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依附关系变迁与其融资模式选择

摘要：相对于其他类型的企业，民营企业家对于民营企业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表现为企业对企业家较强的个人依附。但随着民营企业的发展，企业和民营两个组织结构均在不同层面上不断进化。民营企业的股权不断分化，内部监督加强，管理程序和规则不断制度化。由此，民营企业与民营企业家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较大变迁，民营企业逐步突破对民营企业家的个人依附。这些变化引导着民营企业的融资模式由个人依附型融资模式转化为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

关键词：民营企业；民营企业家；依附；个人依附型融资模式；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

基金项目：江苏省社会科学院重点课题“江苏民营企业治理结构与融资效率研究”(院阅A0803)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安杰(1968－　)，男，河南郑州人，西安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财务处副处长，主要从事公司治理与财务政策研究；马春爱(1976－　)，女，山东菏泽人，管理学博士，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工商管理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民营企业融资研究。

中图分类号：F2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096(2010)03－0110－04　收稿日期：2010－03－10

一、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关系的变迁：从确立到突破

1、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关系的确立

民营企业的创立与初步发展时期，是民营企业偏重依赖民营企业家的特殊时期。在这一时期，民营企业自身的生存能力较弱，需要强有力的企业家利用其个人能力为企业营造和争取生存空间。民营企业家对民营企业的巨大作用和影响力使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人身依附关系得以确立。

(1)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依附首先表现为资源依附。

民营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的资源依附，首先并突出地体现在对民营企业家财务资源的依附上。根据2006年中国第七次私营企业抽样调查结果，开业时，私营企业主个人的资本投入占企业资本总额的比重平均超过50％(详见表1)，可见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资本依附程度之深。

另外，民营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的资源依附，还表现在对人力资源的依附上。不仅民营企业家本人是企业的重要人力资源，其父母、配偶、兄弟姐妹或子女也构成民营企业人力资源的主要来源，尤其在创业阶段，企业发展前景不明朗、工资支付能力不稳定，只有那些与民营企业家具有血缘和亲缘关系的“圈里人”才可能对企业不计回报、无私奉献。

(2)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依附其次表现为管理依附。

民营企业家作为企业的重要参与者，处于权利的中心位置，是民营企业的管理核心(详见表2)。其管理理念通过长期管理过程的逐步强化不断渗透到企业文化中，形成对企业管理的全方位影响。

民营企业偏重依赖对民营企业家的依附，对企业的发展既有积极作用，又有消极作用。积极作用表现为，民营企业通过对民营企业家的依附作用增加了生存机会。具体体现在：一方面，为积聚资源，民营企业家充分利用亲缘关系及其延伸形成的社会网络，推动财务资源和人力资源的网络内聚集，顺利完成了初始资本积累；另一方面，在民营企业家控制下，企业的决策和管理极富弹性，能够对外部环境变动做出灵敏反映。消极作用表现为，从长远发展来看，对民营企业家个人的依附作用限制了民营企业发展的潜力和空间，这种限制作用具体体现在企业内生的开放式发展与企业家家族关系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上。企业是一个复杂系统，其发展需要与外界环境相互协调，不断吐故纳新，企业与外界交流越多，才能更具有生存和发展活力。因此，企业内生的发展方式应该是开放式的。但在民营企业里，以民营企业家为核心的资源和管理能力，其规模和潜力毕竟有限，难以支撑企业内生的开放式发展需要。企业的发展需要突破对民营企业家乃至控制性企业家家族的局限，充分吸纳家族之外的新资源，积极引入更大范围内的活力因素，否则，民营企业的发展只能被锁定在较低层次上。

