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倾城之恋》中的色彩语言

时间:2022-10-17 11:35:50

浅析《倾城之恋》中的色彩语言

摘 要: 读过张爱玲小说的人,都会对作品中丰富多样的色彩描写留下深刻印象。张爱玲对色彩词的领悟和把握,对色彩描摹的极度偏爱,使得她笔下的语言熠熠生辉,深入人心。不同的色彩传达着不同的感情,解读张爱玲的色彩语言,对于了解张爱玲的创作心理和艺术特征都是有帮助的,本文仅通过浅析《倾城之恋》来说明张爱玲独特的色彩语言在作品中的作用。

关键词: 倾城之恋 色彩语言 作用

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坛上一位独树一帜,极具传奇性的女作家,她的作品为我们描绘了三四十年代上海,香港这两座现代都市里纷繁迷离的社会生活,刻画了一系列乱世中的女性形象。她的小说除了内容和思想意义的深远与丰富以外,富有个性化的语言也是使其作品历久弥新的因素之一。对于语言,张爱玲有着娴熟的驾驭能力,风格独具一格。她笔下的字词,不仅注入了女性特有的敏感和温婉的情丝,还有着华美多姿的色彩。她以浓墨重彩的色调构建起一个色彩斑斓的小说世界,给读者以视觉艺术般的美感。读她的小说,令人仿佛置身于美的画作长廊之中。

不同的色彩传达着不同的感情,在色彩心理学中,色彩在客观上是对人们的一种刺激和象征;在主观上又是一种反应与行为。色彩的应用对文章情感的表达,对作品的透彻理解都有着重要的作用。张爱玲的小说处处精雕细刻,如同画出。“一个动听的而又近人情的故事”――《倾城之恋》即体现了“张体”中典型的色彩语言。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以一支画笔描摹了各种层次的颜色。无论是意象的选择,还是景物的勾勒,人物的塑造,张爱玲在其中都运用了大量的色彩语言,从而为刻画人物心理,推动情节发展等,创造了恰如其分的铺垫。

一、以色彩丰富的语言描写,烘托环境气氛

色彩语言体现在对色彩词的大量使用,张爱玲自幼即表现出对色彩极强的敏感力,她在《天才梦》中这样写道:“对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极为敏感……我学写文章,爱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张爱玲对西方的油画有着独特的见解,在她看来,她更喜欢后期印象派画家浓郁,夸张的色彩和艺术表现形式。这种审美观也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她在作品中使用了大量色彩语言符号来修饰作品中的道具。

《倾城之恋》中具有浓厚色彩的词几乎可以信手拈来,比如一开篇:“长长的两片红胭”,“黑沉沉的破阳台”,“红木大床”“白团扇”“黄色的灯光”“青砖地”“紫檀匣子”“绿泥款识”“朱红对联”“金色寿字团花”“墨汁淋漓的大字”……这些大红大绿色彩词的运用,华丽浓艳,不仅具有强烈的浓度和纯度,而且有很强的装饰性,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这些以色彩修饰的意象构成了白家的环境世界,鲜明,引人入胜,既从侧面反映出白家曾经的富贵显要,又一方面显示出如今的病态的大家庭下所弥漫的陈旧气息,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白流苏是身不由己的,不仅有来自生活环境的局限和束缚,还有她自身不可避免所沾染的小家子气。小说以具有浓厚色彩的意象来描写白家,故事从白家开始写起,也就在一开始就为整篇小说奠定了深沉的基调,暗示了故事的情节走向。

