法都受到限制,20世纪党史、社会思想史、革命运动史的研究更是如此。

客观评价60―80年代苏联史学,除分析影响史学发展的社会因素外,还有一些更为重要和复杂的因素,即苏联历史科学的理论和方法论基础。关于史学研究的观念问题,正是评价苏联史学最为棘手的问题。20年代中期,托洛茨基等人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创立的经典著作中提炼出解读社会发展进程的方法论,开始应用于史学研究。30 年代《无产阶级革命》杂志事件之后,苏联开始了对史学界的“反自由化”和“重塑运动”。1938年联共(布)中央特设委员会编著、经联共(布)中央审定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出版,成为苏联史学中以论代史和公式化、简单化的重要思想来源。意识到历史理论和历史哲学存在问题之后,60年代初苏联史学界开始指责以往史学的缺点,认为应该以“客观性”、“ 历史主义”、“党性”为原则治史,尤其是有关20世纪的历史研究。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做到重建和革新史学。30年代史学面临的这些观念问题和理论问题,60―80年代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值得一提的是,时至今日,俄罗斯的历史研究者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研究领域,可以利用新的档案资料和外国文献研究具体问题。遗憾的是,尽管他们的著作和论文中经常论及苏联史学理论和方法论问题,然而依旧极少有人进行深入探讨。面对俄罗斯学者对60―80年代苏联史学的种种评价,还有一个因素不可忽视,即当时的历史研究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如今还在从事历史研究,有些人还是学术精英,享有很高声望。这种情况下,无疑更要慎重对待60―80年代苏联史学的赞誉和指责。我们评价这一时期的苏联史学,必须避免简单的照搬和模仿。

二、20世纪60―80年代中期苏联史学的得失

60―80年代中期,苏联建立了许多新的史学研究机构,出版了一批多人参编的大部头著作。为加强史学研究机构的建设,苏联先后成立了拉丁美洲研究所(1961年)、国际工人运动研究所(1966年)、军事史研究所(1968年)、美国研究所(1968年,1974年更名为美国和加拿大研究所)、远东研究所 (1966年)等。1968年苏联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分为苏联史研究所和世界史研究所[2]。在这一阶段,历史学的研究领域进一步扩大。多卷本的集体著作相继问世,是这一时期苏联史学发展的一个显著特征,如12卷本的《苏联史》、六卷本的《苏联共产党史》、《卫国战争史(1941―1945)》、《二战史(1939―1945)》、《苏联历史科学文集》、《历史百科全书》等。80年代中期前后,对这些史学著作的评价也是从完美无瑕到一无是处。这些史学著作显然带有意识形态化和官方史学的特点,但是不能因此就完全否定其学术价值。

与此同时,在国家拨款资助下,一些历史学杂志相继创刊,如《苏共党史问题》、《近现代史》、《苏联历史》等,政治书籍出版社、思想出版社、科学出版社和一些高校出版社也增加了资金投入,为历史研究者提供了更多的阵地,这一时期关于本国史和世界史的著作和文章数量很多,其中不乏有学术价值的专著和论文。这一时期苏联出版的大量历史文献中,反映出历史学家对俄罗斯20世纪各个发展阶段的认知和具体的科研实践。对20世纪历史的许多问题的阐述带有明显的片面性,学者们在科研活动中有意避开诸多敏感问题,关于苏共党史、工业化、集体化、政治文化的研究无疑存在失真现象,缺乏客观真实的评价。80年代中期以前关于苏联史学研究的评价,缺乏批评的声音,是否符合“总路线”成为当时科研活动和科研成果的评定标准,史学取得的“成就”归功于国家对史学发展的关注和支持,然而事实上,正是科学部的建议、指令和规定阻碍了苏联史学的发展。受赞誉良多的史学作品恰恰需要重新评价。相反,许多创新性的、有助于学科发展的、富含学术价值的科研成果却未能受到重视。对苏联史学研究夸大其辞的颂扬,同时忽视对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成果的客观评价,严重阻碍了苏联史学的发展。80年代中期“改革与新思维”和“历史热”兴起之前,全面否定代替全面肯定评价之前,苏联史学并不是完全停滞,也不是全面危机,而是在困境中前行。

苏共二十大之后,即结束斯大林个人崇拜对历史科学的影响之后,认为苏联史学迎来了春天,或者完全处于停滞状态的观点,显然都不符合实际情况。苏共二十大以后,苏联史学界为了破除斯大林“个人崇拜”对历史科学的影响,加强了对列宁思想的研究,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研究方法。1957 年苏共中央委员会关于《历史问题》杂志的决议,强调历史科学应以客观性和党性为原则。苏联史学界出现了相对自由的研究氛围,在诸多研究领域取得了长足进步。60―80年代,各种形式的学术研讨会的频繁召开是苏联史学发展的一个显著特点。比如纪念三次革命、列宁诞辰召开的全国性会议,以及一些大型专题会议,议题包括历史编纂学,苏共党史,工业、农业发展史等。会议资料和论文集表明,这些学术会议的召开无疑对苏联史学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一方面,使得学术氛围更加自由,对苏联历史学家们交流学术思想、探讨一些具体问题的研究方法不无益处;另一方面,尽管一些苏联历史学家意识到历史科学的困境,尝试寻找史学发展的道路,但是时代特点决定了他们关于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探讨必须遵从早已教条化了的原理和原则。

50年代中期,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再次引起了学者们的兴趣,并引发了一次新的大争论。这次大争论,从世界范围来说,在60年代趋于高潮,而在苏联讨论的规模最大,仅1964年与1965年里就进行过五次大规模的专题讨论。其中,瓦尔加撰写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大纲》(1964年)一书,对司徒卢威等人所持的古代东方奴隶制社会理论提出异议;戈杰里耶撰写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概念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公式》(1965年)一文,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是指从没有阶级社会向有阶级社会过渡的一个阶段,它在世界各个地区都经历过;瓦西里也夫等撰写的《前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和进化的三种模式》(1966年)一文,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指的是“亚细亚公社”发展而来的奴隶制和封建制的混合社会[3]。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争论显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不同程度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但是也从不同角度丰富了人们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认识。

60年代中期,“新方向”史学家试图重新解读列宁著作及其形成过程,探讨20世纪初俄国的社会状况,包括社会结构、经济发展水平、农业和农民等一些具体问题。部分学者开始质疑一些现有观点,质疑马克思、恩格斯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阐述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理论。70年代初,这些“新派”史学家的代表被定性为修正主义和背离马克思主义的“异端学说”。不仅从事科研受到限制,禁止公开发表著述,而且部分人受到行政惩罚,比如调往别的科研部门甚至是开除。由于未能意识到客观评价60―80年代苏联史学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许多人忽略史学发展的继承性,批评苏联史学一无是处,苏联史学家在面对困境时毫无作为,因为“方法论”上的错误,导致没有什么可以研究的。值的庆幸的是,这种简单而草率的虚无主义评价没有得到职业历史学家们的普遍认同。

在深入研究十月革命的历史先决条件的问题上,鲍维金、沃洛布耶夫、塔尔科夫斯基、西多罗夫着手研究十月革命前俄国的经济状况,尤其是关于俄国财政资本的研究取得很大成就。安菲莫夫、杜布罗夫斯基等人关于帝俄时期农业制度、农业发展水平以及如何解释列宁关于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两条道路进行了有益的探讨。阿夫列赫、帕夫洛娃、波克罗夫斯基、特罗伊茨基等人就俄国专制制度和俄国帝国主义特点展开争论,在研究视角的转换和方法论上有所突破,一些质量较高的研究成果应运而生。

70年代以后,苏共中央加强了史学研究的意识形态限制,提出加强苏联史,尤其是党史问题的研究。同时,苏联科学院发起批判“新方向”史学家的号召,揭露非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和方法论的危害,强调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学说为基础研究历史观和方法论问题。著名的历史学家科瓦利琴科、德鲁日宁、鲍维金、萨哈罗夫、特罗伊茨基、特拉佩兹尼科夫、赫梅列夫、切列普宁等人受到批判。关于俄罗斯金融资本的形成,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专制制度演化及特点等重要问题的探讨归于平静。苏联史学研究队伍的大部分力量用在诸如关于十月革命、新经济政策、农业集体化等20世纪的重大事件的研究上。应该说,70―80年代苏联历史学家对上述问题的研究,不同程度地反映出意识形态的影响,存在一定程度的低水平重复和欠缺理论深度,但取得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探究苏联史学的发展过程,对如何保持历史学本位的立场,尤为值得吸取教训。与此同时,关于20世纪以前的历史研究虽然科研投入有限,但是很多问题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比如奥克拉德尼科夫、雷巴科夫、托尔斯托夫、利哈乔夫关于古罗斯物质文化和精神文明的研究,阿尔齐霍夫斯基、亚宁关于诺夫哥罗德考古研究,诺索夫、斯克伦尼科夫、季霍米罗夫、施密特关于俄罗斯中世纪社会结构和中央集权形成问题的研究。

1964年1月3―6日,苏联科学院主席团举行扩大会议,讨论历史科学的方法论问题。会议的主要报告人费多谢耶夫和弗兰采夫院士,波斯别洛夫、康斯坦季诺夫院士,科德罗夫、古雷科、格列泽尔曼、斯捷潘宁、约夫丘克、卡马尔等人分别作了大会发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不是从事史学发展问题研究的职业历史学家,而是哲学家。费多谢耶夫和弗兰采夫院士的报告中提出,当前苏联史学处于最重要的发展阶段,最近十年历史学家的研究环境和条件得到彻底改变,我们已经克服了斯大林时代“个人崇拜”的影响,苏联史学恢复了列宁主义指导思想,从而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运用列宁主义研究现实问题,把注意力转向解决有关意识形态斗争的历史问题。苏联科学院哲学所所长康斯坦季诺夫院士指出:哲学需要和历史学、经济学联系起来,没有直接的联系和密切的合作,相关学科就只能是无本之木。我们的社会学和哲学如果与历史学脱节,就不能顺利发展。历史学如果缺乏哲学的分析和指导,就无法满足复杂革命形势的需要。康斯坦季诺夫院士的发言一方面强调了各学科间的相互关系,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历史学必须服务于革命实践的功用。关于史学发展问题的讨论虽然没有跳出政治化、意识形态化的樊篱,缺乏对苏联史学现状的客观评价,但是哲学家们的建议很快在史学界达成共识,为史学理论、方法论的研究创造了必要条件。

以格弗杰尔为代表的职业历史学家们对苏联史学现状和前景不无担忧。他认为,史料的挖掘和利用程度,是否提出了新的思想、新的推断、新的概念是评价苏联史学的关键,只有认清史学发展的现状才能推动史学的进步[1]。类似的观点反映了苏联史学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把注意力转向史学理论和方法论,无疑有助于促进苏联史学的发展。遗憾的是,60年代许多苏联历史学家仍然致力于同资产阶级史学作斗争,很多更有价值的研究领域仍然不受重视,学术资源浪费严重。70年代以后,苏联社会科学研究一体化趋势明显加强。苏联学者开始吸取当代科学发展中的重要成果,加强了相关学科的联系,客观上促进了历史认识论研究的发展。

与此同时,苏联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研究迅速发展,有关著作陆续出版。史学通过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其他学科的交叉和渗透,出现了计量史学、历史社会学、历史人口学、心理历史学、比较史学等新的分支学科。随着史学方法论研究的发展,苏联史学家也十分重视对自然科学、技术科学以及社会科学等其他学科的理论和方法的借鉴。对西方的现代科学理论也注意认真研究,而不是简单地否定。尤其是苏联计量史学取得的成就,不仅在苏联史学界确立了重要地位,而且在国际史学界得到普遍承认和重视,是苏联史学发展的一个亮点。 1956年《苏联历史》杂志第二期发表了专论《让新计算技术为历史科学服务》一文,肯定了计算方法在历史研究中的可行性、有效性,同时向历史学家和数学家发出呼吁,加强合作以发展这种新的历史研究方法。帝俄时期的史料是极为丰富的,在十多万份规定农民摆脱农奴依附地位条件的法定文书和赎身证明中,包括地主和农民经济的各种各样的信息。在资本主义时代,俄国的统计计算已形成了一定的制度,并因此积累了大量的统计材料。土地、农业、工业和其他方面的调查统计的数据资料[4],为计量史学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基础。

60年代初,乌斯季诺夫开始尝试运用计量方法进行历史分析,发表了一系列科研成果,引起历史学家和数学家的兴趣。1964年以后,苏联计量史学蓬勃发展起来,涌现了一批杰出的计量史学家,他们的研究成果开始对各自的史学研究领域产生影响,从而奠定了苏联计量史学全面发展的基础。1968年,苏联科学院历史学部成立了在历史研究中运用数学方法和电子计算机委员会,进一步推动了苏联计量史学的发展。卡赫克、科瓦利琴科、乌斯季诺夫、利金等人在历史研究中运用数学方法的尝试,受到国际同行的重视。同60年代相比,70年代的计量史学研究方法拓展了研究领域。60年代经济史研究领域计量方法的成功运用和扩展,涌现了极富学术价值的研究成果,使得其他研究领域的历史学家们受到震动和启迪。1977年由在历史研究中运用数学方法和电子计算机委员会编辑出版的论文集《经济史和文化史研究中的史学方法》,总结了这一时期苏联历史学家在文化史研究领域的成果。政治史文献基本为叙述性资料,能否运用计算方法进行研究,在计量史学的发展中是最富有争议和最受关注的问题。70年代苏联史学家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并且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80年代,苏联计量史学进入稳定、成熟、提高的发展阶段,出版的学术著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高于70年代。与此同时,苏联计量史学家更加重视理论方法的探索[5]。著名历史学家科瓦利琴科是苏联计量史学卓越的开拓者、组织者和领导者,他的著作反映了他对苏联计量史学发展历程的深刻理解。1987年,科瓦利琴科发表了专著《历史研究方法》。该书总结了苏联史学研究的实践和成就,着重阐述了历史科学中运用计量方法的优点和弱点,阐释了计量研究方法与其他历史研究方法之间有机的、不可分割的联系和不可取代的地位。毋庸讳言,苏联计量史学的理论成就和丰富的研究成果为我们研究俄国史和苏联史提供了宝贵财富。

60―80年代中期苏联史学存在的主要缺点在于:1.经济主义。热衷于研究经济因素,以至于忽略了对许多客观现象的研究。2.先验论。历史研究受到僵化模式的限制,比如人类历史是革命史、阶级斗争无处不在等。3.僵化的唯物主义。概念和理论的僵化,导致历史学家忽视社会思想的研究,忽略历史发展进程中诸多个人因素、主观因素。4.普遍主义。因此缺乏对不同国家民族、文化、宗教特点的区别研究。5.意识形态和政治化意识浓烈。以致不能及时吸取西方历史科学的发展经验。80年代中后期至今,20年过去了。对苏联时代历史科学的反思和各种评价从未停息。无论对俄罗斯历史学家,还是对中国历史学家而言,研究俄国史和苏联史学都无法避开60―80年代的苏联史学留下的糟粕和财富。如何客观评价苏联史学,正确判断和选择苏联时期的研究成果,对于俄国史和苏联史研究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阿列克谢耶娃.20世纪俄罗斯的历史科学[M].莫斯科,1997:295.

