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重量

时间:2022-09-27 03:01:52

文字的重量

实际上,那些文字和纸张最真实地诠释着的不仅仅是黄土高原、石圪节、罐子村或是双水村中种种波澜起伏、每每惊心动魄的后人对世事的感悟,甚至可以说这绝不是一些华丽辞藻所能阐明的形式化的“真谛”。其实,它很平实,平实到可以清楚地摸到其中各个时代变故的重量,甚至是人内心的重量。

“重量”在学术中是一种物质属性,是地球对人的吸引力,没有人能躲避这种生来就必须承受的压力。因为它无法抗拒,所以它有更多的理由被反抗。人们竭尽所能地想摆脱当前的困境,极力地挣脱土地、制度,甚至是一些中央政策的束缚。所以他们不断跳跃,试图摆脱重量。然而“重量”永远是存在的,无论它的消失有多么被渴望。

“重量”把孙少安从渴望知识、渴望走出农民属性的热血澎湃中拉出来,并毫不顾忌地把一家五口生计的担子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嵌在肉中,流淌鲜血;把田福堂这位农民政治家丢弃在那口干冷的磨盘上,蜷曲着,像被抛弃了的孤儿一样退出了历史舞台。内心的重量往往隐形却无比沉重、易感应却难以捕捉,甚至沉重到毫不留情地压断了李向前那备受生活折磨的双腿,残酷到像在榨取人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往人心上加入砝码。

但同时“重量”也把人推向了一个更新的高度。重力是一种作用力,但人格的强壮往往生长的是更大的反作用力。重量让孙少平有了勇气,毫不畏惧地走向陌生的城市;毫不畏惧煤矿下隐藏着的、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毫不畏惧地重新撑起孙家的第二根梁柱子。这个年轻好强的后生的脊背上旧伤结痂,却一次又一次地加压重创,皮开肉绽。勇气和毅力重新诠释了“农民力量”这个词在新时代不同于往日的意义。战胜命运的,只有挺起重量的精神和毅力。

生活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生活在其中的鱼儿却无处可逃。即使是这样的无可奈何,总会有一种力量支撑着这些疲惫的鱼儿继续游下去。父母的心本没有多重,只是压上了对儿女们的挂念和爱护而变得沉重起来,但这份重量是幸福的,他们永远为儿女们的幸福而幸福着。就像少安娶亲时孙玉厚佝偻咬牙为他亲爱的儿子有声有响地办了“事情”,硬是拍着胸脯:“没钱?借!”他们高兴在自个儿身上加着债务的重量,高兴儿子有了家,这份沉重是欣喜的。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像是在一件件地脱掉冬衣,挥动手臂,像是土地脱掉坚硬的外壳和沉重的冬。当少平有了理想,有了出人头地的志向,他就决不会再像他的祖辈那样,甘心在那黄土地上挣命。他的内心形成了另一种复杂、另一种智慧、另一种哲学的深奥、另一种行为的伟大。孙老汉毅然为他打开了大门,一个人重新顶起了全家的担子,为他亲爱的平儿默默地撑起了这份重量。

一个人的和谐的存在,取决于构成人的诸多因素之间的和谐。不同方向的力量,来自自然属性的力量,来自社会属性的力量,他们之间互相扭结拉扯才最终铸成了人的心灵。这时候,修辞变得有意义,一些流浪的词语也因此找到了回家的路;这时候,文字成了寄托,有了重量,从而演变成了生活的希望。这份重量自觉或不自觉地落在了少平肩上。他似乎享受这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机会,换句话说他可以彻底地摆脱对文字理想和劳动现实之间的矛盾时,他却毅然拒绝了润叶和向前的好意,重新回到了艰难而又热烈的“黑户区”。或许这对经受过了“热妮娅・鲁勉采娃”式悲剧的少平来说是又一次灵魂的重生,一次心灵的洗礼。理想与现实的间隔变得微不足道,对惠英嫂和明明的责任成了重量,也成了寄托的归宿。

黄土高原、石圪节、双水村的一切也在一代又一代人成长中慢慢地成熟起来。甚至是一片树叶,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呈现出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微小生命在茫茫宇宙的瞬息轮回――透过一片树叶的脉络,我看到了东拉河、莲花山;透过叶子在晚风中的飘落,我们的心渐渐沉淀,让黑夜之梦在天亮前找到回家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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