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终有自己的路

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你

“各位同学，从下学期开始，我们就要文理分科了。大家一定要仔细想好，跟父母商量，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我趴在课桌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絮叨。坐在前排的唐哲腰板挺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用手指戳戳唐哲：“沿江路新开了家体育馆，里面有室内足球场，放学后去玩吧。”

“嗯。”唐哲维持着笔直的坐姿，轻轻应了一声。

崭新的室内足球场漂亮极了，全新的人工草皮，刷得粉白的球门，明亮却不刺眼的大型日光灯。我和唐哲玩得非常开心。

“明浩，你准备读文还是读理？”休息时唐哲问我。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读文我就读文，你读理我就读理啊。”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我是准备读理，但是你的文科比较好啊。”

“那又怎样？就算你去学体育，以后报考体校，我也要跟着你。我是你的影子啊。”

唐哲没有说话，转头望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江面，若有所思。

天塌下来他给挡着

算起来，我和唐哲相识已经快有10年了。小学的时候，我跟着父母搬进城里，转入新学校。

没上几天课，赶上学校组织去看电影，结束后老师怕我这个刚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找不到回家的路，特意嘱咐一个同路的同学带我回家。结果走到半路，那个同学的家长开车将他接走了，留给我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指点。

我茫然地站在马路边上，分不清自己家是在哪个方向。大街上人来车往，我怕别人看出我迷路了，连哭都不敢，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一抬头，看到同班同学唐哲跟他妈妈站在面前。我仿佛看到救星般号啕大哭起来。大概是港片看多了，当时小小的唐哲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林明浩，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很感动，庆幸终于在新的班级里有了朋友，从此便跟进跟出地做了唐哲的尾巴。

在往后的岁月里，唐哲确实说到做到，有人欺负我，他帮我出头；我闯了祸，他替我背着。总之，天塌下来都有他挡着，我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影子。

我的目标很明确，继续做影子

或许真的是缘分，上初中后，我和唐哲又分到了同一班。唐哲性格中的豪爽，对于生性懒散软弱的我，有致命的吸引力。我崇拜他，依赖他，但没想过要成为他。

我在课本上看到过一句话，“仿佛是他立在水边，倒映着的影子，处处比他短一点”。这不就是我俩的写照吗？我兴奋地拿给唐哲看。

“傻瓜，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做影子呢？”唐哲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乐意啊，你管我？”我嘿嘿地傻笑道。

“搞不懂你的脑袋瓜在想什么。”唐哲有点无奈。

我抱着书不看他，自顾自乐在其中。

中考的时候，我把唐哲的志愿卡完完整整地抄了一遍。我的目标很明确，要和唐哲上同一所高中，继续做唐哲的影子。

然而这一次，上天没有再眷顾我，0.5分的差距让我和唐哲上同一所高中的梦想几乎破灭。当然，只是几乎，因为经不住我的哭闹，爸爸花了几万块让我成为了择校生。于是，我又得以继续我的影子生涯。

影子的理想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唐哲这几天有心事。有一天我看到他脸色凝重地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想必是挨老师批了，我有点担心他。

“你最近有心事？”我躺在床上给唐哲发短信。

“你的理想是什么？”唐哲的回复答非所问。

“没有想过啊，我只想永远不要长大。”

“可是我们终究是要长大的。”

“那么，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我等了很久，直到握着手机睡着了，也没有等到唐哲的回复。

填表的前一天，唐哲突然决定选择文科，理由是理科竞争太激烈。我自然是万分支持，对我来说，文科是更轻松的选择。

高一期末的那天，我看着唐哲将和我一样的选科意向表交到了老师手中，心情顿时无比愉悦。

“唐哲，放暑假后，我们去海边玩吧。”我嬉笑着向唐哲发出邀约。

“……嗯。”唐哲的表情不大自然，似乎心不在焉。

我有点不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唐哲，也不知要如何应对。

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梦，醒来就好了

九月，开学那天，我坐在文科班的教室里，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唐哲。

“唐哲呢？有没有看到唐哲？”我问熟识的同学。得到的回答却是：“明浩你放假玩傻了吧？唐哲在理科班。”

我呆住了，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唐哲的选科意向卡上填的是“文科”啊，就算他后来改变了主意，也不可能瞒着我啊。

我的脑袋有点糊涂了，急忙飞奔去理科班，果然发现唐哲正坐在教室里面，和旁边的同学谈笑风生。

“唐哲！”我站在教室门口喊，他没有听到。

“唐哲！”我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反应。我慢腾腾地走进去，狠狠一掌拍在他的桌子上。他似乎被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我一字一顿地问他。

“什么为什么啊？”他一脸无辜地反问。

“为什么骗我？”我的声音在颤抖，感觉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哦，烦了呗，不想你老跟着我。烦了，你知道吧？”唐哲的回答云淡风轻，我却感觉天塌了下来，连呼吸都困难。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吗？近10年的友情，只是过了一个暑假，怎么一切都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理科班的，只知道自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梦，醒来就好了。

我没有输给他

我和唐哲决裂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年级，常常有同学在我身后小声议论，我一转身，他们却集体噤声。

没有了唐哲，我的生活失去了主心骨。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能给人看笑话，尤其不能让那个背信弃义的人耻笑。我发誓，没有他，我要做得更好！

文科班和理科班在不同的楼层，我很少见到唐哲。即使见到了，我也视而不见，仿佛从来就是陌生人。

十一月，学校运动会开始了。我报名参加了3000米跑。等名单出来，竟发现唐哲的名字也在同一组。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不会输的。”我冷笑一声，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真的不像从前的自己。

比赛的时候，当跑到第三圈时，我已经感觉非常难受，胸口发堵，喉咙很干。唐哲始终在我前面5米左右。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输。跑到后面，我的双脚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往前迈。唐哲仍然在我前面5米左右的地方。快要冲线了，我加快了脚步。我不敢相信，在身体已经到达极限的情况下我还能加快脚步。

我和唐哲几乎同时冲过了终点线！

“我没有输给他。”这是我倒下前一刻的内心独白，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欺骗背后的真相

寒假里，我在街上偶遇高一时的班主任黄老师。老师关心地询问了我选科后的情况，得知我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也很欣慰。

“明浩，你应该庆幸有唐哲这样的好朋友。”老师突然这样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是我和他已经闹翻了，老师你应该是知道的。”

“看问题不要只看表面。”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说：“唐哲好久没来了。”我有点郁闷，今天怎么每个人都跟我说唐哲。我没搭话，只埋头扒饭。

“当初要不是唐哲，你现在肯定在理科班垫底呢。”妈妈自顾自地嘀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放下筷子。

妈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选科的时候，唐哲觉得我跟着他读理科不太合适，因为我的理科成绩可以说差得一塌糊涂。他悄悄地分别找了黄老师和我的父母，分析我的情况，得出的结论都是我读文科会更好。他试过劝我，甚至发动了老师和父母劝我，我都不听。于是他只能想了这个办法，把我骗进了文科班。

“好啊，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听完真相，我一下子蒙了。

“你自己想想，你这半年来变化有多大？”妈妈没有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就有效地封住了我的嘴巴。

影子在踏实地走自己的路

我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许久，才下定决心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我和唐哲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我想说“谢谢你”，却始终说不出口。

沉默了许久，我说：“虽然影子还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在踏实地走自己的路。”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李淑珍摘自《中学生•青春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