[2]涅齐金诺伊.苏联史学史文集[M].莫斯科:科学出版社,1985:52.

[3]张广智.苏联史学输入中国及其现代回响[J].社会科学,2003,(12).

[4]苏共中央社会科学院科学与教学文献编辑部.历史科学・方法论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82.

法理学发展史篇4

一、教会学生自读

教学中,教师要在认真研究教学大纲、考试说明、教材和学生学习水平的基础上,制定总体、学期、单元、课时、专题教与学的目标,规划知识要点及应达到的能力水平。编拟预习提纲,紧扣重点难点设计出启发性问题,课前印发给学生,让学生带着问题、借助工具书和有关资料预习教材内容,充分发挥教学目标的指向作用、激励作用和标准作用,使历史学习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

学生按照提纲预习教材内容,思考预习题目,既可充分熟悉教学内容,把握教材重点难点,明确新旧知识联系,发现疑点,解决一般问题,增强听课和笔记的针对性,又可把握历史知识结构内在的规律性和高中历史学习的侧重点,掌握读书、自学的基本方法,逐步养成良好而规范的读书习惯和深钻、多思、善问的学习品质,提高阅读理解、综合概括以及发现、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

在课堂教学时,教师主要通过抽问、学生讲题等方式,检查学生的预习情况,学生通过预习读书、思考后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可少讲或不讲;教师讲的重点应在于学习目标中要求理解和应用的内容,精讲基本的系统的历史知识、重要的历史概念、基本的历史理论和分析问题的方法。把分析历史现象和把握历史规律的方法教给学生,教会学生准确、规范地理解运用知识、技能,全面而深刻地认识历史事物,准确系统地掌握历史知识,正确把握历史发展趋势,提高比较、分析、评价历史问题的能力。

二、教会学生掌握知识结构

1、加强历史知识结构的教学,揭示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和客观规律。首先,指导学生掌握章节知识结构,提高全面认识历史事物的能力。章节内容一般以事件为中心,结构相对简单,掌握较易。同时,章节内容涉及的历史概念和历史现象相对较少,有利于历史教学目标的全面落实,以有效地固本强基。这一步的关键是弄清史实发展的因果关系,探究历史发展的本质原因,分析历史事件的影响,准确理解有关历史概念的内涵和历史结论,全面准确地掌握历史知识,促进再认、再现能力的提高。

2、指导学生掌握单元知识结构,提高把握历史发展基本线索的能力。一是作好单元划分,根据单元知识的内在联系,把握历史发展阶段的基本线索;二是通过对单元内容准确、合理、全面的分析归纳,把握历史发展的阶段性特征;三是根据单元间知识的内在联系,从整体上把握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

3、指导学生掌握专题知识结构,提高系统认识历史事物的能力。一是引导学生作好专题划分和专题知识归类,按专题把教材中大量分散的、相对孤立的历史事实、历史概念以及历史结论系统化。二是引导学生作好专题总结,即在把握专题内容内在联系的基础上,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指导,通过综合、概括、归纳、比较、分析、评价,把零散的认识整理成系统认识,把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揭示历史现象的本质,把握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三是引导学生把握专题之间的内在联系。

三、教会学生运用史料

学习历史,最根本的是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为指导,逐步学会用科学的方法揭示历史的本来面目,认识历史的基本过程,分析历史事件,评价历史人物,总结历史经验,探索历史发展规律。也就是加强史论结合的教学。这是历史思维能力的最高层次,也是历史学科能力的最高要求。

首先,在历史教学中潜移默化地进行历史学科基本理论的教学,通过对历史现象的分析初步理解和掌握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以英法资产阶级革命为例:革命爆发的根本原因是英国斯图亚特王朝、法国波旁王朝的封建专制统治严重阻碍了英法资本主义的发展;从理论上认识,两国革命实质上就是封建社会内部成长起来的资本主义生产力与旧的封建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矛盾的必然结果;革命后两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表明革命后建立的新生产关系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需要进而促进生产力发展;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垄断组织的形成,实际上是资产阶级为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克服生产无政府状态,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的局部调整。

法理学发展史篇5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处在剧变的前夜。中国封建主义史学,同样孕育着一场革命性的变革。无论是社会的巨变,还是史学的变革,从本质上说,都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要求,都是时代的呼唤。然而,这一切又都不是自发进行的,首先需要理论的支持和指导。20世纪初中国新史学的出现,是这一时期以进化史观为核心的史学发展的直接成果。正是进化论、进化史观的广泛传播,才为20世纪初中国新史学的问世开辟了现实道路。

20世纪初,进化论和进化历史观猛烈地冲击着中国封建史学的基础,成为先进知识分子在史学领域思想解放、破旧立新的锐利武器。而它们的出现,首先是和包括史学在内的外国学术思潮在国内的广泛传播有着密切的关系。20世纪初,严复的《群学肄言》、《天演进化论》系统阐释了斯宾塞的普遍进化论原理,大力宣扬赫胥黎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此后,不少欧美和日本学者的社会进化论著作,陆续译成中文出版,如马君五译《斯宾塞社会学原理》(1903年)、赵兰生译《斯宾塞干涉论》(1903年)、吴建常从日文转译美国吉丁斯著《社会学提纲》(即《社会学原理》)、章太炎译岸本能武太的《社会学》(1902年)、麦仲华译有贺长雄的《社会进化论》,以及欧阳钧译远藤隆吉《社会学》(1911年)等。

社会进化理论向“天不变,道亦不变”等封建传统思想,以及中国封建史学的复古观及“一治一乱”的循环史观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20世纪初,梁启超以进化论、进化史观为理论基础,发起了“为史界辟一新天地”的“史界革命”。他认为“史界革命”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和前途,中国史学的陈腐和落后,是中国社会发展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史界革命不起,则吾国遂不可救”,不能立于世界之林[1]。

在《中国史叙论》、《新史学》,以及后来撰写的《中国历史研究法》及其补编等著作中,梁启超尖锐地批判封建史学,揭开了中国近代史学发展的序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使中国史学开始脱离2000余年的封建传统。

梁启超认为中国传统史学从来没有“良史”,针对中国封建史学的弊病,他强调指出:“吾中国所以数千年无良史者,以其于进化之现象,见之未明也”。[2]梁启超多次阐释他的历史进化思想和进化史观,他说:“数千年之历史,进化之历史,数万里之世界,进化之世界也”,[3]而且“天下进化之理,无有穷也,进一级更有一级”。[4]梁启超力主历史研究要充分发挥其社会功能。在他看来,撰写历史的目的是“使国民察知现代之生活与过去未来之生活息息相关”,从而“能将历史纳入现代生活界使生密切之联锁”。[5]

“五四”运动之后,大批在欧美和日本读书的留学生陆续回国,一些人先后将日本史学家坪井九马三、九米邦武、浮田和民,英国史学家巴克尔,美国史学家鲁滨逊、班兹、塞格利曼,法国史学家朗哥诺瓦、瑟诺博习等人的代表作译成中文出版。20世纪20年代中期到30年代中期,一些中国学者明确提出向西方史学学习,并用西方史学改造中国史学的问题。北京大学教授朱希祖明确指出:“我国现在的史学界实在是陈腐极了,没有一种破坏,断不能建设”。[6]

在“破坏”中国旧史学,“建设”新史学的过程中,以鲁滨逊为代表的美国“新史学派”理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何炳松在北京大学历史系讲授“西方史学原理”时,即以鲁滨逊的《新史学》为课本。美国新史学派的主要代表作,在当时几乎全部译成中文出版。除《新史学》(1924年)之外,还有约翰生的《历史教学法》(1926年),绍特威尔的《西洋史学史》(1929年),桑戴克的《世界文化史》(1930年)班兹的《史学史》(1930年)、《西洋史进化概论》(1932年)、《新史学与社会科学》(1933年)等。

“五四”之后,“建设中国新史学”成为一个令人鼓舞的口号。一些史学家在积极介绍西方史学理论方法论有益内容的同时,结合中国史学的历史与现实,开始了史学理论方法论的研究,有不少重要的成果问世。除梁启超的《中国历史研究法》(1922年)、《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1926年)《历史统计法》(1922年)外,还有李泰芬《史学研究法大纲》(1926年)、朱谦之《历史哲学》(1926年)、杨鸿烈《史地新论》(1924年)、何炳松《通史新义》和《历史研究法》(1927年)、卢绍稷《史学要论》(1930年)等。这些著述的问世,标志着近代以来的中国史学理论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从而推动历史研究的实践不断向前发展。在中国史坛上,出现了一些有影响的历史学派。

“五四”时期,疑古史学思潮的出现和疑古史学的兴起,是中国古典学术“疑古惑经”传统继承和发展的产物,1923年5月,顾颉刚在《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一文中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观点。[7]他的观点得到钱玄同、胡适、傅斯年、周予同、罗根泽等知名学者的支持,并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中国史学的疑古派或古史辨派。20年代末、30年代初形成了以傅斯年为代表的“史料学派”,傅斯年认为,中国的历史研究,“如不问西洋人的研究学问法,仍然是一无是处”。[8]该学派在理论上主张“史学本是史料学”。他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的旨趣》中提出了以下著名的命题:“历史学不是著史”,“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利用自然科学供给我们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着的史料”。[9]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在中国史坛出现了以西方“文化形态史观”为理论基础的“战国策派”,主要代表人物有陈铨、何永佶、林同济、雷海宗等。一些论者认为,战国策派是一个在史学革命尝试与文化重建构想中极富理论个性的学派,在文化构想层面上有独到的思路。[10]它在中国史学发展史上存在的时间虽短,但直至半个世纪之后,学界对其评价仍褒贬不一,甚至大相径庭。[11]

20世纪上半期,除了上述论及的“新史学”、“疑古派或古史辨派”、“史料学派”、“战国策派”史学的理论外,还有一些学者在历史研究的实践中,提出了有较广泛影响或较大反响的史学理论与方法。

王国维在《古史新证》中提出“二重证据法”。所谓“二重证据法”,就是将地上、地下的文献资料相结合,尽可能地运用更多更新的资料相互印证,去进行历史研究,以求更符合历史的真实。陈寅恪曾概括指出王国维的史学方法是以下3条:(1)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遗文互相释证;(2)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证;(3)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12]王国维的史学方法是新史学理论的具体运用,是20世纪初中西史学交融的产物。

陈寅恪提出“诗史互证,以诗证史”的史学方法;主张扩大历史认识的视野,将其放在广泛的历史背景中去认识和分析。因为“吾人今日可依据之材料,仅为当时所遗存最小之一部,欲藉此残余断片,以窥测其全部结构,必须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然后古人立说之用意与对象,始可以真了解。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13]他还主张历史研究应有一定的时代的特点,顺应历史的潮流。他说:“一时代之学术,比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新材料,以研究问题,则为时代学术之潮流”。[14]

陈垣的史学方法被后人公认为是“竭泽而渔”的方法,他的研究领域在宗教史、元史、中西交通史等方面,而为了在这些领域求真求实,他在目录学、年代学、校勘学、史源学、史讳学以及在文献学和辑佚、编纂等方面进行了大量艰苦的开创性和奠基性的工作,表现出他严谨的治学精神。陈垣虽致力于古史研究,但他始终强调发挥史学的社会功能,提倡有“意义之史学,”使其一些研究成果表现出鲜明的时代精神。抗日战争期间,他完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通鉴胡注表微》,表现出他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对官场的腐败及贪官污吏的不满及蔑视。

“五四”之后,马克思主义史学异军突起,成为20世纪上半期中国史坛最重要的内容之一,而它的产生和发展,则是和唯物史观及以它为核心的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广泛传播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主义的史学理论对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产生了无可替代的重要影响。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得到进一步传播。李大钊等开始用唯物史观认识和分析中国历史,向封建主义史学和当时颇有影响的历史进化论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19l9—1920年,李大钊在《新青年》等刊物发表《唯物史观在现代史学上的价值》、《马克思的历史哲学》、《史观》、《研究历史的任务》、《物质变动与道德变动》、《由经济上解释中国近代思想变动的原因》等文章,表明他在社会生活和科学研究的实践中,彻底摆脱了庸俗进化论的影响。李大钊作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还对史学的一系列基本理论问题初步进行了唯物主义的概括,强调“发明历史的真义的是马克思”。[15]

