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收入分配差距的不同性质和未来趋势

摘 要：我国目前的收入分配差距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不同形式的收入分配差距是由不同性质的生产关系决定的。城乡收入分配差距是由于城乡之间生产方式不同，行业之间收入分配差距是由于不同行业生产效率不同，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差距是由于再生产规律不同，企业内部收入差距是由于企业家和员工作为不同的生产要素，人群间收入分配差距是由于收入来源不同。这些收入分配差距的未来趋势：城乡收入分配差距正在缩小，行业之间收入分配差距将会此消彼长，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之间的差距还将扩大，企业内部收入差距受经济运动周期影响可能扩大也可能缩小，不同人群之间收入分配差距将会缓慢缩小。

关键词：收入分配差距；生产方式不同决定；生产效率不同决定；再生产规律不同决定；企业家生产要素；收入来源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10-0076-04

引言

学者们一致认为，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取得了高速增长，但同时收入分配差距也越来越大。能够反映这一情况的基尼系数2010年已经超过了0.5，大大超过了国际警戒线0.4，因此必须采取措施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学者们通过对统计数据的分析认为，收入分配差距主要表现形式有城乡之间、行业之间、企业内部、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之间及不同人群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之所以我国的收入分配差距会从改革开放以前的很小（那时候的基尼系数是0.16），在三十几年的时间里迅速扩大，主要是因为我国的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政府实行的不均衡发展政策、某些行业处于垄断地位、缺乏劳动报酬的协商机制、大量灰色收入的存在、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高投资发展模式等等造成的。本文的分析认为，不同表现形式的收入分配差距具有不同的性质，即差别的生产关系决定了差别的分配关系。在这样的分析下，能够对收入分配差距的未来走势进行展望。有的差距可能正在缩小，有的差距将会波动起伏，有的差距还会继续扩大。

一、我国收入分配差距的不同性质

（一）农村和城市不同的生产方式决定了城乡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

生产方式是基本的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决定了分配关系。农村传统的种植生产和城市现代大工业生产是城乡收入分配差距持续拉大的根本原因。这种城乡发展的二元结构是历史的结果，而不是现实的原因。在经济发展运动过程中，由于生产方式的截然不同，在经济结构上就表现为二元结构，在收入分配上就表现为城乡差距。因此，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和城乡收入分配差距同时表现为城乡不同生产方式的经济现象，同是其发展运动的结果。那种认为城乡收入分配差距是由于我国多年实行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结果的观点，是当下一些学者们煞有介事地堆砌因果关系，用现象解释现象，用结果分析结果的常用方法。这种方法除了能够收到耸人听闻的新闻效果意外，没有任何经济分析上的实际意义。至于农业分散传统的种植生产与城市现代的大工业生产是如何使分配差距拉大的，这是一个三百年前就已经解决的经济理论，不需要多谈。我们只是要说，尤其是在我国，农村地域广阔，人口众多，生产基础（道路、河流、灌溉、种子、生产工具等等）落后，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是不可逾越的经济历史阶段。

（二）生产效率的不同决定了不同行业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

劳动报酬在不同行业间的差距是生产效率不同带来的收入分配差距。居民收入是其经济要素所有权对外付出的补偿。在现代社会阶段，居民的经济要素所有权是通过市场主体的经营活动获得收入的。生产效率是市场主体的生命线。劳动收入具有这样的规律：不同的市场主体，同种劳动收入不同；同一的市场主体，不同劳动收入不同。前者是市场主体分化的结果，后者是劳动力分化的结果。如果说近年来证券业和银行业的劳动报酬远远高于其他行业，则是因为这些行业的生产效率（可以用净利润率比较①）遥遥领先。那些认为证券、银行、石化等大型国有企业的员工收入远远高于农林牧渔等行业是由于垄断地位造成的观点，则完全颠倒了经济上的因果关系。生产效率是经济领域的经济基础，市场地位是经济领域的上层建筑。生产效率高则资本积累快，资本积累快则市场占有率大，市场占有率大则居于垄断地位，这是经济发展运动的辩证唯物主义。而武断逻辑相反的因果关系，则是经济发展运动的唯心主义。