2、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关系的突破

第一，企业家家族、企业逐步进化前提下，民营企业实现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从企业家家族进化的层面看，在父辈管理者亡故后，其产权经过多次继承和子女间的反复均分，就会形成堂兄弟和表兄弟共同拥有企业的局面。继承人平等继承的原则可保证第一代继承人的产权划分大体均衡，但在后续继承过程中由于各人的子女数量差异，很容易导致多次继承后同一代继承人之间存在产权差异。结果就是产权的分散化给企业形成个人权力中心带来困难，产权的差异化则促使那些处于权力劣势的后续继承人开始关注那些自身权力触及不到的经营活动的监督问题，形成一定的内部牵制，这种相互监督与牵制类似合伙人创立企业之初的经济关系，当民营企业进化到没有明确的个人权威同时成员之间的相互监督加强时，就为企业的制度化运作提供了条件。当然也许会有人对这里分析的家族进化路径提出质疑，理由是家族进化过程具有多样性，但我们认为，从一个较长的发展历程看，这些多样性只是延长了进化时间，殊途同归。从企业进化的层面看，一般认为，组织的发展存在一个生命周期阶段模型，即构成组织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是连续的、按一定等级次序逐步推进的，且该推进次序不可颠倒。综合考虑企业发展与民营代际、关键个人生命周期的关系以及家族与个人的关系，民营企业的组织进化过程可以分成四个阶段：业主控制阶段一集体控制阶段一程序化控制阶段一组织结构细化和适应阶段(详见表3)，这与家族的进化是保持一致的，随着企业控制权力在家族的不断分散化和个人影响力的减弱，家族成员对企业的集体控制局面出现，各个相对独立的利益个体在权利的争夺和协调中达成一些共同遵守的管理程序和规则并予以书面化和制度化，同时细化落实到企业的最低组织层面，并随着企业的发展不断调整、创新。

这样，伴随着民营与企业的逐步进化，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就在民营企业家影响力不断趋于弱化的层面上逐步深入和扩散，并最终形成制度化管理。

第二，重大事件致使民营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企业发展具有较大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常会带给企业意想不到的发展机遇或威胁，前者如上市机会带来企业扩展的可能性，后者如民营企业家的突然亡故造成管理的非持续性。该类事件尽管性质不同，但存在一个重要共性就是都能引起企业运营模式的重大动荡。民营企业上市，其影响范围空前扩大，从保护中小股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权益角度考虑，上市前的规范化过程必然要求企业在内部控制。决策监督方面有所强化，这种规范化无疑会冲击民营企业家权威及其影响力度，加快企业经营管理的制度化进程。淡化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个人的人身依附。民营企业家的突然亡故给企业的打击往往是致命的，不仅企业的日常运营由于缺乏核心领导人的协调、指挥而陷入困境，企业依附在该人身上的多种网络关系也一度中断，企业陷入恐慌危机。部分民营企业会就此坍塌，部分民营企业会在经历一段

时间的低迷后逐渐恢复，民营企业元气的恢复过程实际就是管理系统的重建过程。为避免类似危机再次发生，重建之后的管理系统必然会刻意减少企业对个人的依赖。

除此之外，类似的事件还包括：民营企业因发展需要而引入战略投资者，战略投资者进入企业一般会对企业原来的管理系统进行改造；民营企业发生重大经营困难而进行重组，重组后的权力格局必然变动，等等。这些均会促进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

二、民营企业融资模式变迁：从个人依附型到市场主导型

1、对企业家个人依附基础上的个人依附型融资模式

在民营企业里，由于企业家家族与企业两个社会系统的互相嵌入，单个系统内部的均衡被打破，转向服从新的运作逻辑，进而衍生出民营企业有别于一般企业的诸项特征，如：所有权的民营化集中、雇员关系的二元化、家长在民营企业内无与伦比的向心力等等。具体到融资活动，民营企业也具有自身特征：其一，通常是民营企业家个人对风险的态度――而不是融资结构策略――决定企业债权股权融资的数量(Levin et al，1987)；其二，商业贷款机构在向企业做出提供贷款的决策时，经常会参考民营企业家的个人财务信息(Haynes et al，1999)。可见，民营企业家对企业融资活动的影响不容忽视。在民营企业的前期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初创的民营企业里，民营企业的融资模式更是表现出对民营企业家的明显个人依附特征。