1920年秋,李大钊在北京大学史学系讲授《唯物史观研究》,同时还开设《史学要论》、《史学思想史》等课程。如果说《史学思想史讲义》是我国最早用唯物史观总结西方史学发展历程的西方史学理论研究的专著;那么,1924年5月出版的《史学要论》,则是我国第一部系统论述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专著。他说:“从来的史学家,欲单从社会的上层说明社会的变革,———历史,———而不顾社会的基址;那样的方法,不能真正理解历史。社会上层,全随经济的基址的变动而变动,故历史非从经济关系上说明不可。这是马克思的历史观的大体。”[16]他还说,“今日的历史学,即是历史科学,亦可称为历史理论。史学的主要目的,本在专取历史的事实而整理之,记述之;嗣又更进一步,而为一般关于史的事实之理论的研究,于已有的记述历史之外,建立历史的一般理论。严正一点说,就是建立历史科学”。[17]李大钊强调历史学应该重视理论的概括和总结,而不能永远停留在史料的记述和整理上,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理论方法论基础。

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同社会生活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李大钊等马克思主义者结合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自觉地回答中国社会发展中提出的一系列尖锐的问题。继李大钊之后,郭沫若、吕振羽、翦伯赞、范文澜、侯外庐等堪称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优秀代表。他们自觉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刻苦研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作,努力做到理论联系实际,为丰富、发展和完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诞生之后,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中国历史上究竟经过了那些社会经济形态?这不仅是重大的史学理论问题,有重大的学术意义,而且是当时中国革命实践中提出迫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如中国和世界各国有无共同的发展规律?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基本原理,特别是人类社会发展学说,是否适用于中国?中国社会史论战的中心内容,即是研究中国历史上究竟经过了那些社会经济形态,或经过了那些发展阶段?它所涉及的主要问题有3个:亚细亚生产方式;中国历史上有没有奴隶社会阶段;所谓“商业资本主义社会”或“前资本主义社会”和“专制主义社会”。在这场论战中,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开始把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经济形态理论和中国历史实际相结合,提出自己的中国历史分期理论。在中国社会史大论战中,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及广大进步的史学工作者,坚持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指导,明确指出中国和世界各国有共同的发展规律,中国革命是符合历史矛盾运动方向的产物。这不仅为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同时为那些因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而苦闷彷徨,看不清中国革命前途的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史学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其主要标志是马克思主义史学逐渐占绝对统治地位。在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史学理论研究的主要内容是以下两大方面:其一,介绍、学习苏联史学理论及其研究实践,以其为榜样;坚持唯物史观,批判和清除资产阶级的史学理论及封建主义传统史学的影响。其二,在广大史学工作者自觉接受和运用唯物史观进行科学研究的基础上,对中国历史进程中的一些重大理论问题开展了热烈的争鸣和讨论,在50年代和60年代初,中国史坛出现了繁荣景象,有力地促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同时受“左倾”思想的影响,也出现了一些曲折。

建国后先后出版的《历史问题译丛》、《史学译丛》,以发表苏联史学家的史学论著为主,其中不少是关于民族问题、封建社会与奴隶社会问题,以及批判欧美资产阶级史学思想的文章。《历史研究》先后编辑出版了《苏联关于封建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讨论》(三联书店1956年)、《苏联关于游牧民族宗法封建关系问题的讨论》(科学出版社1957年)、《封建社会发展阶段问题译文集》《科学出版社1959年》、《俄国农民战争译文集》(科学出版社1960年)等文集。此外,还有《封建社会历史译文集》(尚钺编,三联书店1955年)、《苏联史学家在罗马第十届国际史学家代表大会报告集》(三联书店1957年)等。

1954年,意识形态领域展开对唯心主义批判时,史学界对胡适的唯心主义历史观和实用主义的史学方法论展开了批判。不久,陈梦家、雷海宗、向达、荣孟源等人的史学思想及方法受到严厉批判,并被戴上“反动”、“反马列主义”的政治帽子。当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邓广铭以个人治史的切身体会,向学生讲解职官制度、历史地理、年代学、目录学是研究历史的四把钥匙时,也受到“为什么不提马列主义这把最灵验的钥匙”的责难。1958年春,在陈伯达的推动下,史学界开始了所谓的“史学革命”,通过在史学领域大搞“拔白旗,插红旗”,使简单化、概念化、绝对化和庸俗唯物论盛行一时,我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优秀传统受到严重破坏。

建国后到60年代初,我国史学界不仅批判唯心主义与唯心史观;而且对一些重大理论问题进行争鸣和讨论,都和学习苏联史学理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尚钺在谈及编辑《封建社会历史译文集》的目的时说,“我国史学界将展开对于我国古代分期问题的讨论。具体地说,对于我国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分期问题的讨论之际,把苏联历史学家关于封建社会的各方面问题的研究,介绍到我国来,对于我们的研究和讨论工作是有意义的。”该书公开出版,便于“我国历史学家在处理封建社会的许多问题时参考。”[18]

当时展开热烈讨论的重大理论问题有中国古代史分期(即中国奴隶制与封建制分期)、中国封建土地制度、中国古代农民战争、汉民族形成、中国资本主义萌芽,以及中国封建社会的长期性、关于中国古代民族关系、亚细亚生产方式、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历史人物的评价等。其中前5个问题被人们称之为“五朵金花”。这些讨论在中国史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页。“文革”前,三联书店出版了《汉民族形成问题讨论集》(历史研究编辑部编)、《太平天国革命性质问题讨论集》(景珩、林言椒编)、《中国封建社会土地所有制形式问题讨论集》(南开大学历史系编)、《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讨论集》(历史研究编辑部编)、《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讨论集》(历史研究编辑部编)、《中国的奴隶制与封建制分期问题论文选集》(历史研究编辑部编)、《中国历代土地制度问题讨论集》(历史研究编辑部编)、《中国封建社会农民战争问题讨论集》(史绍宾编)等文集,人们从中不难看到当时讨论的热烈情况。

限于篇幅,本文不可能一一介绍每一问题的研讨情况,更不可能就每种观点做出这样或那样的评价。下面仅就两三个问题的讨论略作介绍,虽然早已事过境迁,但仍可从中感受到当时学术讨论的特点。

关于汉民族的形成问题,《新建设》杂志1952年5月号即已提出,但没有引起人们更多的重视。1954年,范文澜在《历史研究》第3期《试论中国自秦汉时成为统一国家的原因》,[19]对汉民族形成的问题,进行了较全面的论述。范文澜根据斯大林指出的民族的4个特征,(即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地域、共同的经济生活、共同的文化),认为秦汉时代汉族已经具备了“民族”的这些特征,同时他又提出“独特的民族”的理论。强调“汉族自秦汉以来既不是国家分裂的部族,也不是资本主义时期的资产阶级民族,而是在独特的社会条件下形成的独特的民族”。章冠英等同意范文澜的观点,他认为中国封建社会的地主经济阶段所占较长,由此产生与欧洲封建社会许多不同的特点。民族可以形成于前资本主义时期,“秦汉以后的汉民族只能是一种低级阶段的民族”,“只能是一种独特的民族”。[20]另一种观点表示反对,反对的主要依据是:按照斯大林所说“民族”的定义,资本主义以前没有“民族”,只有“部族”,因为作为“民族”共同经济生活的基础的民族市场还无法形成。他们认为范文澜把“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理解成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地域、共同的经济生活、共同的文化是不妥的。[21]

关于中国古代民族关系问题,首先涉及到的是如何理解历史上的中国。范文澜、吕振羽、岑家梧、翁独健等人认为,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即自秦汉以来,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变化,到了清代,我国的版图和疆域便确定下来了。在这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汉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水平较高,起主导作用,其余各个少数民族,包括已经消失了的古代民族,也都为祖国的缔造和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历史上的中国民族,除了汉族还有少数民族,中国的历代疆域不仅包括中原王朝,也包括少数民族独自建立的国家或政权的辖区;不能将历史上的中国与封建王朝划等号,更不能与汉王朝划等号。中国历史上各族人民长时间互相影响,友好共处,共同反对封建压迫和外来侵略,共同缔造了祖国。[22]孙祚民持有不同的意见。他认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的提法,是一种缺乏科学性的论据,存有明显的漏洞。“以我国历史上历代疆域为历代国土的范围,因王朝统治的范围不同而历代国土有所变更伸缩”。他认为,凡在封建王朝之外的独立民族国家,就不应包括在当时的中国范围之内。以今大的祖国疆域来判断历史上汉王朝与其他各少数民族国家的关系,这是荒谬的。[23]翦伯赞不同意孙祚民的观点,他明确指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不能把少数民族作为“外国人”看待。[24]关于中国古代民族关系的讨论,一直延续到“文革”结束后。

关于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是史学界普遍关心的重大理论问题之一。翦伯赞早在建国前就提出重视历史主义的问题。[25]建国后不久,他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并对非历史主义的观点进行了批评。[26]在这之前,范文澜也提出了纠正非历史主义倾向的问题,他还以自己的研究实践为例,进行了自我批评。[27]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的方法,在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但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之后,历史研究实践中出现了运用阶级观点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的倾向。针对这个问题,翦伯赞提出只有将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两者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对复杂的历史过程或历史人物做出全面的、公正的评价。[28]

翦伯赞的文章发表后,在史学界引起广泛的反响,学者们的讨论主要是围绕着以下3个问题: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的关系;在历史研究实践中,如何做到两者相统一等。当时发表的主要文章后收入《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问题讨论集》(三联书店1966年)。应当指出,当时各种不同的观点主要是从学术上进行讨论的,正当人们深入讨论历史主义和阶级观点的问题时,戚本禹在1966年初发表文章,从政治上宣布“历史主义是对阶级观点的反动”,[29]从此“历史主义”成为人们不能继续研究讨论的“禁区”,直到“文革”结束后,才又继续展开讨论。

建国后,学习苏联史学理论是和新中国的史学建设积极联系在一起的。50年代初到60年代初,介绍和学习苏联史学理论和方法,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它对中国历史学家和广大史学工作者自觉地掌握和运用唯物史观研究或学习中外历史,有着积极的意义;但是,毋庸讳言,在学习苏联史学积极的合理的内容的过程中,苏联史学理论中对马克思主义的曲解,以及运用唯物史观所存在的教条主义僵化模式和不良倾向,也不可避免地对中国史学发展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加之自50年代中期起,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和革命出现了主要表现为“左倾”的失误和曲折,则更使那些负面的影响长期不能得到克服。

1961年,周扬主持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编选计划会议。会议明确提出既不要照搬苏联,也不要照搬资本主义国家,而是要建设自己的文科教材的任务。同年底,在上海召开了由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南京大学和杭州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校教师参加的外国史学史教材编写会议。与会者认为,学习西方史学史,对高校历史系的学生来讲,是十分必要的。会议较充分地探讨了现代西方各种史学流派的形成和发展,一致认为应当把外国史学史列入高校历史系的的教学计划中。60年代初,以高校文科教材编写会议为契机,对西方史学和西方史学理论的研究,开始取代建国后对中国史学发展有深刻影响的苏联史学和苏联史学理论。西方史学史和西方史学理论开始较系统地介绍到中国来。在这期间,开始出版吴于廑先生主编的《外国史学名著选》,以及西方史学(包括史学理论)名著的全译本或选译本,一些著名的历史学家也开始较深入地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并且在较短的时间内有不少有一定影响的成果问世。[30]但是,不少文章的内容明显地印有受“左倾”思潮影响的痕迹,那就是一般性的政治批判代替了具体的学术研究,对西方史学家的思想和西方史学思潮采取彻底否定的态度。

60年代中期,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到来,西方史学理论以至整个西方史学,都被当作“资产阶级的大毒草”、“反动的意识形态”,进一步在政治上受到严厉批判。这样,刚刚起步的西方史学理论的介绍和研究,只是停留在规划上,很快就夭折了。

“文化大革命”首先是从史学界开始的。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在《文汇报》上刊出《评新编历史剧》,揭开了十年浩劫的序幕。紧接着1966年5月16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后,陈伯达、关锋、戚本禹以《人民日报》社论的形式发表文章造谣惑众说:“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把史学当作他们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一个重要阵地。他们歪曲历史,借古讽今,欺骗群众,为资本主义复辟进行舆论准备。广大的工农兵群众、革命干部和革命的知识分子,正在利用唯物史观这个战斗武器,揭露历史的本来面目,解剖现实的阶级动向,为保卫无产阶级专政,保卫社会主义,同反动的史学观念进行激烈的斗争。”[31]史学领域成为“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中国历史科学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文革”结束后,历史科学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恢复了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的科学精神,打破了“左倾”思潮影响下盛行的种种精神枷锁,重新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对史学理论(包括外国史学理论)问题的关注,拨乱反正,对某些问题展开热烈的讨论和争鸣,成为“文革”后中国史学复兴的重要标志之一。

1979年3月,在成都召开全国历史学规划会议时,明确提出加强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研究的问题,立即得到广大史学工作者的认同。大家从自身的研究实践中,特别是从中国史学发展的曲折道路中,深深感到加强史学理论研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1983年5月,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会议在长沙召开,会议再次强调加强史学国性的史学理论研讨会的决定。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近代史研究所、世界历史研究所的有关专家,组成历史规划组史学理论小组,在他们的积极筹划和组织下,自80年代中期开始已经召开了10届全国史学理论研讨会,每次都有百余人参加,先后就历史与现实、历史发展的统一性与多样性、自然科学方法与历史研究、历史学方法论、历史认识理论、社会经济形态理论、外国史学理论的传入及对中国近现代史学的影响、东方历史发展道路、建国以来史学理论研究的回顾与展望等等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1987年,全国性的史学理论研究专业刊物《史学理论》创刊。1992年,在《史学理论》的基础上,创办了《史学理论研究》杂志。这些杂志在发表史学理论研究优秀成果,团结史学理论研究队伍,培养史学理论研究新人,加强国内外史学理论研究学术交流,及时传达史学理论研究的最新动态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中国史学会《中国历史学年鉴》每年都约请有关专家撰写史学理论研究综述,并辟出专栏,刊登《史学理论方法论研究论著的要目索引》,以及介绍史学理论研究新作的书讯。1993年,经过多年的筹备,成立了全国性的“中国史学会史学理论研究分会”,所有这一切,都有力地推动了史学理论研究工作的开展。

