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呼唤“生态文明”

时间:2022-10-11 03:48:21

现实呼唤“生态文明”

中国的执政党回应了这种呼声。在中共十七大上,“生态文明”写进了工作报告。那么什么是“生态文明”?相关领域的专家对十七大报告里的这个新名词进行了解读。

十七大报告摘录

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比重显著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生态文明观念在全社会牢固树立。

生态文明的战略地位

十七大报告中第一次将“生态文明”纳入原有的三大文明的理论体系,首提生态文明有何深意?

■金瑞林:最近几年,内地环境恶化、生态破坏越来越严重。过去那种片面强调GDP增长,消耗大量资源、大量排污的“恶”的发展模式,使经济与环境、生态处于不可调和的矛盾状态。来自国家环保总局的统计数据,2006年主要污染物排放不降反升,平均每两天发生一起突发性环境事故,群众环境投诉增加了三成,中央领导对环境问题的批示比上一年增加52%。这表明,生态问题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环境保护的问题,而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这些都迫使中央要对现状作出适时的回应。

■杨鹏:生态文明是在党的大会上提出,使我们必须考量执政党的政策动机。国际上,从1962年《寂静的春天》出版以来,主流政治的“绿化”大趋势已不可阻挡。今天全球范围内,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政党,都不愿站在环保的对立面。环境问题正在被逐渐道德化,环保技术问题在国外已上升到善恶是非的问题,成为政治问题,质疑全球变暖已经高度政治化、宗教化。观察近代国内变革,国际背景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全球化的今天,我们要对世界上的风吹草动做出回应。

■任勇:在我看来,它的重要意义主要有两条:一是确定了生态环境对于中华民族生存发展的基础性地位。我国在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发展了几十年之后发现,如果生态系统不能持续提供资源、能源和清洁的空气、水等环境要素时,我们的物质文明的持续发展就失去了载体和基础,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的内涵也无法全面持续发展。所以,当生态环境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短板”时,生态文明就成为其他三个文明的基础。

其二,生态文明为我们解决发展中的环境问题提供了理论和方法指导。当今的环境问题是传统工业化道路所带来的,它既是经济问题,例如高能耗、高污染、低效益的增长方式问题,又是社会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不能孤立地就环境论环境,需要应用经济、社会和政治等综合的办法来解决。

生态文明需要政治文明呼应

生态文明从纸面落实到实践中,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金瑞林:最大的问题还是体制问题没有彻底解决。法律制定后,执行打折扣,特别是环保法。在中国立法有很多问题,但法律实施这个环节问题更多。环境法的实施需要各方面的保障,需要技术、司法各方面的支持,如果不配合,就会打折扣。往往我们规定了一些法律明令禁止的事情,到了地方之后不执行,屡禁不止。今后几年,我们一方面要推进那些禁止性的法律条文能够得到有效执行;另一方面,要加大法律责任,违法一定要追究法律责任,让其违法的成本要高于获得的利润。还有一个深层次的问题,实际上环境法的实施是受经济条件的制约的,如有的工厂超标排污没法治理,最后决定关闭,但地方的失业工人怎么办?地方的经济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执行困难很大。

■马军:最大的问题实际上是解决环保中的权力寻租问题。政府要坚守权力边界,调动一切社会力量,绿色信贷、生态环境补偿都要纳入到信息公开的框架中来。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将违规企业的信息公开,银行、媒体、公众方面,采取各自不同的举措,对污染企业造成巨大的道德和舆论压力。当违法的机会成本远比风险获得和向权力寻租的代价要高时,生态文明的建设就扎实推进了。信息公开,这是面对困境我们能够做的,也是最容易有效果的。

■杨鹏:生态文明虽然是绿色的,但是需要警惕的是,“生态文明”的“绿色”也是分“左”、“中”、“右”的。国内在吸纳绿色思潮时实际上是有思考的,因为绿色问题、环境问题、生态问题是不能进行私人细分的要素,同集体主义、公共要素容易融为一体,有人就认为这跟传统的集体主义有内在的衔接。一般认为,“生态文明”背后需要的是强势政府推进。但如果说要保护生态环境,就需要政府的强大干预,需要政府吸纳更多的社会资源,如此走向生态文明,那我们就走歪了。

“生态文明”的题中之义包括“较高的环保意识,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更加公正合理的社会制度”。显然“生态文明”的倡导非一朝一夕可成,也不是环保部门一家可以解决的,那么“生态文明”的落实是不是还需要一定的社会基础?

