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梦 17期

时间:2022-10-04 06:36:06

【摘 要】《孔雀东南飞》主题的纷纭众说,源于不同的视角和提炼方法。笔者试以读“家书”的视角和文本主义的方法作重新的审视和升华。不过是作一次新的“相向鸣”的尝试而已。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主题;隶属

对《孔雀东南飞》(以下简称《孔雀》)的主题,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其实,“哈姆雷特”只有一个,特别是在作者本人的心目中。但作者既将作品付世,文本便已独立存在。怕再难还原“一个”“哈姆雷特”了。千个“哈姆雷特”似乎是所有伟大传世之作的夙命。《孔雀》自然也不例外。本文写作,不过是以一得之见,奢望终结《孔雀》的主题之争,并试图为类似的争论提供一个新的解决视角。

1 历史主义与实用主义方法批判

对文学作品主题的提炼,有两种常见的观点和方法(非主流的限于篇幅,不便提及):一是,历史主义,把作品放归作者思想和其生活的时代里去考察,试图得出一个唯一正确的意图式主题;二是,实用主义,把作品拉扯到读者的心态和当下的生活环境里来发挥。生出不同的感受式主题。二者的冲突其实是主观冲突,因为“意图”常常也是用不完全归纳法得出的各异的主观性结论。

历史主义看重作者生平及其创作背景。要求对作品的理解必须以对作者的思想和个人身世遭际的了解为前提,以作者的本来意图为准绳,非要把“作者意图”投射到文本中,其实也是“被投射”、“被主题”。实用主义的主题其实不能叫做“主题”,只能称之为“读后感”。二都把文本思想锁定在或“古”或“今”的坐标点上,从作者或读者身上找所谓的“主题”。这两种观点和方法有时又交织在一起,成为历史主义的实用方法。即以实用为目的作“历史”的考察。如评《红楼梦》中,有人通过对作者生平和所处时代的考察,结合当下的思潮,认为《红楼梦》:“笔锋深深地插入了封建制度的心脏,解剖了它的毒瘤与脓疮,暴露了它的黑暗与罪恶,展示了它的必然走向崩溃的历史命运。”①《红楼梦》中的故事一定要贴上“封建社会”的标签?封建社会已经成为过去,人们为什么还要反复研读《红楼梦》?入迷的读者都是在看“邻家”故事?“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作者仅是为了遗后世以“自家故事”?这样的主题如何来解释它的千古流传和普遍意义?

2 用文本主义方法考察《孔雀》的主题之争

笔者主张文本主义的研究方法,把文本自身作一客观存在,主要从文本自身来发掘文学作品的主题思想,并作超文本、超意图、超感受的升华,揭示其普遍意义。

2.1 实用主义的“主题”

《孔雀》的这类“主题”,产生于“五四”时期,盛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延续至今,拿当下的观点看古文,认为《孔雀》的主旨是批判封建家长制和封建礼教。如俞平伯:《孔雀》“之所以成为中国最伟大的叙事诗,在于能当反抗礼教的旗手,对着传统伦理的最中心点‘孝道’给了一个沉重的打击,当头一棒”②。文本中的“奉事循公姥”是反“孝道的吗?再如余冠英:“《孔雀》的伟大不在于故事哀艳,不在于篇幅长短,也不仅仅在于文字优美,主要在于它暴露了封建社会制度的罪恶,表现了受封建制度迫害的人们的反抗。”③作者并不一定有反封建意识,是论者强加的。诸如此类,拿时下的观念给文本贴标签。够升华,在使文本的思想境界大大超前的同时,却抹杀了其当下意义。

2.2 历史主义的主题

把《孔雀》还原到作者生活的环境中来考察。如有人撰文认为:“回归到历史真实的解读应是:赞美封建时代青年女子对爱情的忠贞,警示人们应树立封建主义的贞忠观;同时也表现了封建乱世中对以封建家长制及封建礼教为核心内容的封建统治不能为继的隐忧,渴望重建封建正常统治秩序的绝对权威。”④文章从作品产生的年代“汉末建安中”――封建社会处于上升时期;封建制度初创,不容“礼崩乐坏”;作品作者属知识分子;甚至考察收录者徐陵的生活背景;“顺理成章”地得出了“渴望重建封建正常统治秩序”的“主题”。制度初创时就没有批判?知识分子都是统治阶级的附庸?照此逻辑,马、恩的著作也会是维护资本主义的了。仅从文本中,是无论如何也读不出这个“主题”的。今天的人们仍反复吟诵《孔雀》,莫非是渴望重回封建时代?这种思想够深刻的。居然被同样深刻的某教师所认同,在实际教学中通过引导学生“探究”、“互动”,得出了“告戒人们应重树封建礼教的绝对权威”的“主题”,还要求学生据此写小论文。真是够难为学生了。这类回归历史“本原”的“主题”,其实反映了论者思想的“与时俱进”,看似返璞归真,实为矫揉造作。