在小说里这样的修饰描写还有很多,比如流苏后来成为范柳原的情妇后,范柳原为她租下一套房子,那房子“门窗上的绿漆”“蒲公英黄的粉墙”,这些色调的使用都透露出苍凉的意味,虽然“绿”、“黄”、“粉”三个都是极艳丽的色彩,但是在此刻环境下的艳丽却在流苏眼里显得极为刺眼。一面是富丽的房间,一面是空落的人影,张爱玲这里对房间颜色的调配,把流苏的恐惧,空虚,痛苦,孤独,无助有力地反衬出来,与房间里的环境氛围形成强烈对照。白流苏似乎什么都有了,房子,钱……然而这偌大的房子里并没有真正有一个家,这让在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张爱玲在这里用如此艳丽的色彩写墙恰是对俩人爱情最好的嘲讽,把一个女人可怜而又可悲的命运深刻表现出来。

二、以景物的色彩描写表现人物的心理和内心冲突,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张爱玲对语言喜欢配以非常绚丽的色彩词,至于景物描写,则更加毫不吝啬,或极力渲染,或精雕细刻,或热烈,或冷漠,或黯淡,或鲜明,使人难以忘怀。例如我们在《倾城之恋》里看到了那个流苏眼中的香港:

那是个火辣辣的下午,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码头上围列着的巨型广告牌,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一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的犯冲的色素,窜上落下,在水底下厮杀得异常热闹。

红,橘红,粉红,绿油油……张爱玲故意运用极不协调的色彩,造成一种触目的视觉效果,把流苏即将要独自面对的这个陌生城市表现得异常夸张。同时,刺激性的色彩放在一起,也把最后流苏在这个城市所遭遇的离奇结局衬托得非常形象。白流苏在那个腐朽不堪的大家庭里,没有自己的声音,也没有地位可言,饱受屈辱。而这次的机会,可以说令她找到了一个出路,但眼前的路途究竟怎样走,白流苏还是迷茫的。同时,这“犯冲的色素”也表现了流苏心中的忐忑不安,张爱玲用此刻港口的杂乱色彩体现流苏内心的纷乱,流苏预感到这一把“用她的前途”来下的赌注不会轻易取胜,这必定是一场激烈的生存之战,而“在这夸张的城里,就是栽个跟头,只怕也比别处痛些”。从旧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将独身在光怪陆离的香港争取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起来”。

流苏刚进入那个梦幻得令人迷失的房间时也进一步注意了环境的色彩描写:

“那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酽酽的,滟滟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

这段景物描写很经典,色彩强烈却又不失配色的柔和,以环境暗示人物的心理。临海房间特有的梦幻的气息扑面而来,流苏此刻的心情也随着色彩的显现跃然纸上。张爱玲在创造这段意境时,更像是一位对色彩的把握炉火纯青的画家,其天才的艺术感觉,使得她笔下的意境如梦如幻。

三、以各具色彩的意象寄托人物情思,抒发人物感情

意象,简单说来,就是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的结合,张爱玲的小说充分运用了意象的表现手法,因而富有诗歌一般的韵味。而张爱玲的意象独具一格,特别能吸引读者的眼球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她对意象中色彩的把握。她在作品中对意象的描摹色彩分明,把人物感情和客观物象结合起来,既不失语言的客观性又不失主观的感受心理,从视觉直深入读者心底。

“月亮”是张爱玲小说中最为典型,也是最有特色的意象,在《倾城之恋》中也不例外。“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十一月尾的纤月,仅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的霜花。”两处月亮出现的时间和相对应的人物心理不同,所以,在不同背景下的月亮出现了两种颜色,因而也具有两种不同的象征意蕴。

即使是她笔下的感情也是有色彩的,意象描写看似随意,其实透着深重的心机。小说用“野火花”来隐喻主人公的。流苏与范柳原舞会后在浅水湾散步“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熏红了。”在这段文字中,主要突出的是一个“红”字,流苏觉得小花红得在燃烧,这般大胆的想法是普通人在平常状态下感受不出来的,只有热恋中的人才能产生如此火热的情感。红色表示爱的颜色,张爱玲以红色调来象征流苏感情的炽热,闪烁着红色焰火的小花反映了她潜意识下的爱的欲望,富有激情。

