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的美学结构研究

时间:2022-09-27 02:48:08

现代诗的美学结构研究

摘 要:结构是构成现代诗美学的基本要素,中国古代文论或诗歌批评中的结构内涵与含义与当今西方引进的结构主义与意象主义都有所不同。

关键词:结构 现代诗歌美学 中国古代文论或诗歌批评 结构主义 意象主义

结构是构成现代诗歌美学的基本要素,无论是写诗者或评诗者,都会经常用到。其实,这个概念在中国古代文论或诗歌批评中都曾有过,只是内涵与含义与当今以西方引进的结构主义与意象主义都有所不同。

在中国传统和自身的文学批评中,结构主要是就一首诗或一篇文章的谋篇布局或章法结构而言的,前人所说的起承转合、前后照应、详略得当、重点突出之类,都应在此范围之中。沈德潜所谓的“作诗贵剪裁”,对《孔雀东南飞》所作的评点,几乎全从结构章法出发。意象一词,在古代诗话中不甚多见,尚不如“兴象”之词居多,但意思大体相近,如清方东树《昭昧詹言》评王维诗,便用了“兴象超远,浑然元气”诸语。其“兴象”之意便与“意象”相近。

在欧洲古代,结构最初运用于建筑学,后被广泛地推广到各类文学艺术之中。其内涵与含义也以布局章法编排为主,与中国古代所指范围相近。然而,自从让・皮亚杰推出了《结构主义》,特别是瑞士语言学家费迪南・德・索绪尔推出了《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以后,结构本意已发生变化,演变为“结构主义”,成为全新的方法论。随后法国学者又把结构主义这种方法从语言学移用于人类学,罗曼・雅各布森等人又把它移用于诗学,使其成为一种“结构主义诗论”,一种全新的诗歌批评和文学批评的方法――把语言的“诗歌性”总结成一个模式:“在邻近的句段关系上发展相似性的联想关系……研究其中由声音、意象、隐喻、韵律和语意等结构关系的相似性与差异性,从而阐明诗歌的‘诗歌性’。”法国理论家杰内特通过西欧巴洛克诗歌意象,探索其相互冲突的关系,试图建立一个白昼与黑夜互为对立的矛盾系统,研究诗歌特殊结构与方法之间的关联,恢复修辞手段在诗中的地位等。

结构:一种极为复杂的关系――外在诸如并置、对称、隐题、互否、进层、交互、内敛等形式,与修辞学的,与内在包含意念变化无常的意象多寡,以及悖论、隐喻、反讽、象征、解构等技法,还涉及声音、速度、节奏同词语相关联的气氛所构成浑然一体的相互关系。亦如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一首诗的诗句: “一块溪水冲圆的石头/花岗岩遍体渗透了//火和重量的痛苦/沉晶体和沉积层火烫地联结起//所有的变化,在事物中/也在思想里。”

结构并置法:如美国的诗人狄金森在《我隐藏在,我的花里》(江枫译)写道:“我隐藏在,我的花里,/这朵花佩在你的胸前 ――/你,并没有想到,也佩戴着我 ――/天使却知道这一切。”“我隐藏在,我的花里,/这花在你的花瓶中凋落――/你,并没有想到,为我而感觉――/几乎是,一种寂寞――”。狄金森被西人断言,她是“公元前七世纪古希腊萨福以来西最杰出的女诗人”,《我隐藏在,我的花里》是她的一首情诗,写给谁已不得而知。她的诗歌意象充盈且蕴藉着深意,让人一唱三叹。前一首约写于1859年,后一首写于1864年,均以花设喻,一脉相承,隐指长时期的自我幽禁,又渐渐老去,曲折地表达了她内心的秘密――她的骄傲又不无伤感;抑或女诗人的宿命,忍住不说,还是默默地言说。之后两首合辙成一首,于1896年公开发表。此诗系最具意义的并列结构。诗中狄金森使用了倾斜短划,“以表达过渡、跳跃、省略成分,或者只是为了造成韵律上的起伏跌宕”。