（三）再生产的不同规律决定了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

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的巨大差异是二者遵循不同的再生产规律的结果。劳动报酬由劳动负效用②决定。劳动负效用由再生产劳动力的价值决定。再生产劳动力的价值是社会经济发展阶段的指数。因此，劳动报酬主要与社会发展阶段直接正相关，而与其贡献的市场主体间接正相关。劳动报酬是作为消费收入进入劳动者的消费补偿，它再生产了劳动力。劳动报酬的存在规律就是能够补偿劳动负效用。劳动负效用决定了劳动报酬的下限，③而社会平均收益率则决定了劳动报酬的上限。④因此，劳动报酬具有稳定不变的趋势。

其他资本所得由市场主体的收益率决定。再生产劳动力的前提是劳动报酬能够补偿劳动负效用，再生产其他资本的前提是市场主体的收益率高于社会平均收益率。同时，本期收入还会继续形成下期资本。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的这种不同的再生产规律决定了二者在国民收入分配比例的完全不同。假如在5年内劳动报酬和市场主体收益率都保持不变，那么5年后二者收入上涨幅度的巨大差别就出现了。例如，一个劳动者的劳动报酬是每年5万元，5年保持不变，那么5年以后劳动报酬的增长幅度是0%。如果一个市场主体的资本金是100万元，年收益率是20%，5年保持不变，那么5年以后企业的资本金=100（1+0.2）[5]=250万，企业收入增长了2.5倍。其结果就是，在国民收入分配中，劳动报酬所得的比重会越来越小，而资本和其他要素所得的比重就越来越多。许多学者由于没有认识到劳动报酬和经营收入的本质区别，所以主观地认为缩小收入差距的办法就是在初次分配的时候要向劳动报酬倾斜，或者至少应该让劳动报酬收入与GDP和企业收入增长率保持相同的比率。⑤

（四）企业家和员工作为不同生产要素的性质决定了企业内部收入分配差距

社会科学的本质是通过对现象的分析找寻隐藏在现象背后的规律，然后用规律分析纷繁复杂的、看似毫不相关的现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社会科学重要分支的经济学本身就是历史学。企业家作为独立的生产要素与劳动力作为生产要素具有本质上的不同意义，参与国民收入的分配方式也截然不同。我们看到，年薪是企业家的劳动所得，而工资是劳动者的劳动所得，二者经济学术语的区别反映的是企业家和劳动力作为不同生产要素的区别。企业家和劳动力作为不同的生产要素参与分配，是形成企业内部巨大收入分配差距的根本原因。

（五）不同的收入来源决定了人群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

人群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对于经济分析相对困难，对于社会分析则相对容易。有鉴于此，我们只分析当今富豪的两个形成历史，进而可以粗略地从社会学的角度理解人群间的分配收入差距。

1.资源资本化催生了地产和矿产领域的富豪

资源稀缺是现代经济的不二命题。稀缺资源资本化后参与对国民收入的分配，不但会改变以往的收入分配格局，而且会因其稀缺性逐渐在国民收入的分配中获得主导地位。如果还能遇上经济高速发展和权属法定渐进阶段的历史运气，则通过占有资源进而实现资本化的过程，富豪梦想就会变成现实。土地和矿产资源属于全民所有。但是，当这些全民资源被代表人资本化后，作为生产要素进入生产过程，就改变了国民收入的分配模式，新的收入分配差距出现了。中国富豪集中出现在房地产和矿产领域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继承是资源资本化的另一种方式，它的作用是使收入分配差距硬化。获得更高的收入不在于你创造什么，而在于你占有什么。