同“文革”前相比,高等院校历史系发生的重要变化之一,就是陆续开设了“史学概论”课。1983年,葛懋春、谢本书主编的《历史科学概论》,白寿彝主编的《史学概论》出版。以后又有姜义华、瞿林东、赵吉惠、马雪萍合著的《史学导论》(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89年),宁可、汪征鲁合著的《史学理论与方法》(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91年)等著作问世。此外,还有10余种版本的“史学概论”方面的著作出版。随着研究生教育的发展,历史系招收史学理论和史学史的硕士、博士研究生的名额不断增加,使史学理论研究队伍的科学水平不断提高,后继有人;一些重点大学还成立了史学研究所,在史学理论与史学史方面的科学研究、教学和培养研究生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文革”后史学理论研究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其一是一些老的理论问题,在“文革”前即已开始讨论,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深入讨论下去,“文革”后又重新开始探讨;其二是一些是以前从来没有涉及到,或很少涉及到的所谓“禁区”或“敏感”的理论问题;其三是以往较少涉及的历史学自身发展中的理论问题;其四是外国史学理论方法论问题,对这些问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在“文革”后仍是史学界关注的重要理论问题。张芝联提出应阐明资产阶级历史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历史主义的区别后,引起较广泛的反响。[32]关于历史主义,论者的观点基本接近。许永璋对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作了如下的界定:以发展的观点对待历史,根据事物所处的具体条件来考察历史,从历史的内在联系中找出历史的规律性,以向前看的态度去回顾以往的一切,这种研究历史的态度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33]蒋大椿强调,不应将唯物史观、阶级观点、马克思主义历史主义相割裂或相对立,而应将他们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揭示社会历史十分复杂而充满矛盾的过程。不能在用阶级观点来排斥历史主义了。[34]关于阶级观点,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以往阶级观点、阶级分析的方法几乎成为历史研究唯一的研究方法,其后果是束缚了史学方法论的发展。[35]持相反的意见认为,阶级观点仍是分析阶级社会历史的基本方法,不能认为政治上批判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在历史研究中阶级分析的方法也不能使用了。[36]

如何认识爱国主义与民族英雄问题,这是中国历史研究不可回避的重要理论问题。关于爱国主义的概念和内涵,范文澜曾有论述,[37]被大多数学者接受,一些学者虽有分歧的意见,但似乎不是十分尖锐。当涉及到“忠君与爱国”、“国内各民族之间的战争中,是否存在爱国主义”、“何谓民族英雄”、“是否存在代表各民族共同利益的民族英雄”等具体问题时,则明显存有多种不同的意见,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意见。

范文澜在《关于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问题》一文中提出,当阶级矛盾或民族矛盾处于不同地位时,“忠君”的客观效果是不一样的。当阶级矛盾成为主要矛盾时,统治阶级的忠君爱国,与起义农民的爱祖国是没有丝毫共同之处的。但在反抗外族侵略的情况下,忠君与爱国却存在一致性。反抗异族的侵略,基本上是出于对君朝的爱,这与爱祖国的利益是一致的。另一种对立的观点认为,忠君不等于爱国。王继烈认为,爱国主义是对自己和祖先所赖以休养生息的土地家园的热爱,而忠君则是服从皇帝个人意志的“愚忠”,是一种封建道德。而当君主制度成为阻碍历史进步的桎梏时,忠君思想则明显起着反动作用。[38]李一氓同样认为忠君不等于爱国,特别是在今天,引用某些历史事件来颂扬爱国主义,这又恰是汉族爱国主义,显然会影响全国各族人民的团结。[39]一些论者认为,历史上国内各民族之间的战争中,不存在爱国主义。马寿千说,爱国主义是一种现代词汇,是资本主义社会以后的东西。历史上的所谓亡国之君和忠君爱国,这里的国家是指一家一姓的国家社稷,和今天说的爱国主义是有区别的。[40]与之相对立的一种观点认为,爱国热情不仅仅存在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争中。在反对国内民族统治者的分裂割据和叛乱恣扰,反抗民族压迫,维护祖国的集中统一,推进民族融合,也是一种爱国主义情感。[41]邓广铭、张希清认为,各民族建立的政权都可称为国家,在双方战争中应以站在正义或非正义一方,划分为爱国者和卖国贼。岳飞、辛弃集、陆游等人是爱国者,而秦桧,则是最典型的卖国贼。[42]

对“民族英雄”这一概念的理解,存有较大的分歧。一种意见认为,凡是某人在历史上对某个民族的发展起过积极作用,他就是那个民族的英雄。不要因为他们曾侵扰过别的民族,而去否定他。[43]另一种意见认为,凡是抵御“外来民族”的侵犯,反抗“外来民族”压迫的杰出人物,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邓广铭、张希清强调“外来民族”有两层涵义:其一是指中华民族内各族之间,在其斗争的历史时期内,互为“外来民族”;其二是指中华民族之外的外国民族。对发生在中华民族内各族之间的战争,要区分正义与非正义,站在正义一方并做出重大贡献的人,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44]白寿彝认为,民族英雄有两种:一是中华民族共同的英雄,这是在反对封建主义、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斗争中出现的英雄;是一个民族内部的英雄,是在和别的民族的斗争中,或在本民族内部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的。[45]

翦伯赞等人认为,在国内各民族间的战争中,不存在各族共同的民族英雄,因为在阶级社会的历史条件下,民族英雄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不可能没有偏狭的种族主义或民族主义的思想[46]。吕振羽则认为,在国内各民族对立斗争时期,可以产生各族共同的英雄。如岳飞所进行的抗金战争和活动,基本上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和人民的要求———既符合汉族人民的利益和要求,客观上也有利于女真人民长远的利益。持相同或相近观点的还有蒙、陈梧桐、郭预衡、邓广铭、张希清等人。[47]

关于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的论战和讨论由来已久。如果从18世纪70年代英国著名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最早提出这个问题算起,关于这个问题的论战已有200多年了;如果从1927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算起,也有50多年的历史了。这半个世纪在我国的论战和讨论,大体上可以分成4个阶段:30年代前期;抗日战争爆发;50年代及60年代初;“文革”结束以后至今。从讨论时间之长,涉及问题之广,参加人数之多来看,都可以说这个问题是我国史学界讨论最热烈的问题之一。白钢编著有《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论战的由来与发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较全面地介绍了30年代前期以来至今的论战和讨论情况。他认为1978年以来关于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讨论的主要特点是:出版物的数量总计约在120篇以上,超出以往3次讨论之总合;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是史学界众多有争议的议题之中最活跃的;比较普遍地注意到中外的对比研究;一些被搁置多年的老问题,近年被一些论者重新提了出来,并加以论证。[48]

历史的创造者和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是历史研究的基本理论问题之一,也是“文革”后讨论的重要的史学理论问题之一。1979年3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在成都召开史学规划会议时,戴逸在会上作了题为《关于历史研究中阶级斗争理论问题的几点看法》的发言,强调“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直接的主要动力是生产斗争”,其他一些学者也有类似的看法,对“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唯一动力”的命题提出异议。同年10月13日,《光明日报》“史学”专刊开展了“关于历史发展动力问题”的讨论,此后,许多省市自治区的报刊、高校及研究机构,也都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较广泛的讨论,代表性的意见大体可以概括成以下7种:生产斗争、生产力说;[49]阶级斗争说;[50]社会基本矛盾说;[51]合力说;[52]物质利益说;[53]客观的社会需要说;[54]人民群众说。[55]

讨论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时,自然要涉及到谁是历史的创造者的问题。建国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大家普遍接受的、认为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命题。“文革”期间,在批判林彪、陈伯达反动的政治观点时,批判了“英雄与奴隶共同创造历史”的观点,得出“只有奴隶才是历史的创造者”的结论。1980年,余霖、安延明著文《历史是整个人类创造的———“奴隶创造历史”论质疑》指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曾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所谓“奴隶创造历史”在理论上实践上都只能导致混乱。[56]1984年,黎澍《论历史的创造者及其他》,指出时下流行的“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是不科学的。应是所有的人都参与了历史的创造,只讲英雄创造历史或只讲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都是片面的。他还指出,“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说法源于苏联学术界,是对《苏联共产党(布)历史简明教程》一书中某些观点的引申和附会,在我国又发展成《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这种观点既不科学又不符合事实。[57]黎澍的论文在史学界引起广泛的反响,有人支持或部分支持,有人反对,还有人提出招致激烈反对的“新英雄史观”, [58] 不同观点的交锋和热烈讨论,促进了史学界对这个理论问题的深入研究和思考。

“文革”后,关注历史学自身发展中的理论问题的研究,是近20年来我国史学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它反映了改革开放后新时期中国史学的进步,特别是史学理论研究方面所取得的重大进展。这方面的问题,除了以往已涉及的“史学的社会功能与学术价值”、“史与论的关系”外,中外史学史研究受到学者们的重视。历史认识论的研究原来基本上是一空白,近年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历史认识的一些主要问题,如历史认识的主体和客体,以及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历史认识过程的一般特点,历史学家的主体意识,历史认识的模糊性,历史认识的相对性,历史思维,史料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等,都有学者进行研究。史学方法,近年主要关注是计量方法、比较方法,以及心理学方法、社会学方法、人口学方法、政治学方法、口述方法等在历史研究中的应用。研究者认为,这些方法是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的补充,对促进中国历史科学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特别应该指出的是,在“文革”前几乎没有人涉及的外国史学理论方法论研究,在“文革”后有了长足的发展。对外国史学理论方法论的研究,是和建设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不断丰富和完善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方法论联系在一起的,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下,认真汲取外国史学理论的有益内容,是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迫切需要,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历史学学科发展的要求。

1983年5月,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会议上,外国史学理论研究问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并做出了加强外国史学理论的介绍和研究,组织力量,译介出版当代有代表性的外国史学理论名著。198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筹备并成立了外国史学理论研究室,近年,该室研究人员主持或参加的国家、院级重点课题已有多项完成,其成果已公开出版。[59]与此同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历史系开始招收外国史学理论专业的研究生,加强这方面人才的培养。主要由世界史所外国史学理论室编辑的《史学理论》、《史学理论研究》杂志,其宗旨之一,就是研究外国史学理论方法论。1993年成立的“中国史学会史学理论研究分会”,广泛团结了一批外国史学理论研究学者,对推动外国史学理论研究有重要的意义。

近20年来,一直有较高水平的外国史学理论研究队伍已经基本形成,他们及时追踪国外史学理论研究的前沿课题,结合中国史学发展的实践,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内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果。当前,外国史学理论研究以追踪战后欧美史学新发展为主,其主要研究方向是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西方历史哲学研究。研究的重要内容十分丰富,包括西方历史哲学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关于历史规律性问题、关于历史客观性的问题,关于思辨的历史哲学,关于分析或批判的历史哲学,关于思辨的历史哲学与分析或批判的历史哲学的关系,其中涉及维柯、伏尔泰、黑格尔、斯宾格勒、汤因比、和雅斯贝斯等人的历史哲学思想,以及新康德主义的历史哲学、新黑格尔主义的历史哲学和分析哲学的历史哲学等。近年对西方历史哲学研究的主要特点是课题不断开拓,研究视野不断开阔,理论深度不断加强。一些论者还就建立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问题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意见。[60]

其二,西方史学中的历史学分支学科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哲学人文科学研究中的理论化和整体化趋势明显加强,历史学也不例外。其结果正如法国年鉴派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历史学的界限变得愈来愈模糊了。历史学的研究领域不断扩大,宏观性的研究课题引起愈来愈多的历史学家的兴趣,传统的研究方法已经无法完成这些课题。计量方法、比较方法,以及其他人文科学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也被历史学家广泛采用。这一切都促进了新的历史学分支学科的形成和发展。90年代,一批研究成果问世,就新社会史学、人口史学、家庭史学、妇女史学、城市史学、新经济史学、新政治史学、心智史学、比较史学、计量史学、心理史学、口述史学、文化史学等进行了较系统的研究,从每一分支学科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主要理论观点及方法,代表性著作及代表性人物,在史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及影响等方面进行了较全面的分析。[61]

其三,外国史学思想史研究。史学思想史不同于史学史,它们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近年外国史学史研究有不少优秀成果问世,为外国史学思想史研究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而外国史学思想史研究,则是在外国史学史研究的基础上,对外国史学思想研究的深化和系统化。外国史学思想史,重点阐释的是外国史学思想发展的历史轨迹,论述学科思想发生、发展、继承、演变的逻辑进程,揭示外国史学思想发展的固有规律。它不仅要阐释影响和指导西方史学发展的哲学思想和方法论思想,而且要阐释西方史学思想体系赖以建立的基本概念、范畴原理的创立、发展及其演变的逻辑进程。

在20世纪,史学理论研究作为中国历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走过了一条不平坦的路。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作为史学理论所依托的有生命力的史学思潮,往往和反映了社会历史矛盾运动发展趋势的社会思潮有着直接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史学思潮和社会思潮是分不开的,史学思潮同样也是社会思潮,或者说,史学思潮是社会思潮的重要组成部分,如20世纪初在我国广泛传播的进化论—进化史观,以及后来代替它的唯物论—唯物史观等……,当然,在近代以来的中国史学发展历史上,还曾出现过其他种种史学理论或史学思潮,但很快就消失了。既然它们对学科发展不曾产生什么影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价值,昙花一现,理所当然成了过眼烟云。之所以如此,这是因为它们脱离作为一门科学的史学自身发展的实际,脱离中国史学所依托并深深扎根其上的中国社会发展的实际。

