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长和他的杂牌部队

时间:2022-10-18 08:08:37

研究所长和他的杂牌部队

在长春市二道河子这一片低矮的居民住宅中,裹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院内,拥挤着一圈同样低矮却更为破旧的平房。

五年前,这里是一座被废弃了的仓库。某天,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走进这小院。他在低矮破旧的废仓库中盘桓了很久,之后,就陆陆续续领进一些也戴眼镜或不戴眼镜的青年。

他们在里边干了三年。尽管门口挂了牌子,附近居民却似乎无人理会。直到有一天,有人在这一带转着圈打听:长春工程食品研究所在哪儿?居民们还都茫然地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三年后,来自全国各地乃至香港、日本、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寻访者便顺着向导的指点络绎不绝地走进这个太不起眼的小院。因为在这个被称作工程食品研究所的小院里,诞生了处于世界领先水平的大豆制品——吉林素肉。

美国《经济展望》杂志预言:“未来十年最富成功又最具潜力的商品,将不是汽车,也不是电子产品,而是大豆制品。”此预言能否当真,可由经济学家和企业家去作判断。饶有意味的是这个长春工程食品研究所的人员构成:唯一有着工程师职称的中年所长和一群全部毕业于非正规院校的青年技术人员。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问题:国内有不下一百家研究大豆的正式机构,而具有世界性突破的项目,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最简陋的小院里完成?

季汉桥,电大首届毕业生,学机械加工的。进入这个研究所的第一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一说话就爱笑,是那种日见成熟的男子汉的笑。

刘志海,电大自动化专业毕业,戴一副800度近视镜。与高度近视极不协调的是他的毛手毛脚。他每年打碎一副眼镜,新眼镜配好之前,旧眼镜上又时常须贴以胶布,绑以铁丝,栓以白线。

高中喜,电大电子专业毕业。来研究所之前,在某大厂技术科工作,一毕业就向厂里提出十几条建议,但一条也没被采用,只好天天在办公室闲坐。坐累了就用茶缸敲写字台解闷。

陈林群和高中喜来自同一单位,也是电大毕业,也坐办公室,也无事可干。高调来后,陈去找高了解情况。高说:这个研究所没有资金,没有设备,没有技术人员,就一个光杆所长。陈听后一拍大腿说:太棒了,就去那儿!

这几个人是先行者。三年之中,陆续有30名毕业于电大、业大、函大、职大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个白手起家的研究所。网罗了这批青年知识分子的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工程师、所长宋启文。

宋启文五十年代末毕业于工业专科学校。若干年前,他也曾带过一个攻关小组,在兵器制造上搞出一点名堂。但上面来人照相时,在那产品面前却换上一排毫不相干的人,因为攻关小组成员大都“出身不好”,不能“宣传”。相照完了,攻关小组也散了。大伙儿说:“给谁照相就让谁攻吧。”攻关的人不能照相,照相的人不会攻关。那么多年便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混日子的时候,他以一本《孙子兵法》排遣寂寞。可事与愿违,《孙子兵法》反而刺激了他那潜在的欲望:他想成为一个将才,他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带领一班人马,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和那未泯的血性去干一番事业。在躁动不安中,他等来了三中全会,等来了改革之年,他创办了这个研究所。

他说:

招兵买马的时候,我就专门要电大业大毕业的。为什么?第一,这些人有很强的进取意识。正规院校只要你考进去了,只要不犯大错误,拿个毕业证不成问题,可电大业大就不一样了。我举个例子:长春——还是不说校名吧——有个业大班,刚开学时教室里坐了五十多人,四年以后毕业了,你猜还剩几个?五个!你说这五个学生的毕业意味着什么?第二,这些人大都有比较艰苦的经历:下乡,当工人,考大学落榜什么的,但他们走出来了。从逆境中走出来和从顺境中走出来,素质不一样。据说美国很多大公司招人时特别注意应征者有无坎坷经历这一条,有,就优先考虑——他竞争能力就不一样!第三,这些人在原单位大都不得重用。在业大学了四年自动化,回厂还让他检铅字。他学的本事发挥不出来,自然就憋着一股劲儿。这股劲儿到我这儿正好释放。还有,这些人都有些实践经验,动手能力强。我需要一批想干事的人来共图大业,他们需要有人提供舞台来施展才能,正好。

这就是他们的舞台:一座墙皮剥落的旧仓库,几张摇摇晃晃的办公桌。

季汉桥说:

“这个研究所对我们最大的吸引力就是,来了就干事,一干事就是上项目。而且你想不干都不行——国家不拨经费,一切全靠贷款,你不上项目,不出成果,吃什么?

“为了来这个研究所,我们许多人都遇到过阻力,亲戚朋友劝阻呀,原单位不放呀,但我们最后还是来了。在大的事情上,人一生总共没有几次机会。你稍一犹豫,它就和你擦肩而过了。在这个问题上,你自己得有准主意。

“话说回来,我们这些电大业大毕业的,没人拿我们的大专文凭当回事,大家管我们叫‘杂牌部队’,象样点儿的研究所,我们想进也进不去。”

陈林群说:

“就是把大研究所和这个研究所摆一块儿让我挑,我也要来这儿。研究所越正规,技术力量越雄厚。工程师一抓一把,大学生一挤一堆,项目来了也得论资排辈。我们这号的,要想独当一面地干点什么,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不管别处是不是真得等,反正这里是真不用等。岂但不等,简直就象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头上驱赶:这里不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你爬起来就去上班,半夜回家是常有的事;这里不享受国家规定的每周休息一天和逢年过节的例假日。你有事请假好了,反正研究所项目搞不出来是不休息的。

“搞不出成果咱就得解散!”这是这伙年轻人的一句口头禅。高兴的时候说,发愁的时候说,累得不行的时候也说。一句话,所有想表达的内容都在里边了。兵,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宋所长读过《孙子兵法》!

他们选定的研究项目——大豆仿肉制品,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从搜集国内外情报信息,查阅有关资料文件到确定课题,竟用了近两年的时间。从人类膳食结构的发展变化看,用植物蛋白补充直至取代动物蛋白,已为国内外许多专家学者所断言。而植物蛋白的最好载体当首推大豆。一些发达国家在这方面的研究居于领先地位,国内也不断有仿肉制品出现。但人们目前所见到的素肉,或是未脱传统豆制品的窠臼,或需与肉合成后食用。两种产品在色、香、味和营养价值上均不理想,因此难以推广。仿肉制品的研究,需要食品和机械的结合。但往往搞食品的不懂机械,搞机械的又不懂食品,在这个结合点上存在着一个很大的空当。他们决定利用这个空当,“来个异军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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