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片,还是会忍不住放一些“陆川”的东西

时间:2022-10-06 10:43:43

商业片,还是会忍不住放一些“陆川”的东西

《九层妖塔》是陆川的第五部作品,此前的四部作品都属于文艺片范畴。

《九层妖塔》(改编自热门小说《鬼吹灯之精绝古城》)上映前半个月,陆川组织了几场试映会,会后他不停地跟媒体们絮叨,想帮新作中的怪兽――“红辍蓖萍父鲈又痉饷妗

只要能让大家多多关注“红辍保他愿意调动一切资源,比如让特效团队专门制作微笑的“红辍保比如请唐嫣穿上泳装和“红辍焙献魃涎荨懊琅与野兽”。

“红辍笔恰毒挪阊塔》中的三大神兽之一,由韩国特效团队制作完成。在它的背后,是陆川的渴望,渴望观众和业界更多地关注到自己执导的这部视觉特效大片。

《九层妖塔》是陆川的第五部作品,此前的四部作品都属于文艺片范畴。《寻枪》曾入选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可可西里》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南京!南京!》先后获得第57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电影金贝壳奖、第3届亚太影展最佳导演奖等,《王的盛宴》也获得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五项提名。

后三部作品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让投资方赔了本。

吊诡的是,陆川的处女作、改编自凡一平原著同名小说的《寻枪》,当年上映的单日票房成绩反倒击败了《指环王》和《卫斯理蓝血人》等商业片。

13年后,又是一部改编自原著小说的作品从陆川手中诞生。这一次,他如愿获得了票房的丰收。上映以来,《九层妖塔》获得近7亿的票房,成为陆川最卖座的作品。

“愤怒”的陆川不见了。不但坦然接受了作品口碑的两极分化,还办起了吐槽弹幕场,让工作人员在现场举起“欢迎吐槽”、“请继续吐槽”的灯光牌。但文艺中年的内心终究柔软,陆川的手机里收集了几千张吐槽留言截图,都是来自于微博上不满《九层妖塔》的观众。

除了原著党不认同的“粉碎性改编”,很多质疑还来自剧情上的漏洞。在弹幕专场中,陆川特意解释道,有些是因为拍摄资金和时间仓促所致,有些则是特意埋下的伏笔。

“放下自我”来拍《九层妖塔》

《可可西里》、《南京!南京!》、《王的盛宴》,这三部作品让陆川开始思考,当下中国观众到底想要看什么、他们希望创作者如何讲故事。陆川发现自己之前对这些思考得太少,以高高在上姿态去灌输道理的时代已经结束,电影再次回归到出生时的属性――娱乐大众。要做大众电影,就要去在意讲故事的技巧和策略。

于是,在拍摄《九层妖塔》前,陆川有了一个很明确的想法:放下自我。“就是把自己放下来了,想把电影语言尽量调整到观众喜欢的、能够接受的,其中再放一些自己喜欢的表达。这是他这次非常明确的。”执行制片人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陆川的“放下自我”让整个剧组都感受到了不同,虽然要求还是一样“变态”的高,但不纠结了。

陆川形容自己的工作作风“野蛮”,但分镜师王晓东认为,单说“野蛮”还不够,应该是“很巧的野蛮”:“他自己做不了主的,就会想很多巧招给避过去,就像胡八一被警卫员拦住说这儿不能进一样,陆导是那种不让进就不进,我站门口看,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导演助理杨云霞说,陆川以前可能有点骄傲,但在《九层妖塔》里,他是真的把姿态放得特别低:“所有人来挑毛病,我们这种小朋友都可以去说,只要能说服他的,他都会改。他还会请到一部纪录片团队的编导,他们做纪录片时,信息量大但是逻辑性很强,他也把人家请过来,一步步推算,看逻辑哪里有问题。”

按照陆川和特效总监John Sheils的约定,这次合作的8家特效公司里,他只会直接与韩国一家特效公司沟通,其余几家都由John Sheils和管理团队负责。

《九层妖塔》剧组有一个将近20人的特效管理团队,负责与特效公司的海量沟通、管理工作。按视效类型和场次分工,John Sheils挑选了三个年轻人担任双语视效统筹,对接各自的目标特效公司和镜头组。

赵宇负责开场昆仑山工地段落、雪崩之后的冰缝以及图书馆王子墓,对接中国特效公司VHQ和Base FX:“我们在后期很常用的词就是,今天又被导演削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削制作公司,削来削去也挺过瘾的。当然,对特效公司,我们通常采用的是在爱中慢慢折磨的方式。”

除了“放下自我”,陆川还放下了“率性”。

“他过去拍摄是相对率性的,不率性的话,也不会拍那么长时间。之前片子也比较文艺,允许这种拍摄方式 。发现不对,可以现场改戏,不会对后期造成麻烦,只是会拉长拍摄周期。视效大片不行,前期和后期紧密相关,这个镜头怎么拍决定了后期视效能不能做、怎么做。不按照前期预览方案去拍的,会给后期增加非常大的工作量和时间。”执行制片人说,虽然陆川是个典型的临场发挥型导演,更容易在现场被激发出创作灵感,但这次整个拍摄过程中,他真正做到了“既尊重工业流程,也没有遏制现场的灵感”。