3 用文本主义方法重新思考《孔雀》的主题之争

3.1 单整合法

文本是文学的载体,一切文学活动本来都是围绕文本来进行的:作家创作文本,读者阅读文本,批评家研究文本。然而有意思的是,尽管文本位居一切文学活动的中心,中国论者,却很少从文本自身来探讨文学的主题。特别是在对《孔雀》的研究分析中。因而,在对文学作品主题和意义的分析中,多表现出“意图谬见”和“感受谬见”。

笔者认为,文学作品的价值,取决于其形式、内容、意义(主题),形式指信息呈现的方式、手段、体裁;内容包括意象、情节、线索、语气,具体的情感、观点等;而主题,应是文本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体散发出的香味。应主要地从对文本自身的研读中来提炼,而不必过于看重文本之外的所谓“作者意图”;更不能只对文本走马观花,择其一二,掺入杂念,随意“感受”。

“意图”之不可靠,是因为作者创作时的具体心境、感觉、愿望等很难考证,虽或已植入文本中,但会随时间、场合的变动而不断“发酵”,使读者很难嗅出原味。特别是对于一些年代久远、内容复杂、且善于“深山藏古寺”的作品。有人认为:”议论文和应用文是有主题的,但小说诗歌是没有主题的。有主题的小说肯定是较差的小说,有主题的诗肯定是标语口号,真正的好诗,看了你可能感动、兴奋,但讲不出究竟说什么,这就是文学的魅力。”⑤这种观点,倦于当下的主题之争,从根本上抹杀文学作品主题的存在,采用回避、退让的方法,虽不可取,但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意图式主题之无趣、无聊和易致谬种流传。

对于文学作品主题的争论大都超不出“原味”与“今味”之争。走出“原味”与“今味”之争,就得从文本自身入手,寻找超意图、超感受,生于文本又具有普遍意义的主题。简单的方法是:以文本为中心,抽象“意图谬见”和“感受谬见”中的时代和特指成分,并排除其它杂念的干扰,在作者“意图”和读者“感受”中来一个整合。

用这种方法,再来看《孔雀》的主题。意图式主题认为:“回归到历史真实的解读应是:赞美封建时代青年女子对爱情的忠贞,警示人们应树立封建主义的贞忠观;同时也表现了封建乱世中对以封建家长制及封建礼教为核心内容的封建统治不能为继的隐忧,渴望重建封建正常统治秩序的绝对权威。”划线部分都具有时代特征,有所特指,甚至有的是后人的所贴的标签,应予以剃除和变更。可以作如下抽象:“赞美青年男女的爱情,同时也表现了对社会秩序不能为继的隐忧,渴望重建正常统治秩序。”再抽象则为:“赞美爱情,忧患社会,渴望重建”。再来看感受式主题:《孔雀》暴露了封建社会制度的罪恶,表现了受封建制度迫害的人们的反抗。”剃除“封建”成分,可抽象为:暴露了社会罪恶,表现了受迫害人们的反抗。”再抽象就是“罪恶与反抗”,经整合,《孔雀》的主题可表述为:诗文通过对罪恶与反抗的叙述,赞美爱情,忧患社会,渴望重建。

3.2 走进文本法

简单整合法的前提,是假定“意图”和“感受”都是立足于文本的真实表达,只不过囿于时代和杂念,抹杀了文本的普遍意义。省事、省心,但不一定可靠。根本的、基础性的方法还得走进文本。

进入《孔雀》文本。诗文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用“所遣”,“逼之”表现了“大人”和强权对小民的横加干预,透露出憎恶之情;用“自誓不嫁”表现忠于爱情;用“投水”、“自缢”表现反抗。而“时人伤之”则颇有免死狐悲的意味。不仅伤人、伤事,更有伤世的成分。

