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阳光从浓绿的树叶缝里透过来，照在长兴路北端的“牛自然”超市的招牌上，招牌被人细心擦拭过，即使隔着很远望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牛自然站在超市门口，从近处细细望到路口，这只是一条短短的小街，行人并不多。牛自然像这21年来的每一天一样，仔细辨认每个路过的人。他一边看一边闷闷地想：就算他回来了，过了21年，自己还能认出来吗？

21年前，他和妻子经营着一个水果摊。1992年9月20日的黄昏，5岁的儿子牛伟在水果摊边玩耍，还嚷着要吃雪糕，被妻子拒绝了，因为牛伟那天有点儿拉肚子。接着来了几位顾客，夫妻俩忙得不亦乐乎。等顾客走后，他们发现牛伟不见了。

牛自然起初并不在意，这条街上每间店面的人都认识牛伟，而牛伟也非常熟悉这条街，怎么可能会丢呢？可到了晚上7点，妻子做好饭，到处找不到牛伟时，夫妻俩这才惊慌起来。在大街小巷贴传单，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也报警了，但牛伟，真的失踪了。

悲痛与惊慌让夫妻俩情绪失控，他们吵过架，也分过居，但最后还是在一起，妻子负责看摊，牛自然则踏上了外出寻找儿子的旅程。

1992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公安局的信息还不曾公开。他每到一个城市，首先去找当地公安局，偶尔能得到一星半点儿的类似传说般的信息，他就根据这些信息计划下一个寻找的地点。他去大街小巷贴寻人启事，晚上通常是睡在桥下。有一个夜晚，突降大雨，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和包都被淹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时，他找了个空地儿，耐心地将寻人启事晒干——他的钱越来越少，他不希望浪费任何一个找回儿子的希望。

妻子在家里守着电话，每天晚上9点，牛自然在新的地方找一个公用电话打回家，响4声后妻子如果没接电话，那么牛自然就挂掉电话，这包含了3个信息：牛自然还好好的，家里也没什么事，而儿子依然没有消息。每个晚上，牛自然都抱着希望打电话回去，他多么希望在第三声铃响时妻子会接起电话，那就是说，有儿子的消息。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他被各种电话与消息牵着东奔西跑，最后空手而返。牛自然从原来130斤的体重，减到90斤。两年后，他租下了水果摊后面的那间店铺做杂货店，而外面的水果摊依旧在。他知道，儿子一定不会忘记水果摊，只要水果摊在，他就能找到自己的家。

然而，希望，每一天都落空。悲痛让两个人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从容相处，他们最终离了婚。离婚后的几年间，有了互联网，于是他学会了上网，发帖寻找儿子，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有同情理解他的人，有尊敬他的人，有无数人在关心着、惦记着他们一家人。

与此同时，长兴路开始改建了，牛自然每天看着长兴路的旧建筑灰飞烟灭时，不由心急如焚：如果伟伟回来了，他还认识这里吗？

他做了一件令很多人不解的事，在新建筑工地上，再次搭了水果摊。他在自己发的帖子里写道：伟伟，爸爸担心你认不出家，所以在正在建设的长兴路北端摆了一个水果摊。你一回来，就会认出，那是你5岁时每天都跑来跑去玩耍的地方，而看水果摊的男人，就是你的父亲。

改建后的长兴路成了高层的住宅区，第一层是商铺。牛自然当初租的那间铺面已经被某个大老板全部买走，重新租的话，他根本支付不起那个价钱。老邻居将伟伟的故事告诉了老板，老板无比动容，将那间铺面以非常低的价钱卖给了他。他用那间铺面开了一间超市，而超市外面，依然是一个小小的水果摊。

9月的黄昏，燥热渐去。趁着晚饭时分客少的空当，忙了一天的牛自然走出超市，站在水果摊前，摆弄着水果。这时，一个人来到了摊前，牛自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年轻男人。不用问，牛自然就肯定，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那一晚，他们喝着酒，说个不停，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牛伟说，他早没了5岁的记忆，但有一天，他点开常听朋友提到的那个寻找伟伟的帖子，看到一张张照片，有种很奇异的熟悉感……

牛自然醉眼迷蒙地看着儿子，想起了妻子，他拨通了前妻家的电话……只要有爱，或许一切都不会太晚。

（阿紫摘自《人生与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