在中国史学发展史上,进化史观和唯物史观,最初都是少数先进知识分子个人的文化选择。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后,特别是20世纪初八国联军的入侵,使中华民族的危机空前加剧,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王韬、黄遵宪、严复等宣传社会变革和进化思想,以“优生劣败”、“适者生存”为核心的社会进化论风靡一时,救亡图存、求强求富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愿望,他们的选择符合历史发展的潮流,于是成为社会的选择。以进化史观为理论基础的新史学自然有了存在和发展的土壤。同样,李大钊、蔡和森、李达、瞿秋白等马克思主义者对唯物史观的选择,正是在俄国十月革命后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中国无产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阶级力量登上政治舞台,中国工农运动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后,才逐渐成为阶级的、社会的选择,成为20世纪中国史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基础。

不难看出,任何一种崭新的历史观,以及与之相联系的历史学思潮,同提出并发展它们的人们一样,都是历史的产物,都是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历史,同样,任何一种历史观、历史思潮也不可能超越历史;如同任何人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一样,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出历史学的理论和史学思潮。20世纪中国史学研究的实践证明,理论是基础,任何一次史学实践的重大发展,都是以史学理论的进步为前导。在古老的历史学中,史学理论是常青的,从而使历史学永葆青春,不断获得前进的动因。当前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自觉地站在时代的前列,顺应历史的潮流,将自己平凡的工作同当代社会发展的主流紧紧联系在一起,投身于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现实生活中去,通过艰苦的理论探讨,不断丰富和完善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和方法论,促进中国历史科学的发展。

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学的进步,特别是“文革”后历经磨难的历史科学的复兴,史学理论研究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及中外文化碰撞、交融的广阔历史背景下,唯物主义历史观也在发展,不断提出一些新的概念、范畴和理论,汲取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以丰富自己,从而更好地发挥理论指导作用。不少历史学家认为,在21世纪,中国历史学的前景,首先在于史学理论研究有无建树,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没有理论就没有历史科学;那么,我们同样可以说,没有史学理论研究的发展,就没有整个历史科学的进步和繁荣。

回顾、思考与展望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展望21世纪史学理论研究的进步和发展,可以相信其研究的内容将不断深化;史学理论研究的时代精神和现实感将不断加强;史学理论研究和历史研究实践将建立起更加密切的联系,理论联系实际,不断提高历史研究的理论水平;史学思维和研究手段的现代化将极大地提高科研效率。相信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指引下,史学理论研究将发挥更大的作用,在新世纪中国历史学科的建设

和发展中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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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梁启超:《新史学》,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九。

[2] 梁启超:《新史学》,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九。

[3] 梁启超:《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六十。

[4] 梁启超:《自由书.成败》,见《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二。

[5]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见《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七十三

[6] 朱希祖:《新史学.序》,见鲁滨逊《新史学》,商务印书馆,1924年。

[7] 顾颉刚:《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努力》增刊《读书杂志》第9期,1923年。

[8] 傅斯年:《清代学问的门径书几种》,见《傅斯年全集》第4册,台北联经出版社,1980年,第415页。

[9] 傅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的旨趣》,第1本第1分册,1928年10月。

[10] 温德敏、丁晓萍编:《时代之波———战国策派文化论著辑要》,中央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第1-2页。

[11] 对战国策派及其代表人物的评价,20世纪80年代以来,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观点,其一是从政治上学术上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其二是对其学术思想一分为二,既有批评,也对其某些内容予以肯定。参见:郭圣铭《西方史学史概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49—250页;史念生主编《中华民国文化史》下,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第872页;王敦书《雷海宗关于文化形态、社会形态和历史分期的看法》,《史学理论》1988年第4期;侯云灏《文化形态史观与中国文化两周说述论》,《史学理论研究》,1994年第3期。

[12] 转引自《王国维学术研究论集》第3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4页。

[13] 陈寅恪:《金明馆从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47页。

[14] 陈寅恪:《金明馆从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36页。

[15] 《李大钊文集》下,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678页。

[16] 李守常:《史学要论》,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77页。

[17] 李守常:《史学要论》,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87页。

[18] 尚钺编:《封建社会历史译文集》,三联书店1955年,第1页

[19] 该文后收入《历史研究》编辑部编《汉民族形成问题讨论集》,三联书店,1957年。

[20] 章冠英:《关于汉民族何时形成的一些问题的商榷》,《历史研究》,1956年第11期。

[21] 持反对意见的文章主要有:曾文经《论汉民族的形成》,《历史研究》,1955年第1期;杨则俊《关于汉民族形成问题的一些意见———与范文澜同志和格.叶菲莫夫同志商榷》,《教学与研究》,1955年第6期;官显《评“独特的民族”论》,《新建设》,1955年第5期。

[22] 见范文澜:《中华民族的发展》,《学习》第3卷第1期,1950年;吕振羽:《论我国历史上民族关系的基本特点》,《学术月刊》1961年第6期;岑家梧:《在教学上如何处理祖国历史上的民族关系》,《历史教学》1962年第9期;翁独健:《关于中国少数民族历史研究的情况和问题》,《中国民族问题研究集刊》第5辑,1956年。

[23] 孙祚民:《中国古代史中有关祖国疆域和少数民族的问题》,《文汇报》,1961年11月4日;《再论中国古代史中有关祖国疆域和少数民族的问题》,《文汇报》,1962年8月2日。

[24] 翦伯赞:《对处理若干历史问题的初步意见》,《光明日报》,1961年12月22日。

[25] 翦伯赞:香港《文汇报.史地周刊》《编者的话》,1948年9月10日。

[26] 翦伯赞:《关于历史人物评论中的若干问题》,《新建设》,1952年第9期。

[27] 范文澜:《关于〈中国通史简编〉》,《新建设》,第4卷第2期,1951年。

[28] 翦伯赞:《对处理若干历史问题的初步意见》,《光明日报》,1961年12月22日;《目前史学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江海学刊》,1962年第2期。

[29] 戚本禹:《翦伯赞的历史观点应当批判》,《红旗》,1966年第4期。

[30] 这些成果主要有:耿淡如《资产阶级史学流派与批判问题》,《文汇报》,1962年2月11日;齐思和《欧洲历史学的发展过程》,《文史哲》,1962年第3期;吴于廑《论西方古今的两个“客观”史学家》,《江汉学报》,1963年第6期;周谷城《评没有世界性的世界史》,《文汇报》,1961年2月7日;周谷城《论世界历史发展的形势》,《历史研究》,1961年第2期:吴廷 《建立世界史的新体系》,《光明日报》,1961年4月9日;郭圣铭《批判阿诺德.汤因比的反动史观》,《文史哲》,1962年第1期。

[31] 《人民日报》社论:《夺取资产阶级霸占的史学阵地》,1966年6月3日。

[32] 张芝联:《资产阶级历史主义的形成及其特征》,《世界历史》,1979年第1期。

[33] 许永璋:《浅论历史主义》,《社会科学辑刊》,1979年第1期。

[34] 蒋大椿:《关于历史主义的几个问题》,《安徽大学学报》1979年第3期。

[35] 他石:《阶级分析不是唯一的历史研究方法》,《世界历史》1985年第1期;李祖德:《论历史研究中的阶级分析法》,《求索》1986年第5期;孔立:《历史现象的阶级分析》,《福建论坛》1985年第5期。

[36] 《1986年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综述》,《安徽史学》1986年第4期;王慎荣:《关于历史研究方法的几个问题》,《求是学刊》1985年第6期。

[37] 范文澜:《关于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问题》,《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

[38] 王继烈:《评岳飞的忠君思想》,《青海社会科学》,1980年第2期。

[39] 李一氓:《读〈辽史〉———兼论〈四郎探母〉》,《文艺研究》,1981年第4期。

[40] 马寿山:《民族关系与历史剧》,《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79年第l-2期。

[41] 黄秉泽:《谈谈我国古代文学的爱国主义》,《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创刊号。

[42] 邓广铭、张希清:《略论爱国主义和民族英雄》,《人民日报》,1981年12月8日。

[43] 李桂海:《如何看待中国历史上少数民族建立的独立政权问题》,《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1年第1期。

[44] 邓广铭、张希清:《略论爱国主义和民族英雄》,《人民日报》,1981年12月8日。

[45] 白寿彝:《关于中国民族关系史上的几个问题》,《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1年第6期。

[46] 翦伯赞:《关于处理中国史上的民族关系问题》,《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79年第l—2期。

[47] 参见蒙:《正确认识我国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北方论丛》,1981年第1期;陈梧桐:《论我国历史上的爱国主义与民族英雄》,《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2年第3期;郭预衡:《尊重历史,正视现实———关于中国古代文学中爱国思想的探讨》;邓广铭、张希清;《略论爱国主义和民族英雄》,《人民日报》,1981年12月8日。

[48] 白钢编著:《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论战的由来与发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277—278页。

[49] 刘泽华、王连升:《关于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教学与研究》,1979年第2期;戴逸:《关于历史研究中阶级斗争理论问题的几点看法》,《社会科学研究》,1979年第2期;杨生民:《略论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教学与研究》,1979年第4期。

[50] 刘大年:《关于历史前进的动力问题》,《近代史研究》,1979年第1期;苏双碧:《略论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社会科学研究》,1979年第3期;漆侠:《农民战争是推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光明日报》,1979年12月18日。

[51] 戎笙:《只有农民战争才是封建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吗?》,《历史研究》,1979年第4期;金景芳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吉林大学学报》,1980年第4期;汤再林:《社会基本矛盾推动社会发展》,《社会科学研究》,1980年第1期。

[52] 伍宗华、冉光荣:《历史发展动力问题的再探讨》,《四川大学学报》,1979年第2期;宋士堂、李德茂:《历史发展的动力是社会各种矛盾运动的合力》,《光明日报》,1980年1月15日;陈依元:《简论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光明日报》,1980年第1月15日。

[53] 丘成羲、高秀波:《论物质利益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求是学刊》,1980年第1期;严钟奎:《人类的物质利益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福建师大学报》,1981年第3期。

[54] 蒋大椿:《历史的内容及其前进的动力》,《近代史研究》,1981年第4期。

[55] 俞兆鹏:《人民群众是历史发展的原动力》,《江西日报》,1980年3月6日。

[56] 余霖、安延明:《历史是整个人类创造的———“奴隶创造历史”论质疑》,《文汇报》,1980年4月25日。

[57] 黎澍:《论历史的创造者及其他》,《历史研究》,1984年第5期。此外,黎澍还多篇著文论及此问题,见《关于历史的创造者及其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

[58] 有代表性的论文主要有:蒋大椿《关于历史创造者的理论考察》,《历史研究》,1984年第5期;张云勋《历史合力与历史动力》,《江淮论坛》1986年第3期;郭祥瑞《关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历史研究》,1986年第3期;黎鸣《历史是创造者创造》,《光明日报》,1986年12月17日。

[59] 这些成果主要有:罗风礼主编《现代西方史学思潮评析》,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年:陈启能、于沛等著《苏联史学理论》,经济管理出版社,1996年;何兆武、陈启能主编《当代西方史学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罗风礼著《历史与心灵》,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于沛主编《现代史学分支学科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陈启能、于沛、姜 等著《马克思主义史学初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

[60] 关于近年我国西方历史哲学研究概况,可参见拙文《我国近年的西方历史哲学研究》,《历史研究》,1993年第3期。

法理学发展史篇6

关键词:化学史;科学哲学;科学教育;教学设计;理论模型

DOI:10.13884/j.1003-3807hxjy.2015060102

将科学发展历史融入理科教学的主张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叶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威廉•惠威尔(WilliamWhewell,1704-1866),他利用科学史论述自己的科学哲学观及其在教育中的作用,这对后来的科学教育产生了积极影响[1]。20世纪中期以来,科学哲学家们越来越多地关注科学教育领域,大大促进了这一研究的发展。但关于在教学中“为什么以及如何使用科学史”的争议从未停止,不同学科背景的研究人员激烈论争,其核心观点随时代变迁也在不断变化。科学哲学家认为,理科教师普遍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科学哲学学习,他们不了解科学本质方面的内容,在教学实践中常常传播一些错误的观点:理科教学中教师都会强调科学研究的规范性,但许多研究表明,科学的发现并没有一套严格的科学方法或操作程序,相反,科学家们常常以主观的方式进行工作。如门捷列夫(ДмйтрийИвáновичМенделéев,1834-1907)一生都坚持认为,原子是构成物质的最小微粒,它不可再分[2]。所以,要通过化学发现的历史,解释“什么是科学方法”或者“哪些理论是科学的”,是十分困难的。科学史研究者认为,科学研究方法和历史研究方法完全不同:科学研究的目的在于探究自然现象发生的本质原因,一般不需要考虑科学发展过程中的偶然因素或科学家个人特质;历史研究则恰恰相反,只有详细记录考查事件的所有细节,才能从历史中得出有价值的结论。一些研究者进一步指出,科学教育中使用的科学史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历史:由于为了达到科学教育的目标或说明科学理论的正确,理科教师会从大量科学历史中选取符合现代科学规范的实验数据、现象解释或标准步骤,有意地忽略不符合当代科学理论的实验现象。所以,理科课堂中的科学史只能是教师按照主观意愿“虚构”的准科学史或虚假的科学史[3]。学习心理研究者认为,有趣的历史轶事和偶发性事件,或许能够吸引学生暂时的兴趣,但不能帮助学生理解复杂的科学知识。例如,历史上化学家们遇到的问题,今天的学生未必感兴趣或无法理解:古代学者为了证明空气的存在耗费了近600年时间,今天的学生已经不会对这一问题产生疑问[4]。可以看出,在化学教学中融入本学科发展的历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方面,它要求化学教师能够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审视学科的发展过程、学科方法的演变和思想观念的进步———门捷列夫在从事科学活动之初就接受了原子论,但没有受传统经验论和形而上学的束缚,而是注重理论与实验的辩证统一,找到了化学过程的合理解释[5]。另一方面,教师需要研究化学史在教材中的地位、呈现方式、学生的认知结构等要素,以此为基础选择或形成有效的教学模型。从而提高教学设计和课堂活动有效性,实现化学史的教学价值。近年来国内对基于化学史的教学研究关注较多,但多数局限于化学史教学功能与价值的说明,而实践层面关注较少[6],更缺乏从哲学层面对“化学学科方法”“学科思想发展”和“化学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等相关问题的反思,也就难以通过化学史的教学使学生真正理解科学本质。正因为此,呈现基于化学史进行教学的常见模型,以期为这一研究领域提供一个值得参考的发展方向。