结构对称法:如周伦佑的《对称十三行》写道:“垂钓之人独坐于一圆石上/下临清流,满眼空的水声//我的马儿配上镶银的鞍具/踏过板桥,步上幽冥的远程//垂钓之人把鱼钩抛入水里/无铒之钩,只钓有缘之鱼//我的马儿走在西风古道上/商音周籁,不是我梦中的帝京//垂钓之人钓山钓水,志在鱼外/我的马儿遍体鳞伤仍走得坚定//垂钓之人忘记了水。融合月的光华/我的马儿走进落日进入不朽的马群//马儿在月轮里走。垂钓之人变成了石头。”“垂钓之人”与“我的马儿”风马牛不相及,何以曰对称,又是奇数十三行?若是上一节与下一节姑且称之对称的话,你先读1、3、5三节,一直读到第6节的“垂钓之人忘记了水”至最后一节末句“垂钓之人变成了石头”;后读2、4、6节到“我的马走进落日进入不朽的马群”,至最后“马儿在月轮里走”,才或可将“垂钓之人”与“我的马儿”豁然打通,两种境界互看出一个颇有意味的形式,这是诗人苦心孤诣的创造。“垂钓之人”,从下临清流垂无饵之钩,钓山钓水志在鱼外,直至忘记了水,变成了石头,最后达到了庄子“虚而待物”的“心斋”、至美至乐“坐忘”境界,如苏轼于《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所云:“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而“我的马儿”,配上了银鞍,走上幽冥的远程、西风古道,遍体鳞伤亦无怨无悔……最后在月轮里走,呈现一种高蹈之美。拒绝现代显而易见。两种境界相映、相衬,诗人云:“对称十三行。”形象的对称中含不对称,不对称中潜藏对称,甚妙!

结构隐题法:如洛夫的《我什么也没有说,诗早就在那里,我只不过把语字排成欲飞之蝶》中:“我什么也没有说//诗藏在一张白纸里忽隐忽现/早晨水姜花蓄了一池的泪/就这么坐等日出/在暗自设想池水蒸化后能熬出多少盐?/那颗腌咸的头颅忽焉低垂/里面的空间逐渐缩小乃至容不下任何意义//我无需哓哓争辩/只觉得灵魂比胰子沫稍重一些/不可否认,我们的语言本是/过河之后仍留在对岸任其暴露的一截骨头/把玩再三,终于发现/语调不如琴声琴声不如深山一盏灯的沉默/字字如钉拔出可以见血,如要/排斥事物的意蕴岂不只剩下残骸一副/成灰成烟或成各种形式的存在都与/欲念有关/飞,有时是超越的必要手段,入土/之后你将见到/蝶从千冢中翩跹而出。”这是一首洛夫独创的现代隐题诗,诗题依次隐在各句的第一个字里。洛夫说,诗永远是一种语言的破坏与重建,这种独特的结构并非语言游戏,而与整体有机地统一;它是一种语言的实验与创造。此诗旨在表达诗人洛夫的诗观,即如诗题所述:“我什么也没有说,诗早就在那里,我只不过把语字排成欲飞之蝶。”但他还是要说――当下诗歌缺少的是一种精神之盐,即“庙里供的不是真神”;然后又说及语言应“字字如钉拔出可以见血”,但好多诗缺乏意蕴像没有生命的残骸;诗是语言的最高艺术,对强调语言的先锋性更为决绝,“飞”起来时必须死而复生,如“蝶从千冢中翩跹而出”令人惊愕不已。美国的诗歌批评家克林斯・布鲁克斯说:“诗人必须使死中之生戏剧化,而且他的戏剧化过程有必要包括反讽的震惊和惊异。”