四、以不同色彩塑造性格迥异的人物形象

《倾城之恋》中的人物塑造也恰到好处地运用了色彩语言,张爱玲在刻画人物时,以独特的艺术手法,将色彩与人物形象融为一体,鲜明的人物形象使人过目难忘。

白流苏身为没落遗老,书香世家的贵家小姐,性格刚毅而沉稳,胆大直率却又多愁善感,“没了属于少女鲜亮的色泽,却多了几许引人遐思的暗香”,因而作者在描写白流苏的面容时这样写道:“她那一类的娇小的身躯是最不显老的一种,永远是纤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玉是极具中国传统色彩的意象,给人以温润,娴静的感觉,而“青”色是中国特有的一种颜色,象征着坚强,古朴和庄重。作者在这里对白流苏的面容工笔精细,用词朴素,“轻青的玉”表现出白流苏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傲的大家风范。再出场时则是“月白蝉翼纱旗袍”,那是白流苏和宝络相亲,也是流苏第一次见范柳原时所穿的衣服。“月白”的颜色有清新之感,把一个温婉大方的白流苏推到读者面前,人物也融会在白的色彩中让人无法释怀。作者对流苏的配色多选用白,青这样的色彩,我们即可以看出流苏的性格,虽然后文没有对流苏的面貌,穿着再做过多的描述,但我们不难想象白流苏每次的出场服装以及神情姿态。对于如此一个清新素净的人儿,寥寥数笔就足矣,无须再做渲染。

与白流苏相对比出现的是萨黑夷妮公主,她的色彩是一出场“披着一头漆黑的长发”,“脚踝上套着赤金扭麻花镯子”,“上面微微露出一截印度式桃红皱裥窄脚裤。”金色,桃红色都是比较张扬的颜色,金和红的搭配表现出萨黑夷妮公主不拘一格的异域风情。第二次出场则是“玄色轻纱氅”,“她穿着金鱼黄紧身长衣,盖住了手,只露出晶亮的指甲,领口挖成极狭的V形,直开到腰际”,依旧是非常高调的色彩,“她的脸色黄而油润,像飞了金的观音菩萨,然而她的影沉沉的大眼睛里躲着妖魔。”“粉红的厚重的小嘴唇,仿佛肿着似的。”作者对萨黑夷妮的几次出场都做了浓墨重彩的渲染,用彩毫不吝啬,这些炫目的颜色把一个热情,充满诱惑力的公主栩栩如生展现出来,非常符合一位靠美色来获取男人心的妖艳女子的形象。这般火热的色彩与白流苏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而两人的个性特征也可以想见。作者安排这样一个竞争对手给流苏,无疑是非常致命的,也难怪白流苏在萨黑夷妮公主面前会不安心,会吃醋。如此的对比模式既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更加凸显了人物形象,使人物性格在色彩对比中深入人心。

色彩语言的使用在这篇小说中不胜枚举,还有很多,这些色彩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丰富了小说的意蕴,将小说的感情传达得淋漓尽致,从而也使小说更具有美的意味。

张爱玲在散文《谈音乐》中曾有这样的表达:“不知为什么,颜色与气味常常使我快乐……”“总之,颜色这东西,……但凡让人注意到,总是可喜的,使这世界显得更真实。”张爱玲是一位极具审美能力的作家,也是一位神奇的画师,她凭借自己的艺术感受力把色彩的绚丽多姿,华美艳丽带进了她的文字,无论写景,写人还是写物,都很注意用色彩语言来达到表达的需要,因而她的小说如画一般意境深远,或苍凉凄美,或阴郁黯淡,或明艳非凡,或流露出淡淡的感伤,使得文学作品在带给我们深沉的厚重感的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艺术的独特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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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郝友.张爱玲小说的语言艺术研究.

[3]朱红.浅谈《倾城之恋》语言之美.

[4]王英.奇诡艳丽、华美朴素的艺术宫殿――论张爱玲小说的意象和语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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