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做灾难报道

时间:2022-10-08 07:29:08

怎样做灾难报道

对危害和暴露等灾难,记者应该了解什么?

在波士顿担任电视台记者的那些年,我报道过的各种灾害连绵不断:从车祸、火灾、犯罪、飞机爆炸等熟悉的威胁到人造甜味剂、保险气囊、硅胶移植,再到绑架儿童“新”潮流和令人沮丧的形形环境危害。我努力做好记者工作,也曾获得过一些奖励。后来我离开电视台新闻部,进入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工作,发现了有关风险的很多细节。如果我做记者的时候了解这些东西,本来可以把报道做得更好的。

风险不仅仅是个数字如百万分之一,也不是说某个地方发生了可怕的事,如“咖啡中可能包含致癌物”。风险的某些重要方面我根本就没有告诉观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提什么问题。那些指望我获得信息以便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因为我的失职不仅得不到帮助反而可能带来危害。当然,我不是唯一的失败者,在电台和报刊工作的很多同行――那些最出色的记者也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们的报道天生存在缺陷,因为很多重要的细节我们不知道,而一篇有关风险的报道如果不了解这些细节,当然是不完整的。但这种情况即使在最优秀的新闻机构中也一再出现。

因此,抱着为新闻业做贡献的希望,我想给出有关风险的基本问题如“谁、什么、何时、何地、何因、如何”的答案,以帮助记者在报道中更彻底地包括这些内容,给读者/观众/听众提供他们需要知道某个东西实际上到底有多危险的信息。(顺便说一下,下面描述的细节没有一个是非常复杂或难以理解的,我们只需要在报道中加上一两个句子即可。)

任何东西要实际上产生风险,就需要两个因素:危害及其暴露。任何一个因素都会产生潜在的风险,因此本身就是一种情况,但对人产生实际风险的东西只存在于既有某种危害又暴露在这种危害面前的场合。当然,有危害的东西需要报道,我们暴露在这个可怕的东西面前需要报道,但要造成实际风险,两者必须同时存在。如果你只报道危害(如某某物质可能致癌)或只报道暴露(“我们血液中微量的人造化学物质”),读者并不清楚他们是否实际上遭遇风险。

危害和暴露都有关键的细节。有关危害的重要内容如下:

危害――多少?剂量很重要,但你可能吃惊地发现很多时候风险报道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信息。报道常常说“某某物质会造成某某后果”,但没有说这种物质的多大剂量会造成这个后果。有时候确实没有明显界限,如存在危害的具体数值,低于这个数值就不存在危害。而人们能求助的最好的科学也只是令人沮丧地给出模糊的“指导原则”。有时候存在剂量门槛,低于该门槛危害就没有多大危害性。在很多情况下,剂量超过门槛越多,风险就越大。但不一定,有时候小剂量却被认为是风险最大的(内分泌干扰剂)。对致癌物来说,标准的科学假设是任何剂量都有潜在危害性。新的毒物学已经发现,有时候在高剂量时具有危害性的东西在剂量小时实际上对你还有好处(甚至致癌物)。无论如何,一个没有剂量信息的报道缺少了读者需要的基本事实。

危害――会造成什么?什么时候?令人吃惊的是,很多有关风险物品的报道并不包括这些基本事实。它有生命危险吗?如何致命?如果没有生命危险,是否造成严重的或者最小程度的危害(如食物中毒报道往往没有包括这些),可治疗的危害(肺结核)或无法治疗的危害(先天缺陷)。有些致癌物质的危害也是可治疗的(遭遇辐射的一个常见后果是甲状腺癌,这完全是可治疗的,但有关切尔诺贝利核辐射风险的报道中很少提到这个重要事实)。如果危害是致命的,是即刻致人死亡还是随后死亡?(石棉会引起肺癌或间皮瘤,但往往要几十年后才会出现这种症状)这些是读者需要知道的重要细节,以便对其风险进行判断。

危害――对什么人?警告空气污染严重性的报道,总是描述免疫系统受到危害的人面临的风险会大大提高。但这种子群差异对很多风险来说都存在,但常常被人忽略。某些子群比其他人遭遇更大风险几乎总是存在的,这种危害对更大的群体来说往往就没有多大危害性。(汞受到管制是因为研究结果已经把它和胎儿的认知损害联系起来,孕妇吃了很多含汞的鱼,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汞对孕妇群体比对其他群体的危害要大得多。但令人吃惊的是,很多有关汞的报道根本没有提到这种差别。)需要提问的重要子群还包括年龄(所有癌症的75%以上都出现在55岁及以上的人身上)、健康状况、性别、地域等。

暴露的关键细节包括:

暴露――多大剂量?因为剂量决定了某种东西的危害程度,你必须告诉读者人们实际遭遇的剂量。他们是否实际上充分暴露在危害物面前以至于令人担忧?(有关核辐射风险的报道往往没有这方面的内容,有关汞的报道也是如此。)