结构复调法:如舒婷的《一种演奏风格》:“小号是旷野上孤房子的灯/萨克斯是轻盈柔软的雪花/落下/一层又一层/小号在薄云中若明若暗/萨克斯的池塘里/蛙声一弛一张/萤火虫把草芒微微压弯/小号是一棵入秋的乌桕/萨克斯被飞旋的风撕碎,环绕/举臂祈天的树干最后舞蹈/地上猩红斑斑//……小号任自己跌下深渊/碎成沛雨和珍珠的回声/萨克斯立在石喉上长嗥/纤着一轮沉沉坠去的夕阳。”由两种相同或不同的乐器与乐队竞奏,称为协奏曲(Concerto),像小说的复调式结构。这里用的是小号与萨克斯。先是小号上场,然后萨克斯,一前一后,如此持续向前,让人品尝博喻的盛宴。小号用5种比喻,萨克斯凡11种,聚散离合,低回婉转,高昂不羁,又不时交织在一起而嬗变多多,让人感觉满足:小号的意象由灯而乌桕而旌旗而沛雨、珍珠;萨克斯由雪花、萤火虫而树干、叶子而雾趾、林籁、鹿群而洋面上的阳光而千军万马而立在石喉上长嗥的兽而一轮坠去的夕阳,应接不暇。你看,小号、萨克斯各有出色的表现,迥异的个性、风格,引人入胜。性格孤独、寂寞如素的小号,虽然中途受到萨克斯的影响,不甘寂寞而猝然奋起,但最终还是性格决定命运,任自己跌下深渊,令人惊悚;萨克斯则表现出复杂的心性,或轻柔,或低迷,或哀绝,或疯狂,或阳刚,或雄浑,或绝望,或沉沦……小号与萨克斯还表现出各自性格迥异的色彩感,强弱对比,听觉之于视觉的通感,美不胜收。全诗结构一如音乐,整饬而富有变化,恣肆却又委婉曲折,高潮即是结局。其实,“人的内部由音乐构成,以至于能感受音乐与他自身的音乐结构的奥秘保持和谐”。鲁道夫・史代纳还说,“人的神经纤维、脊髓的分叉都是美妙的竖琴,在这些神经纤维上‘弹奏’出了尘世间精神和心灵的人”。在那一刻,舒婷“是地球上最完美的乐器”。

结构进层法:如美国诗人普拉斯在《浮雕》(赵毅衡译)中写道:“大门雕着星星和月亮/木色像剥皮橘子,旁边/青铜的蛇躺在阳光中//不动弹,像条鞋带:死了/但仍旧柔软,他的嘴/散了关节,带着古怪的笑。//而舌头,像玫瑰的箭。/我把它挂在手上/当我在阳光中翻动//它那朱红色的小眼睛/燃着玻璃似的火苗,/有一次我敲碎一块石头。”浮雕上主要意象是一条青铜的蛇。诗人用了“他”的称谓,将蛇当做了神。由蛇而舌,“像玫瑰的箭”;而眼如碎石里燃烧的晶粒之变幻;而令人惊悚的背如阳光毁灭一只蛤蟆;而腹部,复杂结构――锁子甲下及之内,存留炽燃的火焰与钻石的光焰、落日、发黑的伤处、白色的蛆蜷曲――吞噬正在消化一只老鼠。一层层刻画这条蛇,死了比活着更厉害,“真像一把刀子,他够贞静的”,他纯粹是死神的武器,“看院人扔的砖头使他的笑容完美”,意象的变化诡谲莫测。

结构交互法: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在《八月和二月》(田原译)写道:“少年把小狗关进笼子/少年用石头压在笼子上/少年哭了/蝉之声聒噪不止//……少年闭上双眼将笼子扔进河里/然后边哭边跑//等我们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夜晚少年还在不停地哭泣。”发生在八月夏日河岸边的男孩的一场恶作剧,将关着小狗的笼子压上石头最终扔进河里,因恐惧、悔恨而哭泣,不停地哭泣;同时发生在二月冬天室内的数条毛毯下安静的女孩,对于这条生命的麻木不仁,睡去后又醒来。八月炎热与二月寒冷是否隐喻人性的两极――人类的罪孽,一部分对作恶的热衷;一部分对于作恶乃至导致死亡的冷漠?这种复调交互的叙述方式,无疑增大了叙述的容量,构成了多种可能性的敞开。唐晓渡在《和沉默一起对刺――谷川俊太郎访谈录》中,说奇数诗节写“少年”的种种行为,并贯穿着哭泣的意象,偶数诗节在包括女孩子在内的“我们”之间,且充满了性暗示?谷川俊太郎说:“诗中的‘少年’是空想出来的,是一个虚构的少年,那个时候的少年存在于想象之中,现在则隐藏在我的身体内部。”

中国古代文论说了一句“师工之建宅”,从建筑学演变文本的“结构”一词,至于对现代诗结构的阐述,法国理论家杰内通过西欧巴洛克诗歌,探索其相互冲突的关系……研究诗歌特除结构与方法之间的关联,恢复修辞手段在诗中的地位,可以作为借鉴。

结构其实可以理解为诗歌美学中:“诗义的组织,作品展开的整体。”

参考文献

[1] 李天靖,强,宗月.我与光一起生活[M].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

[2] 诗歌美学辞典[M].四川辞书出版社,1998.

[3]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

上一篇:从《凯利帮真史》看澳大利亚构建独立的文化身... 下一篇:Truth or Tre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