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当代诗歌回归诗歌本体

时间:2022-10-20 04:37:47

让当代诗歌回归诗歌本体

内容摘要:诗之所以为诗,区别于散文的最大特点便是押韵,有音乐美。这也是一首优秀诗歌能广为流传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五四时期的新诗倡导者们恰恰忽视韵律,视格律为枷锁镣铐,致使新诗如脱缰的野马,有无限的自由。这使得当代诗歌越来越“曲高和寡”,失去了民众,失去了读者。所以当代诗歌如果能走出文体观念的禁锢,借词坛之清流,拓展新的创作道路,回归诗歌本体的价值规律。

关键词:现代诗 音乐美 当代词坛 借鉴

我国的诗歌在长期的发展中,在艺术形式上形成了符合汉语言文字特点的独特规范。从《诗经》、楚辞、汉魏六朝古诗、乐府民歌,到唐诗、宋词、元曲,尽管具体的形式各有不同,但是却有着共同的艺术规范,那就是语言精练而有韵律,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注重押韵,抑扬顿挫,声调铿锵,节奏鲜明琅琅上口,易于吟唱记诵。

但是五四时期的新诗倡导者们恰恰忽视韵律,视格律为枷锁镣铐,致使新诗如脱缰的野马,有无限的自由。只有闻一多、徐志摩等人看出了弊端,提出建立现代格律,但是收效甚微。后来我们的新诗日益疏离了我国诗歌的优良传统,以至于当代诗歌陷入了日益失去读者的尴尬境地。

季羡林先生于2002年10月为“百年大学精选读本”诗歌卷写的序言中说了一段十分符合当下读者心声的话:“我是一个诗歌爱好者,旧诗能背上一两百篇,我虽然不会摇头晃脑而曼声吟咏之,读来也觉神清气爽,心潮震荡。但是新诗我一首都没背过,而且越来越乏味,到了今天,看到诗歌我就望望然而去之。”

这段评论可谓一针见血,但是此评也有偏颇之处,我们的新诗中还是不乏适于吟咏的优秀之作。例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等等,它们不仅得到了专业学者的认可,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民间广为流传。有谁不知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它们的音乐美。还比如一提到《雨巷》,诸如“雨巷、丁香、悠长、姑娘”一连串的词,不由自主的就滚到了嘴边,想记不住都不行。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们既采用了现代汉语的自由形式又吸收了古典诗歌的韵致,符合我们中国读者的接收习惯,并与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相契合。

但是这两点却被大多数的当代诗歌所抛弃,使之越来越“曲高和寡”,失去了民众,失去了读者。当代有许多诗人,不是去空洞的高唱政治赞歌,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即只知道宣泄个人艰涩的情感,甚至于把读者树立成自己的对立面,越是让人读不懂的越是“好诗”,越能显示自己的“高明”。其实这种例子在历史也是屡见不鲜的,中国古代有些文人喜欢掉书袋子,寻章摘句,用僻典,压险韵,自以为学富五车,其实到头来还不是被历史所遗忘。反而是像李白《静夜思》这样返璞归真的篇章,千年以后的今天仍是传唱不衰。当代诗歌正是在这种理论下走入了歧途,殊不知一种文学样式,如果丧失了它的接收群体,那么它除了走向沉寂以外,还有别的出路吗?

北大副教授臧棣先生在《当代诗歌关键词》一文中这样解释当代诗歌被排挤的命运的:“诗歌受到社会的排挤和疏远,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人类历史上,处理中国古典诗歌以外,诗歌差不多都处于被放逐的状态,对诗歌的敌意是非常普遍的。目前诗歌所受到的漠视和疏远表面上是一种边缘化的结果,其实往深里说,都和已蜕变成一种文化潜意识的对诗歌的敌意有关”。

对此观点,笔者认为有待商榷。民众为什么会对诗歌产生所谓的“敌意”?而且真的已蜕变成文化潜意识了吗?那为什么古典诗歌仍然大有市场?恐怕这种“敌意”应该只对新诗而言的吧!松散、臃肿、冗长、空泛、无耐读、耐悟、耐咀嚼的灵句,是新诗的通病。写诗不是只让自己看懂,一首优秀的诗歌即一首可以流传千古的诗歌,应该是无论是文人士大夫,还是布衣老百姓都能够接受的,即所谓雅俗共赏。纵览诗经中“关关雎鸠”到唐诗中“床前明月光”,到新诗中的“我轻轻的走了,正如我轻轻来”,优秀的作品哪一首不是妇孺皆知,其原因就在于它们在广泛的传播中找到了自己永恒的生命力,而不是束之高阁,孤芳自赏。

艾青说:“把诗写得容易使人家看懂,是诗人的义务”,公刘说:“把诗写得什么人都看得懂是可悲,把诗写得什么人都看不懂更是可悲。”笔者认为这可悲的不是别人,而是作者自己!