原本可以100分的视效大片

陆川给《九层妖塔》打了80分,扣掉的那20分,他认为是受限于紧张的资金和拍摄周期。

曾参与过《纳尼亚传奇:黎明踏浪号》、《X战警:第一战》、《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等好莱坞大片特效制作的Prime Focus的中国区总裁有次非常焦虑地对《九层妖塔》的执行制片人说,你们片子的难度太大,达到了美国好莱坞顶级电影的级别,“他跟我说,这次的视效难度在某些方面是超过变形金刚的。”

为了呈现现实中没有的世界和生物,《九层妖塔》里1500多个视效镜头由8家国际顶级特效公司、15位特效总监以及全球4000位CG师共同完成,曾经为《指环王》系列服务过的John Sheils担任影片的特效总监。

Prime Focus公司特别派遣了四位分镜头画师来到中国,和已经奋战一年的中国团队完成了所有分镜头的动态预览工作。

“这样在拍摄的时候,视效和摄影部门一开始就明白导演要拍什么内容,会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演员也是,因为很多怪物都是虚拟的,现场看不到,只有在动态预览里,演员看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在表演的时候心里也会比较有底。”分镜师王晓东说,《九层妖塔》的几千张分镜头可以说是做得最满意的一次。

虽然《九层妖塔》是陆川执导的第一部商业片,但王晓东说,2012年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合作一些商业片的东西,“我并不惊奇陆导做商业片这件事,并且我觉得陆导自己也是准备好了的。”

2013年,时任中影集团董事长的韩三平找到陆川,接手《鬼吹灯》项目,这是个拥有数千万粉丝的超级IP。

《鬼吹灯》原著作者天下霸唱总共写了两部,合计八本,第一部卖给了中影,第二部卖给了万达影业。几乎是在同时,两家各自宣布了电影项目的启动,分别是陆川执导的《九层妖塔》和乌尔善执导的《寻龙决》。

摆在陆川面前的,不是超级IP,而是三个雷区和两个限制――不能有鬼、不能拍盗墓、不能提“鬼吹灯”,制作周期限定、拍摄资金有限。

从剧本创作开始,这些难题就在困扰陆川。开拍前,《九层妖塔》的档期就定在了2015年的国庆档,6个月的后期制作时间和1亿元人民币的预算,对于任何一个团队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有人劝他不要签合同,但陆川想逼自己一把。

不单是陆川,美术指导林木、摄影指导曹郁,甚至连执行制片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大量视效的项目,“所以大家在这个过程中,都很谨慎紧张。在开拍之前,曹郁做了十几次3D试片。这是很难的,因为需要从中影带大量的设备出来,每做一次试片都是很大工程和规模,需要包括场景、演员、服装在内的全面配合 。”全员严阵以待的紧张感贯穿了整个拍摄制作周期。

尽管陆川自己也深深地被制作周期和资金所困扰,始终有走钢丝之感,但他仍努力调整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王晓东说:“导演尽量让自己以一个很正能量的状态面对大家,这对拍摄是很重要的,尤其后期,大家经历了长时间的工作,都会变得很躁,导演带了一个好头。”

为了平衡资金和呈现效果,陆川连同剧组成员想了不少“土方法”,比如拍摄红曜不鞴交汽车那场戏,要求车身整个晃动,红晏下时,还要做到一砸一个洞。John Sheils要求从北京或上海运来精控电脑控制平台,才能完成如上要求,设备每天的使用要耗费7000元。

陆川把这些问题交给武行。

二十几个武行晃动公交车,第一个问题就解决了。武行们又从石油小镇的垃圾场找来了几个翻盖的金属垃圾箱,装满沙石,用钢丝捆着,拿起重机吊起来,做到了“一砸一个洞”。整个下来,总共花了1000块。

还有一次,赵又廷饰演的胡八一和姚晨饰演的杨萍从冰崖掉下来,挂在一根绳子上。特效团队建议使用飞猫(摄影索道系统),一天拍下来要花30万,五天就是150万。

陆川采用了动作指导阿福的意见。阿福自制了一个绳索摄影机的支架,再用威亚(吊钢丝)控制摄影机和演员,整个拍完才花了2万。

这些只有中国团队才能想出的“土法炼钢”,让习惯了好莱坞阵仗和模式的John Sheil大开眼界,既吃惊又佩服。John Sheil说,《指环王》的导演皮特・杰克逊是crazy(疯狂),而陆川简直是insane(癫狂)。

“中国年轻团队能征服他,就是靠的这些事儿。”陆川说,最初他并不习惯和John Sheil的沟通,两个人都比较轴,也互相PK过管理理念,“我有时候容易着急,说话比较冲,一着急就会说这个镜头怎么这么烂,他能把我的话翻译成比较专业的话,能执行。”

