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庚对当代中国戏剧学的贡献

时间:2022-10-16 07:40:13

张庚对当代中国戏剧学的贡献

摘要:张庚于1927年开始参加戏剧活动,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参加左翼戏剧运动。作为资深的戏剧理论家,张庚从20世纪50年代初期就致力于反对戏曲领导工作中的教条主义和戏曲研究中的庸俗社会学。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他对戏曲改革做出建设性思考,并提出“剧诗”的主张。张庚不仅是戏曲理论家,而且在戏剧史领域也卓有建树,他的戏剧理论具有很强的实践性、强烈的时代性和视野的开放性。多年来,他一方面反对用西洋的模子改造中国戏曲,另一方面,又极力主张吸收西方戏剧中有益的养料来提高自己,壮大自己。他坚信人类未来的艺术必然是东西方文化精华的融会。促进具有东方特色的戏曲艺术现代化,让它不断适应新时代的需要和观众的需要,是这位杰出的戏剧学学者一贯的追求,也是值得总结和发扬光大的地方。

关键词:戏剧艺术;张庚;当代中国;文化建设;戏剧学;发展;贡献

中图分类号:J803 文献标识码:A

张庚(1911―2003),湖南长沙人。1927年开始参加戏剧活动,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参加左翼戏剧运动,主要从事戏剧理论批评工作,于1936年出版了《戏剧概论》。1938年到延安,任鲁迅艺术学院戏剧系主任。1942年出版了在“鲁艺”讲课用的教材《戏剧艺术引论》(1981年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再版),并发表了《话剧民族化与旧剧现代化》。抗战胜利后,到东北任鲁迅文艺学院副院长。1949年后任中央戏剧学院副院长、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并任《戏剧报》主编。“”后任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等职。出版的理论著作有:《新歌剧论文集》(1951)、《扩大上演剧目的几个问题》(1956年,通俗文艺出版社)、《的人民性》(同上)、《论新歌剧》(1958年,中国戏剧出版社)、《论戏曲表现现代生活》(同上)、《戏曲艺术论》(1980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张庚戏剧论文集(1949―1958)》(1981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张庚戏剧论文集(1959―1965)》(1984年,文化艺术出版社)。此外,他还主持了《中国戏曲通史》、《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戏曲艺术概论》等书的编写工作。

作为一个资深的戏剧理论家,张庚坚持真理,敢讲真话,从20世纪50年代初期就致力于反对戏曲领导工作中的教条主义和戏曲研究中的庸俗社会学。他先后写了《正确地理解传统戏曲剧目的思想意义》、《反对用教条主义的态度来“改革”戏曲》0等文章,不赞成唯成分论,认为“衡量一个剧目中有无人民性,决不能单单抓住其中的肯定或否定人物的阶级成分来予以强调”,反对“把阶级斗争的复杂图景简单化为一边是坏人――统治阶级。一边是好人――劳动人民和一切被压迫者。”在普遍认为传统戏是传播封建思想的渠道的年代里,要做到这点非常不容易。在忠孝、节义的评价问题上,也表现了张庚的卓识。他认为:“忠、孝、节、义这类的思想,固然有封建性的一面,但也不是没有人民性的一面”。并举《杨家将》等戏曲为例说,《杨家将》、《精忠记》的人民性,“正是表现在那与‘奸’尖锐对比起来的‘忠’”。“《三上轿》所以感人,也还是那有人民性的‘节’”。对鬼戏,他也不全盘否定。他认为以鬼魂形象宣扬恐怖、迷信,为封建统治服务,就是坏鬼戏;鬼魂形象反映了人民的思想、感情、愿望,就是好鬼戏。在庸俗社会学流行的年代,讲出这一真话要付出巨大的代价。20世纪60年代初的《戏剧报》为此发表了10多篇文章,整整批了他一年,同时挨批判的还有赵寻、岳野。不管别人如何厉声质问,他就是不轻易妥协,还写了为自己辩护的文章。他回到《戏剧报》后,仍坚持原来的观点。

张庚常常站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接处思考。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他既反对全盘继承及不赞成戏曲改革的错误主张,也极力反对抛弃传统、用话剧的方法改造戏曲的做法。“”后不久,戏剧界刮起了一股彻底否定传统、否定艺术规律、否定戏曲的冷风后,张庚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模糊了自己的方向,而是一反戏曲衰亡论、戏曲夕阳论,提出戏曲尚处于自己发展的史前期的鲜明论断。这自然不是故作惊人语,而是他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认为:当前的世界文化,既不可能是西方文化单独发展,也不可能是东方文化一花独放,而必然是东西方文化的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交融。在这个大背景下,各民族文化会进一步发掘自己的价值,做出超越本体的跃进。这个预测是有科学根据的。的确,对现代戏曲艺术来说,它在影视的冲击下不但不会消亡,反而会在新旧交替的蜕变中获得新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张庚称它尚处于自己发展的史前时期,并不言过其实。