1历史-探究模型:展示科学方法

自从施瓦布(JosephJ.Schwab)1962年发表其代表作《作为探究的教学》以来,“探究教学”已成为科学教育改革的重要标志。但当时的理科教学普遍存在“科学探究形式化”的倾向:一种形式是探究过程被设计成对科学理论的验证过程,学生遵照“测量数据-计算结果-与标准进行比较-验证理论”的固定步骤学习,科学教育变成了技能训练和公式记忆;另一种是缺乏指导的课堂教学,即完全由学生提出假说,设计实验,至于这种开放性的学习对学生的发展价值,部分教师甚至认为无论探究结果正确与否,学生都能学会科学研究的方法。科普尼斯(Kipnis)认为,这2种方式既不符合科学发现的真实情况,也无法满足学生发展的需要,即使学生体验了整个科学的学习步骤,却无法解决简单的实际问题。为了真正达到理科教学的目标,他提出“历史-探究”(Historical-Investigative)教学模式(图1)。复演科学史中的著名实验,学生可以体验科学发现的实际过程。如波义尔(Boyle,1627-1691)将浓盐酸溅到紫罗兰上,发现紫罗兰变成了红色。其后波义尔将药草、牵牛花、苔藓、月季花、树皮和各种植物根作为变量1,不同的酸、碱溶液作为变量2,通过实验提出了酸碱指示剂测定溶液酸碱性的理论。历史-探究教学模型展示了科学发现的以下特点:(1)实验与理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科学家提出多种假说并实验验证,归纳出科学理论,这一特点在20世纪前尤为明显。常见的课堂教学却体现出理论在前的特点:教师先告诉学生酸碱指示剂的概念,学生以实验的形式证明理论的正确,这种做法不利于学生形成良好的科学观。(2)归纳和演绎法的关系。“历史-探究”的教学设计中,学生利用简单的材料模拟历史上的经典实验,形成科学概念。这样的学习是通过实验发现各种变量之间的关系,积累足够的感性经验,避免早早进入抽象的理论学习。表1是初中化学“质量守恒定律”教学中,基于化学史材料的教学设计分析。

2科学故事模型:体现科学发现背景

将科学史改编为戏剧或故事进行教学的实践由来已久,它能够提供学科知识整合的应用背景,促使学生思考现实情境中的问题。早在1859年英国皇家学会(RoyalSociety)的圣诞讲座上,法拉第(Faraday,1791-1867)就表演了化学剧《蜡烛的化学历史》,形象生动地阐释了化学反应基本原理,特别适合孩子和初学者[9]。万德斯(Wandersee)等开发和使用互动历史故事(InteractiveHistoricalVignettes,简称IHV)技术:围绕化学课程每一单元核心概念,搜集历史资源,精心设计一系列互动历史故事视频短片(大约15min),并将这些材料融入正式的化学教学(图2)。IHV的制作包括以下步骤:(1)选择一个合适的IHV事件,准备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将在故事呈现后由教师提出,引导学生有意义地讨论;(2)精心撰写一段有“情节背景”的、符合科学概念发展的纪实电视剧本,它提供了理解科学知识所需要的问题情境;(3)撰写科学发展关键点的“事件脚本”,在课堂教学中,教师应该在此处打断故事,要求学生对科学研究的结果加以预测和探讨;(4)编写呈现“事件结果的脚本”,即在这里将由教师以合适的方式揭示科学故事的真实结果;(5)搜集原始资料,包括历史图片、科学家手稿、影视作品等,编辑制作成录像片或视频材料。原则上,整件IHV(包括在选择点的停顿和学生讨论)所花的课堂时间不要超过7min,也不要连续介绍3个以上的故事。为了保证学习的有效性,这种方法要求教师本人撰写科学历史故事:选择自己最感兴趣并与所教学科课程相关的内容;阅读文献资料,寻找科学史中最引人入胜、具有关键作用的事件,包括科学家面临的难题,运用已有知识解决问题或提出新的科学理论;将科学发现的关键问题转化为学生可以参与研究的问题(表2)。

3概念转变模型:引导学生思维

概念转变理论认为,学生带着不同概念进入课堂,其中包括大量的错误概念或朴素概念,科学教学的目标就是实现学生错误概念向科学概念的转化。心理学家皮亚杰(Piaget,1896-1980)提出,学生的错误概念很大程度上和古代科学家提出的错误理论一致,科学史是理解学生科学思维形成过程的有益资源[12]。诺曼(Norman)利用社会建构主义理论和科学模型的方法,建立了科学知识发展史中科学模型演变和课堂教学中学生认识发展阶段之间的类比(图3)。(1)智力模型。科学家个人或某个科学团体在研究中提出的概念模型。(2)表述模型。科学家通过演讲、出版等形式,将智力模型转变为供其他群体认知的模型。(3)一致性模型。一致性模型分为2种:①一定时期内被多数科学家认为正确的概念;②学生通过学习形成的新概念。(4)历史模型。随着科学认识发展,大多数曾经被接受的模型会被新的科学模型代替,从而成为历史模型。(5)教师模型。教师在课堂上提供给学生的概念模型。(6)学生模型。随着学生科学认识水平的提高,头脑中逐渐形成更为科学的概念模型。探究每一种历史模型提出过程中理论和实验之间的逻辑关系,或者对几种历史模型进行比较和研讨,是在化学教学中融入化学史行之有效的教学策略(图4)。以化学微粒观的形成为例,抽象的化学概念是导致学生感到化学学习困难的主要原因。与之对应的是,人类对微观世界的探索也经历了数千年。微粒概念形成历史能够体现学生概念形成特点,为教学设计提供有益启示(表3)。概念转化的教学设计中,教师要做好3方面工作:(1)研究具体科学概念形成的历史条件,如当时的认识困难、社会文化观念、语言特征、科学知识的结构与体系等;(2)分析学生思维的特点,如预测他们的认知困难、学习的能力起点、思维论证特点等;(3)把这些条件改造并融入到课堂活动中,如分析历史情境与课堂情境的异同,选择适当的教学策略,采用恰当的元认知水平指导等。

4科学论证模型:形成批判思维

奥斯本(Osborn)提出,应该让学生参与历史上科学家的问题解决过程,以此体会科学方法。具体教学实施流程见表4。这一教学模式适用于物理、化学、生物等不同学科,它强调实验证据对科学解释的支持性。课堂上,教师的工作就是鼓励学生提出尽可能多的、不同于他人的观点,并适时提供其他的解释参与讨论;对学生而言,这种讨论能力是他们未来参与社会决策、做出合理判断所必需的。具体到化学学科,这一教学模型能够体现当代教育关注的科学本质内容,促使学生批判思维的形成:(1)同样的化学实验有不同的理论解释或支持不同理论,如过渡态理论和碰撞理论都能够解释化学反应中的能量变化,杂化轨道理论和价层电子互斥理论也都可用于解释物质的结构。(2)历史表明,即使后来被普遍接受的科学理论,至少在开始阶段并不是很容易被人接受。化学发展史上电离理论建立之初就受到水合理论的质疑,双方围绕氯化钠等电解质溶于水中是否发生电离、溶液中存在的是离子还是分子等问题,不断提出新的实验数据和解释[16]。

5课程开发模型:提供教师发展

科学史融入教学实践不是一个直接简单的移植应用过程,它还包括教师的解释过程。尼尔斯(Niels)给出了一个将科学史转化为教学实践或课程开发的双循环模型,又称为双循环解释学模型[17](图6)。在教师的教学解释模型中,T-C1-I循环是一般教师教学所经历的思考过程,即由教材内容向教学实践的转化过程。当教师考虑在教学中使用科学史的内容时,必须经历C2循环,此时教师有2个方面的工作:(1)领会过去的科学家们通过科学现象建立理论的过程,并经过教学加工,呈现于教学之中;(2)考虑C1和C2间的联系,避免陷入琐碎的历史细节,影响科学知识的形成和教学目标的实现。在C1和C2间的关系上,教师可以选择不同的路径,如T-C1-I-C2-I-C1-I的路径是从教材入手,寻求可以利用的科学史,然后思考C1和C2间的联系;T-C2-I-C1-I-C2-I的路径是从科学历史发展开始,思考融入教学的合适角度,然后寻求C1和C2间的联系。这一模型重要的是以科学思想的发展历史提供有关“为什么”的解释和引导。教学设计包含4个步骤:(1)教师掌握教材中有关主题的学科概念体系和知识的历史演进;(2)选取学科知识发展的关键步骤,如关键性思想、理论遇到的困难和重要性问题解决等;(3)对这些关键步骤加以改编,便于在课堂上使用;(4)为关键性步骤配备难度递增的系列问题。4个步骤中,教师和学生都要很好地理解教材内容要求和科学史材料:第(2)(3)步要求教师熟悉科学发展中的困难以及学生理解上的障碍,在历史的启发下选择驱动性问题,激发学习动机。第(3)(4)步中,科学史融入有2种方式,显性融入:按照历史事件组织教学,描述不同时期的科学,展示科学的演化和发展的主要阶段;隐性融入:不必考虑历史顺序,目标始终放在现代形式的科学理解上,对科学史材料的考察也只要运用现代的概念和逻辑。这一解释学模型以学科知识教学与课程开发为目标,重视科学的知识学习和方法论意义。把科学史作为有意义学习的支撑,具体给出了将学科史融入实际教学的途径和方法,体现出化学史教学对教师专业发展的价值(表5)教学设计模型能够沟通理论与实践2个方面,就进一步发展而言,这些教学模型给我们以下启示:(1)充分发挥化学史的教育教学价值化学史在化学教学中的应用模型演化,明显体现出的特征是:①将化学史内容整合到化学课程或教学过程中,而不是作为一项额外的任务;②教学突出对科学方法的重视、教学的探究性和学生理性思维能力的养成;③突出以学生为中心的思想,在展现科学知识形成过程中,促进学生积极思考,参与知识的建构和问题解决,形成动态的、变化的知识观,理解科学与哲学,提升问题解决能力。(2)探讨化学史教学模式的有效性多角度分析教学策略是学科史融入化学教学的关键,基于化学史的教学设计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包括:①化学发展史的本体研究,如化学理论发展与实验之间的关系,科学家进行问题解决时的推理过程,与其他科学家相互交流、启发形成新观点的过程,只有对化学发展历史本身的深入掌握,才能科学地对其使用;②化学史教学问题研究,如化学教材选择化学历史内容的标准、呈现的方式等,以此为基础,选择或制定有效的教学模型。(3)化学史应成为学科教师教育的重要内容学科发展历史融入化学教育,不仅有益于教学方法和教学模式创新,还是理科教师专业发展的一个途径。一般的理科教师教育不太重视科学史,职前职后教育也缺乏这一部分内容,导致教师对本学科发展历史重视程度不够,应用学科史教学的自觉意识不强[18]。科学史、科学哲学与科学社会学等内容应作为教师教育的组成部分,加强学科史的教育,开展基于学科史的教学研究,能够有效促进化学教师的专业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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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intzesJJ,WanderseeJH,NovakJD.TeachingScienceforUnderstanding:AhumanConstructivistView.SanDie-go,CA:AcademicPress,1998:28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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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OsbornR,FreybergP.LearninginScience:TheImplica-tionsofChildren’sScience.Heinemann,London,England,1985:116-124

[16]孟献华,李广洲.化学教育,2010,31(12):7-10

[17]NielsJH.“TheHistoricalDimensionofMathematicalUn-derstanding:ObjectifyingtheSubjective”.Proceedingsofthe18thInternationalConferenceforthePsychologyofMathematicsEducationvolumeI.Lisbon:UniversityofLisbon,1994:152

[18]孟献华,李广洲.化学教育,2005,26(2):48-50

法理学发展史篇7

关键词:普列汉诺夫;马克思主义哲学;贡献

1 普列汉诺夫转向马克思主义以及对民粹派的批判

1880年,普列汉诺夫由于进行革命活动,被迫离开俄国。侨居西欧(主要是瑞士)达三十七年之久,直到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胜利之后才回到俄国。普列汉诺夫经过1882年至1883年的理论与磨炼,转变成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用马克思的“任何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的话作题词,写了《社会主义与政治斗争》一书。这些标志着普列汉诺夫从革命民粹派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完成。

1898年,普列汉诺夫发表了《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集中批判民粹派分子的唯心主义的英雄史观,以渊博的知识,从自由与必然、偶然与必然等方面精辟地论述了如何认识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问题。普列汉诺夫特别重视对伯恩斯坦的哲学批判,这在第二国际内是难能可贵的。

2 普列汉诺夫的唯物辩证法哲学思想

普列汉诺夫系统地研究了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和范畴,捍卫了唯物辩证法的革命本质。

首先,他阐明了辩证法作为科学方法论的重要意义。普列汉诺夫认为,一切方法中最革命的方法是马克思的辩证法。普列汉诺夫特别重视把唯物辩证法运用于历史领域,他指出:“辨证方法运用于社会现象上(我们仅仅就这个方面说),就造成了一个全盘的革命”,“我们靠这个方法得到了把人类历史当作一个有规律的过程的看法。”(《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他重视用唯物辩证法去分析俄国社会的性质,正确地揭示了俄国资本主义发展和俄国物产阶级革命的客观必然性,与列宁一起,奠定了俄国革命实践纲领的理论基础。