John Sheil在剧组待了一年多,中间还查出了肠癌,当时陆川就崩溃了:“你想想,人家得癌症了,不可能去push他继续工作,当时我就做好准备这电影上不了了,先帮他看病吧。”想了一周,John Sheil决定不回新西兰,在北京动手术,五天就出院了。出院后,他一边养着,一边化疗,一边工作。“最终,我们之间还是互相被对方的认真征服了。”陆川说,“老爷子是真想帮我们都做完,现在他的简历上,都是把我们这个戏放在第一位。”

“粉碎性改编”和“创新性改编”之争

《王的盛宴》的冷反应,让陆川知道与市场接轨的意识上,他有点脱节。韩三平抛来《九层妖塔》之前,他一直没遇到能眼前一亮的项目,所以正在自己构思一个科幻的小故事。当韩三平找来时,他心动了。

“导演思考的结果是想把这个面向打开给观众,因为他有很多的面向,以前的电影偏人文和历史的角度多一点。”杨云霞说。

2013年8月,陆川写完了剧本的第一稿。“写作中会不自觉地规避那三个雷区,但是作为电影剧本,你不希望它是不完整的,于是又加了一些东西。”陆川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以往,陆川的剧本都是以自己为主,偶尔听策划和编剧小分队的一些意见。但这次,从第七稿开始,陆川就把电子版给到杨云霞,让她召集大家来讨论剧本,提意见。

“我们就在怀柔找个房间整天开会讨论剧本,曹郁基本每天都来,林木因为要筹备置景,平均两三天来一次。还有编剧小团队,他也会请北师大的老师,电影学院的老师,业内有名的编剧过来看剧本,我和另外一个女孩负责记录所有的意见,贴在墙上,每天有20多条,甚至有70多条,特别细,一场一场过。这次故事比较复杂,他又建立了很大的世界观,逻辑性和合理性都要聊。”

在陆川看来,《鬼吹灯》原著最迷人的就是恢弘的想象力,给读者提供了非常华丽、光怪陆离的想象空间。但故事结构和逻辑,并不能为电影提供两个小时讲述完的结构。原著的故事结构是网络小说风格,一章打一个大怪,但很多奇遇都没有解释来由,很多重要线索过了就过了。阅读原著时,这些都不是问题,但视觉化改编就需要一些故事从底层托住。

这次的改编,被陆川称为“创新性改编”:“我从这本书里感受到的,是对想象力的激励,而不是想象力的教科书。我们以它为平台,以书里的内容起跳。”

《九层妖塔》上映之后,涌入微博批评和提意见的评论有一亿多条,基本来自三类观众:第一类是《鬼吹灯》书迷,占了百分之七十左右;第二类是专职骂陆川的,不管拍什么都骂;最后一类是恨铁不成钢的,看过陆川以前的作品,对现在的不满意。 调查显示《九层妖塔》虽然满意度最低,但新鲜感得分81.4,为档期最高。

弹幕专场也主要邀请了这三类观众,“弹幕和线上交流是宣传公司的创意,他都会尽量配合,尊重宣传公司。他不会主动去这样要求,因为客观地说,这是一个伤害创作者的事情,他去弹幕场的时候,我都会不忍心,那几天他太太有可能早产,不确定是哪天。宣传公司希望他全程都在,包括之前一些微访谈,都是要直面网友的,有些直接要跟他吵架,他不躲,他是一个不会怂的人,他面对所有的抨击都会迎上去,这种直面之后,我感觉对创作者还是会有伤害的。有些批评,不是在讨论电影,是人身攻击,他还是带着笑意跟人聊。”全程陪着陆川走完《九层妖塔》宣传期的杨云霞表达了对陆川的佩服和不忍,“他确实还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不会因为网友的评论而影响对自己的判断。路演的时候观众提什么,他都会让我们记下来,回头整理给他。我们看到什么有建设性的,截图发给他,他也会发给我们。”

陆川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这三类观众发出的批评里,他真正在意的,只有最后一类。

电影上映20天后,原著作者天下霸唱在自己的认证微博声明,否认自己担任了《九层妖塔》的编剧,并表示后悔自己版权分售两家公司的决定。天下霸唱此举,被网友认定为是表达了对陆川改编作品的不满,尤其是随后晒出的“严正声明”里,天下霸唱强调了自己对《鬼吹灯》系列1~8册享有“完整的著作人身权”,“任何机构及个人都不得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对该作品肆意修改或改编”,更被认为是直接“炮轰”。

有意思的是,天下霸唱“严正声明”的同一天,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国庆档中国电影观众满意度调查结果》,调查显示《九层妖塔》虽然满意度最低,但新鲜感得分81.4,为档期最高。

面对原著作者的“炮轰”,陆川的反应很淡然:“我很喜欢原著,但书只是梦想的平台,原作者用文字营造的视觉空间,电影最有意思的就是还原未知世界。”

已经完成“发扬光大梦想”和“拍打怪电影”愿望的陆川,看好探险打怪片在中国市场的前景,如果把探险打怪做成中国电影的新类型,能够开辟出一片新的领域。

“他希望中国的主流电影是由他们这批有学院背景和专业技能有审美的导演来掌控。”杨云霞说,“《九层妖塔》终剪完的时候,他看完《烈日灼心》,跟我说,其实他知道,类型片怎么拍,所有的套路、招怎么让观众舒服,但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放一些陆川的东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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