■金瑞林:过去我们把“生态文明”看成环保部门的职责,一家的事,实际上不是,要解决的问题很多。我一直向国家环保总局提建议,应该把环保部门行政职能的定位做出调整,把它的行政主管职能转变为单纯的行政监督职能。因为污染的产生,涉及到各个行业、各个层面,工、农、交通等各个方面,让环保部门一家来管,管不了。各个部门在污染,大家却在责备环保部门,这个问题困扰了环保部门多年,一直没得到解决。我还提议,把各级环保行政部门改为垂直领导,现在地方环保局又要为工业保驾护航,又要做环保工作,几乎无法进行工作。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重视环保的行政“一把手”上,这样不行。

市场之手助推生态文明

十七大报告在“深化财税、金融等体制改革”里提到,“实行有利于科学发展的财税制度,建立健全资源有偿使用制度和生态环境补偿机制”,想通过一些非行政化的行为来改进这些方面的问题。

■任勇:与传统行政手段的“外部约束”相比,环境经济政策是一种“内在约束”力量,具有促进环保技术创新、增强市场竞争力、降低环境治理成本与行政监控成本等优点。根据国际经验和我国的实践基础,我们可以使用的环境经济政策有7类:绿色税收、环境收费、绿色资本市场、生态补偿机制、排污交易、绿色贸易政策、绿色保险等。

■杨鹏:过去习惯说“生态无国界,更没有省界”,但生态的保护会有受益人群、受害人群。如一条江的保护,上游、江边的人就不能发展对环境有压力的产业,往往用水的人和保水的人不是一个群体。从实践上说,生态保护最好的区域,往往是约束了经济发展的区域,往往是上游在为下游服务,相应有两种补偿办法:一种是通过中央财政的转移,将发达地区收的税,补到欠发达地区去;一种要推动省际间的自发谈判、协调。

但生态补偿有个很重要的因素,谁作为生态补偿的主体,一般是政府为主体,但这些补偿有多少真正给予了那些因为生态破坏而失业、贫穷、受害的人群呢?如何让这笔补偿资金落到最应当补偿的人群中,这个过程的透明度、民间参与性要增强。

■马军:资源税,不是所谓的市场手段,无非增加了资源使用的成本。现在一些部门找各种各样理由从社会寻找更多的资源,结果无非是企业又给政府多交了点税,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更为重要的是,拥有资源的民众如何从资源税中获得收益,这也是必须解决的。按我国规定,资源是属于国家的,不属于当地民众,但当地民众看到这样那样的厂把资源拉走,留下一片废墟,他们自己并没有从这些资源的开发利用中获益,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生态文明与公民社会建设

在推动生态文明建设上,政府和NGO(“非政府组织”)等民间力量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杨鹏:在西方,环保的主导者是民间力量,民间的推动迫使政府来回应;在我国,是政府在回应西方时,开始引入了环保的理念。环保的民间性、社会性严重不足。我国的环保是自上而下,政府压下来的过程,而西方是自下而上的,自然成长的过程。如果从发育一个更自主的社会,给百姓更自由、自主的空间而言,要想推进环保事业,首先,政府要给各种环保技术创新的企业、组织以良好的法制空间;同时要给民间关注环保的行为予以保障。在西方,许多环保组织享受“扣税”,美国有12万家环保组织享受此类待遇。

■马军:民间组织应该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是在我国首先还是政府监管需要加强的问题。严格执法是前提条件,只有严格执法的前提,市场化的手段才有实现的可能。但是政府不要包管一切,要寻找一种最优方案,建立自己的权力边界。还是回到环境数据公开这个问题,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频出严厉的环保政策,但是到了1986年有毒有害物质污染最广受非议的时候,政府出台的是《紧急规划和社区知情权法》。政府包管一切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社会组织、民众的积极性充分调动了才可以做好。

(任勇:国家环保总局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杨鹏: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马军:北京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金瑞林:北京大学法学院经济法教研室教授,环境法专业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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