2.资本市场的独立生产催生上市发起人领域的富豪

资本市场的独立生产被形象地称为“虚拟经济”。虚拟经济的生产规律与实体经济完全不同。在实体经济中，劳动创造价值；在虚拟经济中，运气创造价值。①在实体经济中，贡献决定分配；在虚拟经济中，规则决定分配。②在实体经济中，生产是基础；在虚拟经济中，投机是基础。③经济学界有一句谚语：经济运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它的不可确定。但是，资本市场的本质却是在金融经济学理论的支持下编写确定的未来发展图景，把公司的“未来销售”给投资人。企业发起人借助资本市场，通过编织“确定的未来”图景，把公司的未来以“动态市盈率”为收益率销售给他人，把别人的财富变成自己的收入，是收入分配差距无限放大的根源，也在上市公司发起人领域养肥了一批又一批巨富。下面我们通过一个案例说明资本市场是如何实现造富神话的。

我们举2009年10月30日在创业板上市的“华谊兄弟”为案例说明这个问题。下面资料来自“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在创业板上市招股说明书”。“发行人简介”：发行人名称：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2 600万元，实收资本12 600万元。“发行人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情况”：公司股东为75名自然人，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为王忠军、王忠磊兄弟。截至本招股说明书签署日，王忠军先生持有本公司34.85%的股权，王忠磊先生持有本公司11.03%的股权。“发行情况”：发行股数4 200万，每股面值1.00元人民币，每股发行价格28.58元，发行后总股本16 800万股。“本次发行的基本情况”：发行费用概算：5 230万元。下面资料来自“大智慧炒股软件”华谊兄弟F10。2009年10月30日首日开盘价格63.66元/股，收盘70.81元/股。“股本分红”显示，公司经2010年4月28日、2011年4月15日和2013年10月10日三次转增，总股本已经达到120 960万股。2013年12月31日华谊兄弟收盘价格是27.82元/股。“股东进出”显示王忠军先生在2013年三季度减持1 100万股，减持后持股14 706.88万股。

有了以上的数据，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计算出王忠军先生的财富是怎么暴涨的。发行前公司实收资本12 600万元，王忠军先生持有34.85%的股权，说明他实有资本是4 391.1万元。由于股票面值是1.00元人民币，这时候王先生的股权已经由34.85%变成了4 391.1万股了。公司发行4 200万股，每股发行价28.58元，扣除发行费用5 230万元后，募集资金是114 806万元。现在公司实有资本是127 406万元。王先生的4 391.1万元所占比例是3.45%。可是，公司一旦招股成功，股东的股权就不是按照资本比例计算了，而是要按照持股比例计算。请看现在公司总股本是16 800万股，王先生持有4 391.1万股，占比是26.14%，对于发行后总资本127 406万元是33 300.74万元。非常清楚，通过上市发行，王先生的资产从4 391.1万元增长到33 300.74万元，增长7.58倍。

2009年华谊兄弟的股票在创业板上成功上市，当天收盘价格是70.81元/股，王先生的4 391.1万股市值摇身变成310 933.79万元，相对于他的实有资本4 391.1万元又暴涨了70.81倍。造富神话就这样由幻想而变成现实了。假使王先生一直持有股票到2013年年底，他应该持有120 960万股×26.14%=31 616万股，按照2013年12月31日华谊兄弟收盘27.82元/股计算，王先生持股市值是879 555万元，38个月的时间王先生的财富暴涨了整整200倍。

二、我国收入分配差距的未来趋势

（一）城乡之间收入分配差距可能已经开始踏上缩小的路程

根据以上的分析，城乡之间收入分配差距主要是由城乡之间的不同生产方式决定的。因此，城乡之间生产方式的相对变化就会直接影响到城乡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这已经从三个方面得到了证明。一是我国的改革是从农村开始的，率先解放了农业生产力，城乡收入分配差距开始的时候有个短暂的缩小过程。二是由于城市全面推行现代企业制度的改革，城乡收入分配差距自1997年开始逐渐拉大。三是东南沿海农村由于大力兴办乡镇企业，改变农村单一的种植生产方式，所以我国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比较，农村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要远远大于城镇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所以我们相信，随着目前我国实行的土地确权、土地流转、城市资本参与农村经营、城镇化的推进，农村的生产方式正在从分散落后的种植生产向现代农业生产转变，城乡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一定是已经或者正在缩小。