诗文开篇:“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可谓意味深长。与序一样。是全文的总纲。“孔雀”有美好事物之义,东南是日出之地,飞有自由之义,五里一徘徊,去了又回,回了又去,表现了不舍不弃的坚持,又不得不弃的无奈。颇有人们在走向光明、自由的彼世时,对此世的眷恋却万般无奈之义。与文尾的“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遥相呼应,是对此世的痛切叩问、拷问。

诗文的主体内容围绕着遣归、生离、逼婚、死别、离世、合葬,层层展开。对遣归、逼婚的描写尤为细腻,特别突出了逼迫与抗争的过程。可以用逼迫与抗争、绝望与憧憬来勾勒出诗文的经纬网。其间,有对弱者的同情:“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仍更被驱遣”;有对强者的鞭挞:“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有对坚贞爱情的赞美:“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有弱者抗争失败的无奈和无助:“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日欲暝,愁思出门啼”;有离世之从容:“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决不放弃对此世或彼世幸福自由的追求。

从诗文中涉及的人物来看:诗文中提到了小吏焦仲卿、贱妾刘兰芝、时人、大人(焦母)、邻家秦罗敷、小姑、亲父兄、阿母、县令、媒人、第五郎、主簿、太守、行人、寡妇、后世人等人物。矛盾冲突激烈的双方分别是大人(焦母)、亲父兄,小吏焦仲卿、贱妾刘兰芝。(注意这里的人物名称)大人(焦母)及亲父兄是罪魁祸首;阿母、县令、媒人、第五郎、主簿、太守等是有意无意的帮凶;邻家秦罗敷、小姑是闲人;小吏焦仲卿、贱妾刘兰芝是受害者;时人、行人、寡妇是同情者,也是受害者或潜在的受害者;而后世人的存在,则意味深长,后世人是文本思想的寄托和希望所在。

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一个由太守,县令、主簿,第五郎、媒人、焦母、阿兄、阿母,时人、邻家秦罗敷、小姑、焦仲卿、刘兰芝、行人、寡妇等构成的金字塔式社会网,一座森严的秩序之山。

从诗文的用词和语气来看,用“伏惟、默无声、再拜、哽咽、出门啼、怅然、嗟叹”等刻画焦、刘的言行,表现的是弱者的谦卑、无奈、无助、无力、绝望;用“槌床、大怒、小子、何敢、怒不止、性行暴如雷、逆以煎我怀”等来刻画焦母和阿兄的言行,表现的是强者的霸道、专横和对弱者意愿的漠视和强行干预。

从诗文的结尾来看:诗文结尾与序曰的“时人伤之”和开篇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相呼应,并有了新的升华,加入了美好愿望,有理想主义色彩。而这种理想(或称之为”梦”)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所含的消极遁世思想不同。深情关注着“梦”在此世的实现。“两家求合葬”,寄望于声言“汝岂得自由”和“性行暴如雷”的强者的翻然悔悟和悔改,表达了弱者在此世不能自由,而在彼世获得新生与幸福的美好憧憬。而“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两次向此世发出了大声的控诉和革命性的宣传。最后一句:“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后世人”指明了文本主旨的归宿,“戒之”二字,既有明义,又当另有别意。明义是文本自身的情感、观点,可简称为“文义”,属“内容”范畴,而别意则是众入反复探讨、争论的焦点。应当是生于文本,又高于文本的思想。应是意图、文义、感受三者碰撞、磨合的新产物。

综上,立足于文本,以文义为中心,经对意图、感受、文义的多方考察,《孔雀》的主题可再升华:《孔雀》之所以感动古今,是因为有“梦”存在。它反映了人类的普遍关注,表达出了对此世的深切忧虑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表达出了对强权、专制的不满,对小民享有幸福生活的自由的向往。用四字概括之,就是《孔雀》有对此世的“自由之梦”。

总之,传世之作,因有“梦”而流传。梦,既是作者的,也是读者的。既是古人的,也是今人的。更是整个民族和社会的。因为,它已融入民众的血液里。在对文学作品主题的提炼中,不泥于古、囿于今、固于私,走进文本,与文本对话,读好“家书”,才能解出其中味。

注释:

①李希凡.李希凡文集[M]东方出版中心,2014,4。

②俞平伯.漫谈《孔雀东南飞》古诗的技巧[N]・光明日报,1950-04-16(4).

③余冠英・介绍《孔雀东南飞》[C]//乐府诗研究论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

④[OL].

⑤http://.cn/o/2009-12-12/182416762306s.shtm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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