今天的中国诗人写诗主要是给今天的中国人看的,所以不能不考虑到受传统文化思想浸染的人们的接受心理。言浅而意深,言少而意丰,言近而意远,才是中国作风。那些玩诗的人,搞的是文字游戏,脱离了读者,脱离了生活,脱离了诗道,靠胡编鬼话欺世盗名,虽然头上罩着“先锋”“前卫”的光环,最后也必将以失败告终。

那么中国当代诗歌的出路在哪里呢?从文学自身的规律来看,文学起源于民间文人诗和民歌在历史始终是两条并行不悖的轨迹,而且由于“文学来源于生活”这条真理的存在,每当正统的雅文学脱离生活走向空泛浮华的绝境时,此时的民间文学便会为正统文学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从而促使一种新的文学样式的形成。

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大国,回顾中国诗歌的发展史,它起源于民歌,并一直在民歌的推动下,逐步成熟发展起来。后来的“文人诗”是在民歌的滋养下,经过文人的再创造,成了文人抒情言志的文学样式。《诗经》中大部分作品都是民歌。屈原的楚辞也是在民歌的基础上改造而来的。汉代时乐府诗蓬勃发展,那些褐衣荷锄的农人,蓬头垢面的士卒,竹钗布裙的村姑,用民歌自由自在地表达心声,浑然天成,不为形式所拘。中国历史上曹操便是第一个自觉吸收民歌生动、质朴优点的文人,因而他的诗歌一反繁缛绮丽的文风,独树一帜,成为四言古诗的集大成者。当诗歌发展到唐代,高度格律化以后,虽然在艺术形式上变得典雅精致,但是另一新的文学样式——词,正悄悄从民间兴起。进入宋初之时,词逐渐被文人借用,但大多数文人还是对它心存偏见,认为它登不得大雅之堂,只能供茶余饭后,歌儿娱乐之用。但是其强大的艺术生命力日渐张显,到了苏轼之时“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使词不仅仅限于吟唱儿女情长,更能抒发齐家治国的雄心壮志,于是词的地位终于得到了正统文学的认可。到了南宋,经过周邦彦的改造,词和诗一样,有了严格的形式规范。所以元代时,它也逐渐走向衰弱,终于被元曲所代替,与宋词的典雅相比,元曲更加富于生活气息,高度口语化,为我们的诗歌王国又增加了一枝奇葩!

所以我认为当代诗歌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下,也可以从民间吸取养料,即借鉴当代通俗歌词的创作,实现诗词的合流。

20世纪末随着经济与市场的繁荣,大众文化日益勃兴,作为大众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通俗歌曲的崛起带来了词坛创作的繁荣,也许由于创作数量的庞大与创作者水平的良莠不齐,以及创作产业化,商业化的问题,影响着词的整体水平;加之这种来源于民间的文学样式自古以来要得到正统雅文学的承认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使得我们有很多学者都没有发现它,接受它,或者我们的学者还没有把它纳入到文学研究的范围。殊不知词坛经历了多年的发展,大浪淘沙,也不乏许多优秀的作品。由于它们的语言来自民间,与时代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语言是活的语言,情感是真实的情感,所以能够直接打动人心,易为大众所接受。

笔者觉得有一个文学观点很对:一个时代文学水平的高低,绝不是把所有文学作品相加相除求平均值,而是由这个时期优秀的文学作品决定的,为什么唐代的诗歌最繁荣,因为它有李白、杜甫,为什么清代是古典白话小说创作的最高峰,因为它有《红楼梦》这样的代表。