张庚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写的论戏曲改革的论文,虽然有许多地方对庸俗社会学作了认真的批判,但这种批判并不是简单地摒弃了事,而是带有鲜明的建设性。他在《反对用教条主义的态度来“改革”戏曲》一文中,写了段小注:“戏曲改革”是在解放初期提出来的。那时提出“改戏、改人、改制”,完全必要,但“戏改”七年后,“三改”基本任务已完成,“戏改”就没有了具体内容。如果把“戏改”这个名词搬用到戏曲艺术的发展提高上来,必然导致什么都“改”,而艺术的发展是不能用“戏改”的方法去做的。“因此,我提议取消‘戏改’或‘戏曲改革’这个名词而代之以戏曲工作、戏曲创作、戏曲整理、戏曲艺术等名词。”他这段小注,提出了应注重学术建设,不要动辄提出“大破大立”的大问题。这对缓和紧张的文化气氛,形成正常的戏曲理论批评的文化环境是非常有益的。正是从注重建设出发,张庚在1962年、1963年,接二连三地论述了关于“剧诗”――戏曲应称为“戏剧体诗”或“诗化戏剧”的主张。

张庚学贯中西,有深厚的外国文艺理论功力。“剧诗”说便是以西方文艺理论为参照系提出的。在我国古代文论中,并无“剧诗”的概念,而据西方的传统看法,“剧作也是一种诗,和抒情诗、叙事诗一样,在诗的范围内也是一种诗体”。这和我国古代美学家,把戏曲看作诗(非案头阅读的狭义的诗)的观点是一致的。张庚的“剧诗”说,自然不是简单地袭用前人的传统观念,而是在深入研究中国文学和戏曲的基础上,发展了中外传统美学思想,体现了整体性的观点,与过去某些戏曲研究家机械地罗列艺术现象的做法明显不同。它抓住了戏曲有别于其他戏剧艺术最本质的特点,是立足于我国戏剧实践提出的一种崭新的美学见解。从他对“剧诗”的内涵、“剧诗”的传统、“剧诗”的言志、“剧诗”的构成、“剧诗”的意境等问题的论述可以看出,他把“剧诗”与抒情诗、叙事诗并列,不仅是把戏曲提高到诗的境界看,而且是为了改变戏曲与文学日益分离的局面。他的本意,并不是要去掉戏曲的综合性,而是要求戏曲既要有文学性,又要有戏剧性,有行动,有严整的结构,即用诗的形式写有戏剧性的、行动中的人物性格。

张庚对“剧诗”的理解,有一个发展过程。他在1943年写的《鲁艺工作团对于秧歌剧的一些经验》和1948年写的《秧歌剧与新歌剧》中讲的“剧诗”,主要局限于秧歌剧、新歌剧和话剧,研究的范围多半指剧本语言形象精炼、感情浓烈、节奏鲜明的诗化,后来才逐渐扩展到戏曲艺术,尤其是戏曲艺术整体诗化上。在《戏曲艺术论》中,他用了一整章的篇幅的来论述“剧诗”问题。他认为,戏曲与诗歌关系源远流长,口头的诗歌发展走了一条民歌――说唱――戏曲的道路。戏曲不论从编剧、表演的角度看,还是从整个舞台艺术上看,它都是舞台演出的诗,属诗的艺术范畴。戏曲的审美特性可以举出千条万条,归纳成一条就是诗性,这便是张庚“剧诗”说的核心所在。由于张庚比较科学地把握了戏曲艺术的本质和特殊规律,因而它不仅对戏曲艺术的革新实践有巨大的推动作用,而且完全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发展成为一个有特色的美学学派。