(1)民营企业融资活动对民营企业家人身依附的表现。

民营企业融资活动依附于民营企业家表现在较多方面。首先，民营企业家主导企业融资决策。由于在民营企业的权力配置结构中，民营企业家处于权力的核心位置，不仅握有决策权，还直接掌握企业的经营管理权，且在企业重要问题上出现分歧时企业决策也主要以民营企业家的意见为主，促成了民营企业家在企业融资活动中的主导性作用。其次，民营企业家影响企业融资能力。由于民营企业家的财富主要集中在民营企业里，民营企业家与企业的利益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民营企业家的个人身份与素质特征通常会对企业的融资能力产生影响，一方面外部投资者会参照民营企业家的个性因素、组织能力、个人财富等推测投资的风险程度，做出投资与否的决策；另一方面民营企业家也会以个人身份为企业争取各种变相融资机会，增强企业的融资能力。

此外，有关研究还显示，民营企业的融资活动受民营企业家个人特征影响，包括：控制权欲望、风险偏好、个人经历、财富乃至性别、婚姻状况等(MaRhews et al，1994)。

(2)民营企业融资活动依附于民营企业家的原因分析。

在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初期阶段，民营企业家往往身兼父亲、所有者、管理者数职，基于传统文化的影响，我国的家庭结构普遍推崇父权制度和家长权威，民营企业家作为家长的地位常常被固化和提升，父权制与层级制一旦结合到一起，民营企业家不仅成为最终的权力核心，而且其权力也被无限放大，既包含家长权力也包含科层权力。于是，民营企业家成了企业的灵魂，组织行动的发起人与关键核心，企业组织只有透过企业家方可在企业经营上提高生产力(郑伯埙。1995)。民营企业家对企业的影响稳定且深远，即便已经离开或只是象征性地留在企业，他的“讯息”将会继续发挥作用，形成事关企业未来发展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方面的约束，并在多代继承人的管理过程中保持和发扬，形成所谓的“代际阴影”，即前任尽管不参与经营，但仍对后任管理的组织保持较大影响，这是控制权传递不完整的一个体现，多见于管理者的个人影响上。正是这种核心地位和影响作用，使得民营企业的融资活动难以摆脱对民营企业家的人身依附。

同时也与民营企业里不能形成有效的监督制约机制有很大关系。在大型上市公司，融资决策比较可能受监督决策效果的群体影响(如外部股东、债权人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并可能引进一些更系统和理性的决策方法。然而，在民营企业里，尤其是企业发展的前期，企业规模一般较小，且相关信息多是秘密的，很难形成有效的外部监督，民营企业家将在企业融资活动中发挥重要作用。

2、对企业家依附突破基础上的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

(1)民营企业不断强化的市场主导型融资活动。

民营企业管理制度化使企业能够在与民营企业家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较为独立地运作，其效用外溢不断推动着企业的有关交易从人格化向非人格化转变。就融资问题而言，随着规模的逐步扩大，资金需求量不断膨胀，民营企业的融资行为已非个人之间、家族之间或个人／家族与个别银行之间的个别借贷行为所能支撑，需要打通新的融资渠道。在这种情况下，以个人／家族为依托的个别信用就显得过于狭隘，缺乏普适性，难以满足融资活动的需求，提出了信用扩展的必要性，信用扩展就是要突破家族和亲情熟识网络的局限向外扩展，即民营企业融资要突破人格化交易的局限向非人格化交易转换，这种非人格化融资交易应该是建立在法律制度和市场规则的基础上的，交易双方遵守公认的交易规则，由公共司法机构对失信行为实施惩罚，由此保证交易双方在超出“个人／家族”或“熟识社会”以外的交易中可以产生更高更广泛的行为预期(储小平等，2003)，为融资交易的无限扩展提供可能。

