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15期

朋友之托，到他乡下的亲戚家带点中药材回来。

办事顺利，回来的路上，我坐在三轮车上心情格外惬意。

朵朵的白云，像贴在天空中似的一动不动；阳光灿烂，万物显得格外明亮。苍郁的松柏，青翠的竹林一一迎面而过。我尽情地享受着山区清幽的景致和阵阵浓郁的芳香。

不一会儿，天空开始变得暗淡，云越来越低，越来越厚。蹬车子的老人说：“要下雨了。”我连忙说：“快！骑快点！”

风，一阵阵地刮着。几滴小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我一阵惊慌，乞求道：“老师傅，我这两箱可是晒干的野和桃花，怕潮，雨水一淋就完啦，再骑快点！”“这跑得不慢啦！”他喘着气地应了声。

我心里嘀咕着：“车上也不装个篷子，让顾客挡挡阳光，遮遮风雨，真抠门儿！”

风嗖嗖地刮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地下了起来。装药材的纸箱上面一圈圈被雨点浸湿的地方快连成了一片。这里离县城起码还有五里路。我颓丧、失望地盯着两箱药材，心想：“完了，完了，回去怎么向朋友交代？”

老头把车子骑到路边一棵大柳树下停住了。他要干什么？休息？避雨？我跳下车，冲着他嚷：“还不快赶路，淋湿我的货了，还要耽误我的车？”

他望了我一眼，然后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药箱上面，又从我坐的座位下面取出塑料雨衣，把两箱药材裹得严严实实。顿时，一股内疚、羞愧交织的情绪在我心头泛起。我感激地连声说“谢谢，谢谢！”又关切地问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六十五。”

“这么大的年纪，还干这吃苦的活？”

老人叹了口气：“不瞒你，同志！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懒惰、好赌，把家里的一点血汗钱输光了，还欠了债，债主上门，他跟人家发生了口角，失手把人打成重伤了，被抓去坐了牢。”他忧郁地望了望我，“当年，儿媳跟他离了婚，留下了三岁的娃娃。我那孙娃今年七岁，秋里就要入学。我得给他挣学费，挣书本钱。老伴中风偏瘫，长期卧床不起，我得挣瞧病的钱。”老人又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作孽呀！我还要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挣烟钱。”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面对老人半晌说不出话。看着他那黑黝黝的脸上，两个颧骨高高地突了出来，两眼深深地凹了进去，瞳孔仍然光亮；眼圈呈紫酱色，眼角和额上布满了皱纹，像刀刻一样，一道一道的，银灰色的眉毛和胡子，把他映衬得更显苍老。那苍老的脸上，那一道一道的皱纹里，深藏着悲痛和苦难，也满蓄着希望和慈祥的爱。老人温和地望着我：“赶路要紧，快上车吧。”风，嗖嗖地刮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地下着。老人那黑色的补丁衬衣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透，已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他耸着两个肩膀，佝偻着腰，埋头骑着，骑着……

（据《襄阳晚报》马中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