其次,关于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和范畴作了具体而深刻的阐述。

普列汉诺夫曾经多次强调,一切发展都是由事物内部矛盾引起的,都是对立面相互作用的结果。“任何现象在下述意义上都是矛盾的,即它从它本身中发展着哪些早晚要结束其自身的存在的成分,把它变为它本身的对立物。”《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他列举大量的实例具体生动地说明对立统一规律是一个客观的、普遍的规律。

普列汉诺夫对于质量互变规律给予了特别的重视。他针对俄国民粹主义和第二国际修正主义把社会的发展归结为“和平的和平静的进化”,鼓吹“和平长入社会主义”,否认社会发展飞跃性的庸俗进化论的观点,强调质变、飞跃在事物发展中的重要意义。他指出:“一个一定的内容的渐进的量的变化,最后要突然激起质的变化。这个突变的环节,就是飞跃的环节,渐进性中断的环节。如果认为自然和历史不作飞跃,就大错特错了。”(《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二卷第143页)普列汉诺夫又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飞跃和革命,但并不因此否定进化,而是主张二者的辩证统一。他说:“马克思不仅没有忘记了进化,而且,相反地,却发现了它的许多最重要的规律。……他第一个表明了,经济的进化会导致政治的革命。”“经济的进化引起法权的变革。”(《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一卷第425页、714页)。是否承认飞跃在事物发展中的作用是唯物辩证法与庸俗进化论的根本区别,是否承认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性。列宁十分重视普列汉诺夫关于两种发展观的概括以及关于对庸俗进化论的批判,他都在不同程度上吸取了普列汉诺夫的这些重要思想。

3 普列汉诺夫的历史唯物主义哲学思想

普列汉诺夫认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19世纪中的一个最伟大的发现。为了论述这一伟大发现,他对唯物史观的理论来源作了探讨和分析。唯物史观是普列汉诺夫一生哲学研究的中心,在这方面他作出了许多理论贡献。

他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针对第二国际修正主义和资产阶级学者攻击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有历史观,而没有世界观、认识论的谬论,普列汉诺夫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观,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既包括自然界,也包括历史。无论是在自然界或是在历史方面,这种世界观都是本质上辩证性的。但因为辩证唯物主义涉及到历史,所以恩格斯有时将它叫做历史的。这个形容词不是说明唯物主义的特征,而只表明应用它去解释的那些领域之一。”(《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读》)后来他更加明确地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仅仅是马克思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一部分。”(《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二卷第311页)普列汉诺夫的这些论述不仅粉碎了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肢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企图,而且有助于我们全面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体系。

普列汉诺夫系统地论述了唯物史观形成的历史必然性和历史过程。他的《论一元论历史观的发展》是第一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特别是唯物史观发展史的专门著作。他在这部著作中对18世纪到19世纪欧洲哲学发展历史和唯物史观形成史的详细考察,论证了唯物史观的创立“是十九世纪理论思想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是人类思想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真正的革命,最伟大的革命“。这些论述不仅粉碎了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肢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企图,而且有助于我们全面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体系。

这些论述不仅粉碎了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肢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企图,而且有助于我们全面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体系。

普列汉诺夫系统地论述了唯物史观形成的历史必然性和历史过程。他的《论一元论历史观的发展》是第一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特别是唯物史观发展史的专门著作。他在这部著作中对18世纪到19世纪欧洲哲学发展历史和唯物史观形成史的详细考察,论证了唯物史观的创立“是十九世纪理论思想最伟大的成就之一,是人类思想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真正的革命,最伟大的革命。”(《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三卷第215页)普列汉诺夫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伟大就在于批判地吸取了前人的合理思想和积极成果,抛弃前人历史观中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糟粕,运用了与前人根本不同的立场和方法,彻底解决了以往的思想家在探索社会历史规律时所遇到的难解的问题,发现了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具体有如下四个方面:

第一,普列汉诺夫创造性地提出和论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地理环境论。在社会与自然的相互关系中,他详细地考察了地理环境的作用,指出地理环境是通过影响社会生产力而对社会发展发生作用的;这种影响是一个可变量,它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在人类社会早期和原始社会,地理环境对社会生产力的形成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然而在文明时代的社会发展中,社会运动有其相对独立于地理环境的自身发展的内在规律,这时地理环境对社会发展只起着加速或延缓的作用。普列汉诺夫得出了自己的独特的理论结论,这些结论丰富了唯物史观,一直到今天仍然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第二,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生产关系的概括,普列汉诺夫作了新的解释。第二,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生产关系的概括,普列汉诺夫作了新的解释。他在

批判“合法的马克思主义”时,把生产关系区分为狭义的和广义的两种:狭义的即通常所说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广义的生产关系或者称为技术上的生产关系,是指生产者在生产过程中的那些“直接关系”如劳动组织形式。他指出,前者有时可能落后于生产力很远,并因此必然引起根本的社会变革,而后者则基本上与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而平行发展。普列汉诺夫的这种划分,在地理上和实践上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第三,普列汉诺夫对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意识的理论作了新的补充和发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他第一次提出社会意识包括社会

心理和社会思想两种基本形式,特别是提出社会心理问题,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开辟了新的领域。他指出:“要了解某一国家的科学思想史或艺术史,只知道它的经济是不够的。必须知道如何从经济进而研究社会心理;对于社会心理若没有精细的研究与了解,思想体系的历史唯物主义解释根本就不可能。”(《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二卷第507页)普列汉诺夫的这个思想, 不仅使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更为丰富和具体化,而且给人们进行思想史的研究提供了科学方法论的指导。

第四,普列汉诺夫科学地阐述了个人和人民群众的关系,个人创造历史的能动性和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关系问题,对唯物史观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指出,历史的发展有其自身的客观必然性,即由生产关系的发展以及由此产生的生产关系的发展决定的;伟大的历史改造任务,是以群众为主体完成的,但是历史的必然性并不排除个人的自的有意识的人的由,而且它本身就是通过有目活动实现的,在这里已经包含了人的意志自由,也肯定了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同时他又反复强调,自由是以必然为前提和基础的,个人的积极作用只有在认识了历史规律性的基础上才能充分发挥。正确认识个人的历史作用以及个人和群众的关系,历来是无产阶级政党的一个重要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多年来,普列汉诺夫的这些思想对无产阶级政党的实践活动发挥了极其重大的指导作用。

4 普列汉诺夫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的地位

关于普列汉诺夫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问题,直接关系到列宁和普列汉诺夫的哲学思想的关系问题。这在苏联哲学界曾经存在过不同意见的争论。20年代苏联的德波林、阿克雪里得等自称是“普列汉诺夫哲学正统“派,他们对普列汉诺夫的贡献估计过高,极力否认、甚至美化他的缺点、错误,低估列宁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伟大作用。另一派是苏联哲学家以米丁、西脱考夫斯基等为代表,他们批评德波林派,但却不承认普列汉诺夫对列宁的重大影响。以上这两种观点都过于偏颇,不符合历史事实。

当然,普列汉诺夫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马克思主义艺术哲学等方面也作出了应有的历史性贡献,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矗立的一座“丰碑”,虽然他曾因长期的侨居国外,不了解俄国革命的现实发展,在理论上作出了一些不符合历史实际的判断,但全面、深入、准确地把握普列汉诺夫哲学思想,准确把握从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的这个“中间环节”,即使在今天,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对于马克思主义在民族国家的具体应用,仍然具有重要意义。

从总体上看,普列汉诺夫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相当深刻而且比较全面。这在很大程度上讲,他主要是一名学者,主要是从学术的角度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有关。实践可以使理论在某一方面得到深化和发展,但换一个角看,它也使人们在理解这一理论时,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点或某几点上,视野变得狭窄了。脱离革命实践使他不可能成为好的革命者,但却使他成为视野开阔的卓越的理论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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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理学发展史篇8

【内容提要】中国经济史研究需要理论的整合与创新。中外经济史的研究都经过了一个从经济史到经济史与社会史结合的过程,傅衣凌先生倡导的"社会经济史"是中国经济史研究应当全力以赴的方向。没有经济的社会史不可能成为整体的社会史,经济史的研究同样需要与社会史的结合。

【摘 要 题】理论研究

【英文摘要】theoretically speaking, researches in Chinese economic history need conformity and innovation. Researches in Chinese and foreign histories all have undergone a course, which formed economic history to the combination of economic history and social history. "Social and economic history" which Fu Yilin sponsored is the direction that researches in Chinese economic history should make great efforts to attend. The social history without economy will not become an entire social history. Researches in economic history also need combine with social history.

【关 键 词】经济史/社会史/社会经济史/整合/创新

economic history/social history

【 正 文】

中国经济史研究需要理论的整合与创新。吴承明先生十年前发表的《中国经济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一文,在我国经济史、经济学乃至历史学界均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近读吴老新作《经济史:历史观与方法论》[1],深悟其经济史观又有了进一步的深化。在这篇有关经济史学理论的文章中,作者不仅回溯经济史学史、介绍西方历史哲学、比较中西历史观、探究理性发展之路、反思批判理性主义,而且对经济史方法论问题,包括实证主义、结构主义、经济计量学、新制度学派经济史观等进行了深入而全面的探讨。尤其应当引起注意的是,吴老在文章的最后,特别论述经济发展、制度变迁和社会与文化思想变迁的关系,明确提出:"经济史研究要注意非经济因素","我赞成’社会经济史’的提法。但目前经济史学者多无力研究整个社会,要依靠社会学专家的成果。"就经济史而言,笔者本属门外汉,然多年从事中国社会史的学习和研究实践,又使我体悟到吴老此观点的学术理念。这就是:经济史的研究要跳出就经济而经济的框子,"注意非经济因素",尤其要注意吸收社会学的理论与方法,从社会整体出发研究经济史。同样,中国社会史的研究不能撇开对经济因素的研究,社会与经济紧密粘连,相互作用,没有经济的社会史不可能成为整体的社会史研究。把经济史的研究与社会史的研究结合起来,这是中国经济史研究进一步走向纵深发展的必由之路。虽然"目前经济史学者多无力研究整个社会",但这样一个目标我们应当全力以赴。

经济史与社会史的结合,是20世纪以来西方经济史研究的大趋势,也是传统史学走向新史学过程中的突出特征。将西方经济史研究的大趋势置于历史学理论和实践的广阔背景下加以考察,对我国经济史研究的健康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众所周知,19世纪西方史坛占主导地位的是兰克为代表的实证史学。实证史学特别强调史学研究的客观性和实证性,主体和客体不存在任何依存关系,历史学家的职责就是不折不扣地叙述过去发生的人与事。对原始史料,尤其是文字史料的严格考订和批判,是兰克实证史学的基本要求。如此,政治事件和精英人物的活动便成为历史研究的主要对象,而文字资料,尤其是官方文件是最主要的原始资料。伊格尔斯尖锐地指出:

兰克那种狭隘地集中注意与广泛的社会背景脱节的政治史,过窄地着眼于欧洲列强的外交事务,过分倚国家文件而对其他史料不屑一顾的"科学"的历史研究模式,不仅对于德国启蒙史学家写一部包罗万象的政治社会史的雄心壮志来说是一个倒退,而且也反映了这种研究模式产生时,19世纪早期普鲁士大学的政治、社会和知识的局限性。[2]

兰克的实证史学虽然位居19世纪西方史坛的霸主地位,但与其观点和方法不同的学术派别与兰克史学始终并存而行。更为重要的是,正是这种史坛的不同声音开始了对传统史学的深刻反思,并对新旧史学的转型产生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其中总体史的追求及经济史从历史学中的分立,对日后经济史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其实,18世纪后半叶以来,对总体史的追求就成为西方史坛的一股重要的史学潮流。被法国年鉴学派奉为新史学"祖先"的伏尔泰,在其《关于历史的新知识》中就发出了历史研究应当使"人们了解所有的人,而不是限于少数帝王将相的历史"的呼声。在伏尔泰看来,历史不仅是政治、军事和外交史,还应当包括经济、人口、技术与习俗等内容。随后,夏多希里昂在《历史研究》一书的序言中进一步阐发伏尔泰的观点:"近代的历史是一部百科全书,它必须无所不包;从天文到化学,从金融到实业,从绘画、雕塑、建筑到经济,从宗教法、民法、刑法到政治法"。另一位法国史学家基佐进一步把这种无所不包的总体历史称为"文明史",认为"文明就是汇集和概括所有其他事实的、普通的和最终的事实"。米勒更明显提出史学家要重视研究包括地理、自然、气候、食物、生理和精神文化的历史。[3](P18~22)对总体史的追求,不仅触及到了传统史学的种种弊端,而且为经济史从历史学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学科奠定了基础。

大体来看,19世纪后期开始,经济史开始从历史学中分立出来,虽然初期的经济史仍保持着历史主义的特点,但像阿什莱(Williams J·Ashley)、坎宁翰(Williams Cuningha)、施穆勒(Gustav von schnoller)这样的经济史学家已试图用经济学理论来解释历史。时至20世纪初,经济史研究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经济要素分析和数据资料更加受到重视,以经济学理论研究经济史的论著如克拉潘(John H· clapham)的《现代英国经济史》、《1815-1914年法国和德国的经济发展》,汤普逊(James.W· Thompson)的《中世纪经济社会史》,桑巴特(Werner sombart)的《现代资本主义》,熊彼特(Joseph A· schumpeter)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主义》均以其不同的经济学理论而名盛一时。[1]值得重视的是,19世纪中叶由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唯物史观对经济史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皮埃尔·肖努在《经济史:成就与展望》中明确指出,全国范围的竞争、经济学思潮以及自由派政治经济学家和"马克思主义学派的评论家对经济、社会危机的重要性的认识,同样大大促进了经济史的发展"。[4]杰弗里·巴勒克拉夫从更高层次上总结唯物史观"从五个主要方面对历史学家的思想产生了影响",其中前两个方面与经济史直接相关。