暴露――通过什么途径?是吸入?注射?还是皮肤接触?钚分子不能穿透衣服或者皮肤,但可以通过呼吸进入体内,仍然可以致人死亡。如果你吸入了氡,它有危险,如果你喝了从地下水中通过富含铀的岩层抽上来混入水中的氡,就没有危害。风险部分取决于人们被暴露给这些东西的途径。

暴露――经过了多长时间?瞬间暴露一下有害吗?还是需要慢性的暴露(食品、酒精中摄取的多氯化联二苯)才会造成危害?弄清这个重要细节很容易,也很关键。

暴露――在什么年龄?胎儿和婴儿若暴露在铅或汞(以及很多东西)面前,造成的危害要比大孩子或成人糟糕得多。18岁以前晒太阳过多能增加成年后患癌症的风险。这是重要的但常常被错过的细节。

上面列举的因素同样适用于大部分环境风险报道。

在我作为哈佛风险分析中心风险传播主任的几年时间里,我常常接到记者打来电话询问众多风险问题,如环境风险、医疗风险、交通风险、职业风险等。他们常常问同一个问题:“……的风险有多大?”他们想得到的是数字如“风险的概率是多少分之一”。其实,伴随着风险概率,同样存在你需要理解的真正重要的细节。

从根本上说,关键在于没有哪个数字能讲清楚。我们以乘飞机旅行的风险来说吧。美国人平均每年在飞机失事中遇难的风险是1100万分之一。这是每年死于空难的人数除以总人口得到的数字。但这个数字是多么简单和没有意义啊。根本不存在平均数。有些人坐飞机多,有些人坐飞机少,还有许多人根本不坐飞机。所以,根本不存在空难每年平均死亡多少人。想想你以2001年作为基数,或你使用十年的飞机失事死亡数据,其中之一是2001年的数字。

想想这如何用在其他风险上。一个城市的犯罪率在某些地区往往比其他地区更高,在某些时期比其他时期更高,所以,整个城市的平均水平或全年的平均水平是没有意义的。绑架儿童更多的是亲属而不是陌生人作案,所以绑架案总数262000除以儿童总数是1/115,这

常常成为新闻报道中儿童遭绑架的风险概率,但这其实这并不能提供准确的画面。

问题是你必须对使用的总人数更准确。如果你想说风险是多少分之一,你必须认真思考这个多少。还是以乘飞机为例。你可以用空难者人数除以死亡者总人数,你得到每个人平均的风险。你可以把这个数目除以飞机乘客总数,得到每次飞行的风险。或者把这个数目除以飞行总里程,得到每英里的风险。因为大部分飞机失事都发生在起飞和降落时,所以,每次飞行的风险比每英里的风险大多了。这是关键的差异。

你在试图弄清最相关的风险数据时需要询问的东西包括:平均风险概率(通常是没有意义的)或者风险最大的子群风险概率,年风险概率或终身风险概率(终身风险是很多政府管理的大事),某个特定年龄群的性别风险概率(这是癌症的大事,因为所有癌症的四分之三都出现在55岁以后的人身上)。有时候,提问的数字问题不是关于人而是关于单位的。有的问题是暴露单位的风险概率(如在本地或高速公路上开车的距离、手机使用的小时数、医疗辐射的类型和使用时间等)。

有关风险数字的最后一点是给读者他们需要的东西,记者应该提到相对风险和绝对风险,而不仅仅是强调更有戏剧性效果的风险(这通常是你可能做的事)。相对风险指的是与其他东西相比的风险,比如此风险与去年相比增加了20%,或经常乘短途飞机的旅客(频繁起飞降落)比乘飞机长途旅行的旅客的风险高50%。相对风险涉及到比较,但它并不告诉你到底有多少实际受害者。我们假设一种风险比去年增加了20%,这可能意味着百万分之四的人死亡率增加到了百万分之五。而20%听起来就大多了,这让报道更吸引人,但如果没有绝对数字,读者不知道他们需要了解什么信息才能做出知情的判断。

相对风险很重要。我们再次以飞行做例子。即使在一场空难中死亡的绝对风险很低,高百分之几十的风险概率对经常坐飞机的人来说还是重要的,至少可以令人看到总体威胁。

相对风险和绝对风险都能提供重要的信息,不包括两者的报道当然是不完整的。

想到我常常犯下的上述错误我就感到恐慌,这并非因为我不愿意做正确的事,我愿意,多数记者也愿意。也不是因为我故意忽略某些信息以便让我的报道在新闻广播时影响更大(我做过这种事,多数记者也是如此)。报道中缺失这些重要的基本事实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去询问这些,新闻学院从来没有向我们讲授过风险的这些显然非常重要的基本因素。

我刚刚完成了对全国新闻编辑室的一系列的考察讲学以提供这种“风险常识”培训。我参观过的美国全国公共广播公司(NPR)、《今日美国》、《洛杉矶时报》等许多地方的很多记者都说,这种信息非常有帮助。我希望获得其他资助以继续这项工作。它对公共卫生和环境健康都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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