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风一样吹过

8年前，我站在水磨地板上惴惴不安地等着她审我的稿子。她看得很慢很慢，我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眼光从她的脸上转到稿子上，又从稿子转到她的脸上，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个塌塌的小巧的鼻子因为主人感冒的缘故会不时不情不愿地翕动两下。之后，我的眼光又落在了桌上层层叠叠的后面露出大半个身子的猫咪摆件上，它也有一个圆乎乎的鼻子，我饶有兴味地观察了半天它们的相似之处。后来，我垂头丧气地抱着所有被毙掉的稿件回到座位上，晕晕乎乎的脑子里杂乱无章地塞满了各种要求，觉得自己像一团缠作一堆的乱麻，无法清晰地理出一根头绪让我成功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个确凿的字。

6年前，我又站在她的桌前，津津有味地看她收拾各种关于杂志并且拥有自己典故的东西，之后，又颇不耐烦地听她讲这些典故，她一项一项讲得细心，一遍一遍交代得清楚。她得把这些都让给我。因为她要离开。我浑然不谙世事，并不清楚这仿佛宿命般偶然却又必然的遭遇从这里开始。我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接替她，和所有我的读者们相得益彰地混过了6年。

我当然也不知道6年后，我还会在她面前听她讲课，她说起话来和以前如出一辙。这个女人真是固执啊，6年的时间也没能让她有丝毫的变化。她回到自己的起点来给我们所有还属于这个杂志的人做培训，讲她离开杂志后所有的成长和与成长有关的故事，曾经吃过的苦已经云淡风轻，只有眼前熠熠生光的成功催动着温热的血液。6年后的她在混得风生水起，有司机，有秘书，还有一辆拉风的宝马。那是因为她的聪明坚持和认真，会不会还有特别的好运气？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做事认真，聪敏又肯坚持的人不管干什么都会有好运气。她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一则励志故事。

我恍惚间觉得在我们交错的每一个节点上，时间变得可视，那之间的时间则过去得飞快，漫长永远在当下。单调，重复，自省，这就是漫长，在所有的努力付出获得结果之前。

时间像一条巨大而缓慢的河流，不知不觉地在我的脑回沟上冲出重重叠叠的沟壑，又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它们将要奔向何处，但我深深了解它们经过我身上的感觉，有时疼，有时酸，有时清凉，像润喉糖黏在舌尖上的那一点触觉――就像现在，听完培训之后走在暮色深沉的回家路上。

多数人在夜晚只看见了车灯，不记得脑后还有月亮。风吹过，我伸出手，过去、现在、将来在手指间流过，一种流逝感瞬间在将我占据。这种流逝感与生俱来，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强烈。花开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感到花谢、花败的样子。月圆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想象月缺月残的黯淡。拿着电影票进场，电影会在瞬间结束。

这些都让我有一种感受，如果你梦想做到某件事，在整个过程中的苦乐，都是可乐上的泡沫，火锅上的辣油，是大雨里塞车，是深深绝望中带来的酣畅，是能够深深怀念的被虐的心情。

我听说当风越过青云山，再越过白头山，青春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走。我凝望天空，把一个我足够完美的梦想，织在了令人沉醉的深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