张庚在戏曲研究方面著述甚丰。他的专集、论文集和他主编的书籍,到80年代中期已有16种,论文约200多篇。其中《戏曲艺术论》既是他的代表作,也是现代戏曲学的奠基之作。他与郭汉城共同主编的《中国戏曲通史》,托体宏富,立论精深,史料翔实,把中国戏曲发展的全部历史囊括在结构通显、风格独具的框架之内,驾驭在前后久远、上下广袤的时空之中,是一部可以和王国维的《宋元戏曲考》相媲美的杰作。在戏曲方志学方面,他是领导者和带头人。在声腔剧种史方面,他同样有开创性的贡献。总观他的戏曲研究,不论是写“论”,写“史”,写“志”,他都把包括戏曲在内的戏剧艺术看作是一个高度的综合整体,把戏曲文学与舞台艺术、音乐艺术和表演艺术结合起来。在他看来,戏曲既是时空艺术的综合体,也是语言艺术、音响艺术、造型艺术的综合体,因而从事戏曲研究,不但不能像某些理论家那样将其视为案头作业,而且也不能孤立地将其拆零研究,而必须紧紧抓住戏曲作为一种独特的综合性的舞台艺术进行探讨。张庚自己研究戏曲,不但把综合性看作戏曲的一种本质属性,而且把它作为自己的研究出发点。为此,他较早较快地进入戏曲本体论的领域。如《中国戏曲通史》一书,注意加强艺术部分的论述,辟专章论析音乐、表演、舞台美术。这种案头文学与舞台艺术紧密结合的结构方式,充分地体现了戏曲作为综合性舞台艺术的特征。在《戏曲艺术论》中谈到中国戏曲的形成过程时,他也设了“戏曲艺术的统一性”专节,专门论述戏曲为什么叫综合艺术,并对各种有个性的艺术,如何在综合中发挥为故事本身服务,以及如何让各种不同的艺术,在一个戏里发挥其所长的问题作了精彩的阐述。在《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的前言中,他把自己的观点归纳为:戏曲“与表演艺术紧密结合的综合性,使中国戏曲富有特殊的魅力。它把词曲、音乐、美术、表演的美熔铸为一,用节奏统驭在一个戏里,达到和谐的统一。这样就充分调动了各种艺术手段的感染力,形成中国独有的节奏鲜明的表演艺术。”把戏曲看成是综合艺术,前人早就有这种看法,但把综合的概念用来研究戏曲艺术,则是张庚的独到之处。这种研究方法可以更好地总结戏曲的经验教训,为指导当代戏曲的发展服务。

张庚不仅是戏曲理论家,而且在戏剧史领域也卓有建树。他研究戏剧史,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进行的。还在1932年,他就从事现代文艺史的研究,在武汉的《煤坑》上发表了《与新文艺之开展》的论文。1938年,他在鲁迅艺术学院讲授《戏剧概论》的同时开设了中国话剧史课程。在史料奇缺的情况下,他亲自整理油印了《中国话剧运动大事编年》,后来发表在1949年东北出版的《人民戏剧》上。1959年,他又在《戏剧报》上连续发表了《中国话剧运动史初稿》第一、二章,其笔墨始终集中在话剧本身,尤其努力突出话剧历史演变的轨迹。由于他没按当时的流行观点着重分析早期话剧的政治思想内容,而更多地从艺术规律上分析总结,再加上评价历史人物时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对胡适派的戏剧理论和戏剧活动没采取一笔抹煞的态度,这便招来抨击,致使“初稿”无法再写下去。

张庚的戏剧理论具有很强的实践性。与那些从书斋里培养出来的理论家不同,张庚是从戏剧艺术实践走向研究工作岗位的。他研究戏剧,时刻不忘总结舞台实践经验,又反过来指导戏剧创作实践。他总结的实践经验,除了半个世纪以来我国戏剧运动的实践外,还有他本人30年代探索话剧、40年代探讨秧歌剧、50年代后由歌剧转到戏曲的一系列艺术实践。

其次,他的理论研究具有强烈的时代性。他写的研究论著,均是给同时代人看的,而不是为下一世纪的读者准备的。他在30年代末发表的《话剧的民族化和旧剧的现代化》,就提出了话剧向戏曲学习与戏曲改革的问题。1949年后,他根据提出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阐述了当代舞台上各类剧目的价值和意义,对传统剧目的挖掘、整理、改编和新编以及现代戏的创作,均作了许多精辟的论述。他在领导《中国戏曲志》等一系列艺术工程时,仍密切关注着戏剧的现状和走向,并适时地提出了中国戏曲表演体系和建立戏曲美学的构想。

再次,他的理论研究并非是封闭型的。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他就对外国的歌剧、舞剧与中国的戏曲作过比较。在《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前言中,又将中国戏曲与希腊悲剧和喜剧、印度梵剧进行比较,在比较中阐述了戏曲形态的特殊综合性、虚拟性、程式化:从而得出戏曲是“独树一帜的戏剧文化”的结论。可见,东西方戏剧现象均在他的研究视野之中。多年来,他一方面反对用西洋的模子改造中国戏曲,另一方面,又极力主张吸收西方戏剧中有益的养料来提高自己,壮大自己。他坚信人类未来的艺术必然是东西方文化精华的融会。促进具有东方特色的戏曲艺术现代化,让它不断适应新时代的需要和观众的需要,是这位杰出的戏剧学学者一贯的追求,也是值得总结和发扬光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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