首先,它既反映又促进了历史学方向的转变,从描述孤立的--主要是政治的--事件转向对社会和经济的复杂而长期的过程的研究。其次,马克思主义使历史学家认识到需要研究人们生活的物质条件,把工业关系当作整体的而不是孤立的现象,并且在这个背景下研究技术与经济发展的历史。[5](P27)

如果说19世纪末20世纪初,经济史已从历史学中分立出来而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那么,20世纪30年代法国年鉴学派的异军突起及其日后的快速发展,则使经济史走上了社会经济史的轨道。1929年,法国著名史学家吕西安·费弗尔和马克·布格赫共同创办的《经济·社会史年鉴》,标志着年鉴学派的正式诞生。刊物的名称本身即明确表达了年鉴学派的史学创新方向--经济的和社会的历史。显然,利用"经济"一词,与1929年爆发的经济大危机及经济领域在各民族人民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有着直接的关联。以经济史和社会史为契机,一反传统的政治史研究模式,正是年鉴学派异军突起的动力。从此,年鉴学派倡导的总体史成为新史学追求的目标,经济史和社会史这对孪生姐妹也"由灰姑娘变成了公主"。1946年,年鉴易名为《年鉴:经济、社会、文明》,标志着年鉴学派研究视野的进一步扩大,但"事实上首先注重的还是经济"。菲利普·阿里埃斯强调指出:"确实,我们不应该忘记经济是历史的关键,是今天的历史也是昨天的历史的关键"。[3](P179)

被西方学者誉为"当今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历史学家",法国年鉴学派第二代领军人物布罗代尔是经济史走向社会经济史的理论家和实践家。1958年,布罗代尔发表宏文《史学和社会科学》,明确将历史时间区分为长时段、中时段、短时段,并提出与此三种时段相适应的"结构"、"局势"、"事件"三个概念。在布罗代尔看来,结构是长期不变或变化极慢的,但对历史起经常、深刻作用的因素,如地理、气候、生态环境、社会组织、思想传统等;局势是指较短时间内起伏兴衰,形成周期和节奏的现象,如人口增长,物价升降、生产增减、工业变化等,事件则是指一些突发的事变,如革命、条约、灾害等。布罗代尔认为"长时段是社会科学在整个时间长河中共同从事观察和思考的最有用的河道",而事件是爆炸,"爆炸掀起的烟雾充满了当时人们的头脑,但爆炸本身却很短促,火光一闪即已过去"[6]

布罗代尔的长时段历史观,在他的两部不朽著作--《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中得以具体实践,他不仅从内容上扩大了历史研究的对象,摒弃了狭隘的人物(尤其是精英人物)、事件,代之以包括生态、地理、经济、社会、政治、科技、文化在内的"全面历史",而且从方法论上沟通了史学与社会科学的联系,各种社会科学,尤其是经济学、人文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人口学的理论与方法,在布罗代尔的著作中都得到了很好的综合发挥。正是在布罗代尔的影响下,史学家纷纷撇开政治事件的精英人物,而去研究经济、社会结构和"局势",而经济始终占据着"优先地位"。阿里埃斯总结道:

经济史(当然不是随便那一种经济史)在第二代年鉴学派时期还是占有优先地位。当时的法国史学家,不管是名满天下的,还是无人赏识的,都不曾忘记经济史的基本特点:经济史是一种符合人文主义雄心的群体的历史。它能够使人了解小人物,默默无闻的群众是怎样生活的。[3](P174)

随着战后年鉴史学主流地位的确立,新史学在各个领域全面深入,并在整体上革新了这些领域。虽然社会经济史的研究受到了利用现代统计和各种数学模型并借助电脑对历史经济现象作计量分析的美国新经济史学派的挑战,但"经济史在法国始终是社会史和总体史的一部分,年鉴派试图通过社会经济两层次来达到把握总体史的愿望,因而经济史便始终保持着和其他领域的对象和交流"[7]。上世纪70年代以来,在吸收新经济史积极成果的基础上,体现总体史的社会经济史研究更加注重对经济的各种层面做出调查和分析,更加注重对特定的时代宏观经济的分析和把握,更加注重将经济史置于宏观社会研究的范围内来理解,同时也加强了运用计量方法并注重解释模式的清晰度,这一切都必然使社会经济史研究更加深入。

总而言之,西方经济史的发展经过了一个从单纯经济史到经济史与社会史相结合的发展历程。史学领域内这样一场巨大的变革,不仅使经济史本身走上了健康发展之路,而且它所取得的成就也在不断地推动着其他史学领域的发展。其实,经济与社会本不可分离,只有将经济因素置放于社会整体历史的变迁中进行考察,才能使经济史的研究走向全面而深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年鉴学派才将经济与社会相提并论,并旗帜鲜明地宣称:"经济史和社会史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有作为整体而言存在的历史。就其定义而言,历史就是整个社会的历史"[3](P6)。

中国经济史的研究可谓历史久远,自司马迁《史记·食货志》直至历代正史中的《食货志》都是对经济活动的历史记载,但此类文献多偏重典章制度,很难称得上系统的经济史。

中国"系统的经济史是20世纪早期学习西方建立起来的"(吴承明语)。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关于中国社会性质的论战,对中国经济史研究客观上起到了促进作用,这也是中国学界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研究中国经济史的开端。王亚南的《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经济形态研究》、许涤新《官僚资本论》、陈翰笙《帝国主义工业资本与中国农民》等都是这一时期的经济史代表作。1949年后,中国经济史研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一大批经济史资料的整理出版,不仅开拓了中国经济史研究的领域,而且使一些专题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就经济史的理论建设而言,国内经济史研究大多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出发,尤其注重对生产力的研究,真正以经济学理论从事研究的成果相对有限。

粉碎"四人帮"之后,随着党的工作重心的转移,经济史成为史学界备受关注的学科。我们高兴地看到:一些中国经济史研究中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仍在继续热烈地争论中,或经过争论逐渐取得共识;专题经济史的研究范围更加扩大,区域经济史、城市史、生产力发展史、人口史等长期存在的空白或薄弱的专史得以加强并呈方兴未艾之势;系统中国经济史及断代经济史的论著逐渐进入学者的视野,新史料、尤其是档案史料及外文资料的整理出版,为中国经济史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一些经济史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运用西方经济学理论和方法对中国经济史研究的成果的问世,西方经济学理论及经济史经典著作的译介、国外学者有关中国经济史论著的翻译出版等等,都说明中国经济史的研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并预示着她在新世纪的良好开端。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将经济史与社会史结合起来开展研究,在中国史学界也有着优良的学术传统,已故著名学者傅衣凌先生就是中国社会经济史的开拓者。林甘泉先生在纪念傅衣凌教授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上,径称"傅衣凌学派",认为"傅衣凌学派是解放以后形成的少有的几个学派之一",在谈及傅衣凌学术思想时,林氏概括道:

傅先生研究的是"社会经济史",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研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历史。傅先生的研究既是经济史的,又是社会史的,出了很多成果,做了很大贡献。傅衣凌研究中国社会是把明清作为一个长时段来研究,充分注意社会下层变化,善于从下向上看,偏向于经济结构、社会组织、经济变动等方面来研究明清社会。在资料运用上,傅衣凌也比较重视那些直接反映社会状况的契约、文书、家谱、族谱、档案等资料,形成资料特色。[8]

傅衣凌先生开创的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已经取得了公认的学术成就。更为可喜的是,傅先生的传人继承其学术传统,仍在辛勤耕耘、苦心经营着这块史学园地。但是,审视西方经济史的发展历程,分析中国经济史研究的现状,展望21世纪中国史学发展的前景,我们认为,经济史与社会史的结合仍然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

中国经济史研究要实现从经济史到经济史与社会史结合的目标,需要开展的工作虽然很多,但我们要强调的首先是从区域史角度开展社会经济史研究。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人类历史是多样性和统一性之统一,"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有通过个别而存在"[9]。历史的统一性客观存在于历史的多样性之中,任何一项具体的研究对象,都必然体现着特定时代环境的偶然性和复杂性,任何范围和层次的历史都有自身的独特性和个别性,历史的内容既是多样的又是具体的,从多样的历史中探讨其内在的统一性,正是历史学得以成为科学的前提。"从具体上升到抽象",再"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正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方法。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民族众多的国家,也是一个历史悠久、复杂多样的国家,正是这样一个基本的国情,决定了长期以来各地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发展的不平衡性,可以肯定地说,在未来一个时期内,这种不平衡的特征仍会继续存在下去,这也是我们从区域角度开展社会经济史研究的基本出发点。

从学术意义上而言,区域角度的研究不应当仅仅视作为个别的、微观的研究,史学研究并无绝对的宏观与微观之分,更无高下之别,重要的是在每个具体研究中使用各种方法、手段和途径,使其融为一体,从而事实上推进史学研究。检索林林总总的年鉴派学人的重要著作,我们会发现费弗尔、布罗代尔、古贝尔、拉杜里等代表人物的代表性著作大多是属于区域性的研究,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其研究对象只是法国南部的一个普通村庄,我们能不承认它是一部优秀的史著吗?具体到中国问题的研究,美国学者黄宗智的《华北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长江三角洲的小农家庭和乡村发展》,施坚雅的《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尤其是施氏提出的宏观地域学说,一定程度上都可以说是区域研究的典范[10]。巴勒克拉夫曾明确指出:"微观分析方法使我们有可能检验辛勤劳作的历史学家提出的那些人所共知的论点,而且证明这些观点即使不是错误的,至少也是不充分的"。[5](P128)

从区域角度开展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现阶段最应引起重视的是布罗代尔所谓的"长时段"。从布罗代尔的三时段看,短时段的因素,尤其是革命、战争,中时段的因素,如人口、物价、贸易、运输、工农业等,中国经济史学界都曾开展过不同程序的研究,而长时段的因素如地理、气候、生态环境等却是研究的薄弱环节。重要的是,长时段因素对一定的地域社会而言,甚或对于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而言,起着一种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布罗代尔看来,"长时段是社会科学在整个时间长河中共同从事观察和思考的最有用的河道",他在书中有这样的叙述:

对于我们史学家而言,一个结构也许是一种集合,一个建筑体,但更是一种现实。时间对这种现实的磨损很小并且是非常缓慢地推动它。一些长期生存的结构成为许多世代的稳定的因素:它们阻滞着历史,阻碍着因而也支配着历史的流动速度。其他一些结构则很快失掉了。但所有的结构既是支撑物又是障碍物。障碍物表现为一系列的限制。试想一下打破特定的地理环境、突破特定的生理现实,打破特定的生产力限制,甚至突破这些或那些精神心理的局限的困难吧。心态环境同样也是长时段的桎梏。[7](P111~112)

强调从区域角度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史应特别注意对"长时段"的考察,并不是要一味夸大地理、环境等因素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而是强调我们必须把经济史的研究与社会史的研究结合起来,在研究经济因素的同时,要从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中把握经济发展的脉搏,把经济发展置于社会历史变迁的整体过程中进行考察,如此才能体现整体历史变迁的面貌。事实上,工业、农业、商业、贸易、交通、生产、流通等等经济活动与地理、环境、生态等因素本身就是难舍难分的统一体,离开对"长时段"的深入系统考察,就不可能对经济活动的变迁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同样,中国社会史的研究,不能仅仅局限于对社会区域、社会生活、社会功能、社会问题的研究,经济因素、经济结构也应放在社会史研究者的视野中。加强对"长时段"因素的研究,同样是中国社会史研究需要重视的问题。笔者曾撰文呼吁从社会史的角度研究中国人口资源环境史[11]其意亦在将人口资源环境纳入社会整体变迁的历史进程中进行考察。

就方法论而言,从区域角度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史可以各显其能,但田野调查却是一种非常需要重视的研究方法。田野调查的好处之一就是研究者可以对研究对象有切身的体验和领悟,最大限度地做到研究主体和客体的统一,从而更加准确地把握客体的发展变迁,丰富研究的内容。其次,田野调查可以得到更多在图书馆找不到的原始资料和口碑资料。年鉴派学人不仅从理论上开创了历史研究的新局面,而且大大拓宽了历史文献的范围,甚至是经历了一场"资料革命",勒高夫强调说:

这些史料包括各种书写材料,图像材料、考古发掘成果、口头资料等。一个统计数字,一条价格曲线,一张照片或一部电影,古代的一块化石,一件工具或一个教堂的还原物,对于新史学而言都是第一层次的史料。[3](P6~7)

傅衣凌先生从事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就特别注意田野调查,上世纪80年代他就曾组织助手在福建农村进行过大量调查,地方文献、口述资料、地契碑刻、历史遗存等大量田野调查所得资料,在他的研究中都得到了很好的利用。我想,吴承明先生讲,经济史学者应"依靠社会学家的成果",似亦蕴含此意。

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任重而道远,笔者不揣浅陋,写出以上拙见,欢迎识者给予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吴承明.中国经济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J].中国经济史研究,2002,(3).

[2]伊格尔斯.欧洲史学新方向[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9-10.

[3]勒高夫.新史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4]雅克·勒戈夫,皮埃尔·诺拉.史学研究的新问题新方法新对象[M].郝名玮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8.72.

[5]杰弗里·巴勒克拉夫著.当代史学主要趋势[M].杨豫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27.

[6]蔡少卿.再现过去:社会史的理论视野[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51.

[7]姚蒙.法国当代史学主流--从年鉴派别到史学[M].香港:三联书店有限公司,1988.

[8]深切缅怀傅衣凌先生--纪念傅庆凌教授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侧记[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8,(4).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442.

[10]乔志强,行龙.近代华北农村社会变迁·绪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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