（二）行业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可能会是一个此起彼伏的过程

生产效率的差距是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原因。行业效率的高低既是市场的普遍现象，又是我国的特殊现象。在竞争中因独特性获得超额利润，表现的是市场普遍规律，比如同样是经营移动通信设备，苹果公司就获得了骄人收益。我国政府经济具有较高的黏性效应又是我国的特殊现象。我国的基本经济制度和高投资的经济发展战略决定政府在经济工作中多年发挥领导作用。政府领导经济工作产生一种效应，便是政府经济的黏性效应。这种效应的直接效果就是使货币经营业（银行、证券、信托）与土地经营业（土地出让、房地产、拆迁等）成为暴利行业。我们相信，随着市场竞争的运动发展，以及我国生产方式的转变，处于垄断地位或者获取暴利收入的行业都会处于此起彼伏的交替变化过程中。行业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也一定会是一个此消彼长、波动变化的动态表现，对其做出准确判断既不可能也无必要。

（三）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还会继续扩大

由于劳动报酬和其他资本所得遵循不同的再生产规律，因此随着经济社会进步和社会积累的扩大，一定会是这样的发展趋势：就总量来说，劳动报酬缓慢增长，其他资本所得快速增长，表现在国民收入中的分配比例上就会是劳动报酬比例越来越小，而其他资本所得比例越来越大。著名经济学家樊纲在一次会上表示，我国的收入分配差距在20年内还将继续扩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四）企业内部收入分配差距将随着经济运动周期而变动

根据以上分析，企业内部员工的收入即劳动报酬的收入是以劳动负效用为下限，以社会平均收益率为上限的，因此具有稳定增加的规律，与经济运动周期关联性不大。而企业高管的收入是以企业家作为独立的生产要素参与国民收入分配为基础，因此它是经济运动周期的函数。所以我们相信，在经济运动的四个周期：复苏、繁荣、衰退、萧条交替运动中，企业内部员工的工资收入和企业高管的年薪收入差距会是这样的：增大、扩大、缩小、再缩小。

（五）人群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将会逐渐缩小

体现人群间收入分配差距极值的富豪与贫民的收入差距会随着改革的深入而缩小。我们的理由是：一是依靠资源资本化和资本市场转移财富快速暴富的现象将会越来越少。随着市场充分竞争的深入和展开，富豪的形成一定是一个缓慢积累的过程。二是随着政府经济的黏性效应的弱化和社会总积累的增加，公民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等等，中产阶级将逐渐扩大并成为社会人口的主要部分。这两种反向趋势的共同作用的结果就是人群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将会逐渐缩小。

三、结语

收入分配关系是基本的经济关系之一，而各种经济关系归根到底都是由生产关系所决定的。收入分配差距的不同表现形式已经昭示了不同的生产关系在我国三十多年改革过程中不断发展、演化、交替发生作用的经济历史。那种认为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国家推行不均衡和高投资发展战略，初次分配制度、再次分配制度、税收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各种生产要素价格不合理，市场上垄断地位的盛行等等是收入分配差距持续拉大之根本原因的论述，除了让我们感受到了分析家们满脸激愤的表情外，还迫使我们相信：收入分配差距持续拉大是不合理的，必须想办法消灭它；今天的不合理都是昨天的不合理带来的；中国没有经济发展史，只有政府工作简历；问题，问题，问题……都是问题；政府，政府，政府……一切都是政府。因此，这种分析不但幼稚可笑，而且十分有害，是需要彻底纠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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