(2)民营企业融资活动趋于市场主导模式的原因分析。

首先，资本市场对民营企业无限发展的预期为民营企业融资活动趋于市场主导模式创造了外部条件。民营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为其发展提供更大的空间，表现为：一方面，民营企业的发展可以摆脱民营企业家生命周期的限制。与企业的可预计存续期间相比，个人的生命周期非常有限，随着民营企业家的亡故，企业所依附的个人实体消失，民营企业常常面临重创。而一旦民营企业能够突破对民营企业家的依附作用，则可以将这种创伤降至最低。另一方面，有利于培养企业的自我发展能力。民营企业发展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突破，使其能够在与民营企业家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较为独立地运作，其效用外溢可以推动企业的有关交易从人格化向非人格化转变，即降低交易对个人的依赖，确立和强化法律制度、市场规则对交易的规范和制约，交易双方可以在超出“个人／家族”或“熟识社会”以外的交易中可以产生更高更广泛的行为预期，从而为企业的无限发展提供可能。其次，民营企业组织结构和治理的优化为民营企业融资活动趋于市场主导模式创造了内部条件。在民营企业发展不断突破对民营企业家个人依附的过程中，民营企业家的影响作用淡化，需要其他的机制来替代，客观上促成了民营企业管理的制度化和规范化，这一点可以从私营企业组织机构的变动趋势来证实(详见表4)。从表4中可以发现，截至2006年私营企业的内部组织机构已经相当健全，这些组织机构为规范企业相关利益主体的行为，保障各自的权益，形成完善的企业治理结构提供了重要基础。完善的企业治理结构能够有效保障外部投资者的利益，因而为市

场主导的融资模式奠定了基础。

三、结论

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个人依附作用，是在一定的逻辑下伴随民营企业的发展不断演进的。民营企业的创立和发展过程实际就是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依附作用的确立与突破过程。

民营企业的融资模式与民营企业家对企业的控制方式以及企业的规范化程度有重要关系，是在一定的逻辑下伴随民营企业的发展不断演进的，即：由个人依附型融资模式向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演化。个人主导型融资模式强调民营企业家对企业融资活动的影响作用，是民营企业前规发展中的主导融资模式，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则强调企业在制度化运行中市场因素对其融资活动的重要影响，是民营企业不断规范化过程中日益趋近并将最终成为主导的一种融资模式。尽管两类融资模式的运行环境和运作机制存在较大差异，但都是在民营企业特性的规制下展开的。兼顾企业与民营企业家家族的共同发展始终是民营企业融资活动的最高目标，在这个基本前提下，民营企业融资模式不断调整和演化，这种演化实际就是企业特性规制下融资活动不断趋于理性化和不断扩展的过程(详见图1)。

从民营企业的无限发展过程来看，民营企业家个人对企业融资的影响是与其生命存在及潜在影响联系在一起的。具有时效性，而市场主导下的融资活动则不仅不受此限，而且在大数额、宽渠道融资方面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企业的不断发展必将使低层次融资模式为高层次融资所替代，为市场主导型融资模式在民营企业的最终确立提供机会。

但需要强调的是，尽管民营企业的发展会内生性地诱致其融资模式由个人依附型向市场主导型转变，但这种转变仍然要受到民营企业特性的规定与制约，这种规制作用体现在企业家家族与企业的利益冲突底线是民营企业融资活动不可触及的危险区，一旦触及，要么民营企业丧失其发展独立性，彻底成为家族利益的攫取工具；要么民营企业蜕变为一般企业，不再具有民营性。民营企业融资模式进化是一个民营企业特性许可前提下的演化过程。由于民营企业的发展性，这个许可前提具有较大的伸展性，可以为民营企业融资活动的调整提供足够空间。在民营企业及其融资模式进化的过程中，政府部门可能应该在通过交易规则的制定引导民营企业向一般企业的转化。

(编校：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