所以我们在审视通俗歌曲的时候,不应该用挑剔的眼光去横加指责,全盘否定。我们首先要承认这是一种文学样式,然后考虑为什么在新诗遭到如此“冷遇”时,它反而深入人心,在民间广为流传,受到广泛的关注。也许大家议论当下有哪些著名的诗人,知晓者会寥寥无几,而谈到黄霑、林夕、李宗盛、方文山这当代的词坛四杰,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王国维曾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歌词创作的兴盛,它不仅是一个文化现象,更精确的说应该是一个文学现象。其实,我觉得经过五四解放了的新诗和歌词没有任何的不同,字数可长可短,韵脚灵活多样。为什么不能互相融合,互相借鉴呢?如果说,在古代诗就是诗,词就是词,二者除了“言志”和“抒情”的社会功用上有着重大的差别,最为明显的就是它们的形式差异了。诗必须有严格的句式,而词有另一个别名——长短句。所以诗和词之间就必然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文人也不乏有以词为诗,以诗为词之人。在五四以后产生的新诗,它对传统诗歌从内容到形式都全盘否定了,不再讲究韵律和句式。这对后世而言,的确有过激之嫌,带来了过于西化的毛病,奔放的情感由于没有形式的约束而泛滥。虽然新月派的诗人,注意到这个问题,提出了“三美原则”,但是没有形成气候,可是我认为这仍然是一个极富创造性的文学观念。

季羡林先生曾指出过:“新诗还没找到自己的形式。既然叫诗,必有诗的形式。虽然目前的新诗在形式方面有无限的自由性,但是诗歌是带着枷锁的舞蹈。古今中外莫不如此。除掉枷锁,仅凭一点诗意——有时连诗意都没有,怎么能称之为诗呢?”

所以笔者想能否在诗质与浅白之间找到结合点,让诗质来武装诗歌,使歌词诗化,但又不至于含蓄隽永;或者用诗的意境佐以歌词的语言,写出具有浓郁诗味又符合韵律要求的诗呢?下面举几首歌词来分析一下。

就拿我们华师的校歌《南湖秋月》来说。我觉得配上曲子是一片绝美的好词,单看句行又是一首绝妙的好诗!

朦胧月光/夜色未央/南湖水摇醒了一片南梦乡

万籁都寂静/晚风轻轻唱/花香弥漫中/灯火几扇窗

南湖的夜啊/波光吻月光/青春的梦啊/伴月任徜徉

花已开放/夜正安详/桂树中摇出一片南月亮

小草都睡去/浪花还荡漾/云彩轻飘动/相思已成行

南湖的夜啊/动情又牵肠/如月的心啊/好梦共珍藏

全诗韵律优美,情深无限,朦胧月光里飘荡着淡淡的忧伤,无边的夜色中淹没了聚散无常。相思这一主题在古今中外的诗歌中吟咏不衰。本诗作为一首新诗,以现代汉语行文,形式较古典诗歌更为自由。但是它又不是自由得毫无章法。诗分两段,上下对称。每段的词句在字数上也是整齐中有变化,参差有序,错落有致。此外它还吸收了古典诗歌的含蓄美、情韵美、音乐美。写得缠绵悱恻、温婉蕴藉,堪称佳作。

我还想举到一个例子就是由词坛怪才方文山所作一首歌《东风破》,现录之如下:

一盏离愁 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 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 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 无人苛责我

一壶漂泊 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 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 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悠悠 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 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 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蔓草的年头 就连分手也很沉默

这首诗在韵律上较之《南湖秋月》更为低沉,以韵母“ou”为主调使人读起来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感觉,而且它的最大特点就是运用了陌生化的原则,即文学语言对日常生活语言的偏离,既避免了诗的语言过于浅白,又不像某些朦胧诗一样,陌生得无厘头,让读者如堕云雾。例如“一盏离愁”、“一壶漂泊”、“岁月在墙上剥落”、“浪迹天涯难入喉”、“酒暖回忆思念瘦”,写得新警动人。前人也许只会用“一盏孤灯”、“一壶残酒”这样的搭配,但是我们的词人却天才地把纯意象的孤灯、残酒这些实物换成了离愁、漂泊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性词汇,可谓意味隽永,耐人琢磨。

其实当代词坛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所以笔者近年来一直很想收集当代歌词中经典之作,分门别类,编成一个集子,选取经典的加以点评。一方面,期望当代诗歌能走出文体观念的禁锢,借词坛之清流,拓展新的创作道路;另一方面,自己也可以陶然其中,领略到一份不同于古典情怀的更贴近现代人心灵的天籁之音。

参考文献:

[1]臧棣:“当代诗歌关键词”,《诗潮》2004年第5期。

[2]季羡林:《百年百篇文学精选读本·诗歌卷》,天津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3]艾青:“诗论”,《诗刊》1981年第8期。

(作者单位:浙江省宁波市鄞州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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