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 第11期

曹操，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同时也是“改造文学的祖师”（鲁迅语）。他面对现实，写出了有感情、有个性、清峻通脱的作品。《短歌行》是一首优秀的抒情诗。在这首诗中，曹操昂然回旋地抒发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和对人生的感慨，表达了他求贤若渴的心情。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 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汉末，董卓专权，军阀混战，人民生活十分困苦。曹操渴望建立功业，然而流光易逝，宏图未展，他由很快就被晨风吹干的露水，想到人生的短暂，于是时间的紧迫感重重地向他压来，这使他发出“人生几何”的慨叹。“人生不满百”，及时行乐，本是封建文人消极颓废的思想，“人生几何”也常常被认为是及时行乐思想的慨叹。但就一篇作品来说，不能断章取义，应该统观全篇，还应该结合作者本身当时的境况来加以理解和评论。曹操的“对酒当歌”是与他的政治追求相结合的，他的苦闷是由功业未成而产生的。他刚毅自信，对人生的慨叹是积极进取的，不是消极的。但诗的始句仍给我们以苍凉之感。这苍凉感从何而来呢？

当时，各据一方的军阀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都在用尽一切办法延揽人才。孙权有周瑜、鲁肃、张昭等，刘备有诸葛亮、关羽、张飞等，即使刘表之流，手下也有一些谋士。曹操虽然谋士猛将很多，但为了完成统一天下的宏伟功业，他希望天下的人才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凡有治国、用兵才干的人，哪怕品行不够端正，也要把他请来。曹操在用人上可谓恢宏大度。在他热烈的求贤过程中，焦虑和痛苦不时地袭来。诗的旋律就是生活的旋律，诗的节拍就是思想感情的节拍。曹操以诗人特有的敏感将瞬息即逝的思想火花捕捉住，用比兴手法，形象地描绘出他内心深处层起不穷的波澜。

曹操功业未成的苦闷，即使是慷慨高歌也无法排除，那么只好借酒浇愁了（相传古代最初造酒的人叫杜康，所以后来用“杜康”作酒的代称）。他的愁果真能用酒来排除吗？不是的。于是诗思很自然地转到求贤的问题上。

青衿 ，是周代学子的服装，这里作为贤士的代名词。自己慕贤的邈邈幽思绵绵不绝，思虑与沉吟，也只是为了贤士。求贤不得，这才是曹操“幽思难忘”的实质。“呦呦鹿鸣”是《诗经·小雅》《鹿鸣》章的首句。鹿喜和群，每当遇到苹草（艾蒿），便呦然而鸣，呼朋引伴相聚而食。《诗经》中用它起兴，表现良主佳宾，笙 瑟相和的宴会盛况。曹操用它抒发自己招纳贤才的热情。求得了人才，这是他解忧的唯一方法。袭用而不露痕迹，是本诗的艺术特点之一。在“明明如月”、“越陌度阡 ”两句中，又反复写出他求贤不得的苦闷和求贤已得的欢乐。他将明月比作贤士良才。皎洁的明月引起人们多少美丽的遐想，但它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求贤不得之忧从心中不绝涌出，能够使诗人消愁解忧的是那些远道来访的客人，他们“越陌度阡”（陌、阡都是田间的道路），长途跋涉，存恤问候。客主两相契合，谈笑宴饮，旧日的情谊并没有忘却。曹操将在求贤过程中既喜又忧的曲折心情，通过一唱三叹、吞吐往复的手法，以鲜明的形象表现出来了。

情因景生，寓情于景。“月明星稀”一解是写实景。在一片宁静而悲凉的夜的氨氲中，诗人将拣枝而栖的惊鹊和自己求贤不得的凄惶心情做了有机的契合，含蓄蕴藉。就在这低吟徘徊的时候，诗的情调骤转高昂。“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贤士呢，越多越好。并以周公“一沐（洗头发）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嘴里咀嚼的食物）”的典故自勉，直抒了自己延揽人才，统一天下的宏伟意图。

只有百无聊赖的人才会觉得岁月漫长。而猛士，在生活的激流中永远感到时间的紧迫和事业的重压。统观《短歌行》全篇，了解曹操的为人，才能正确理解他所提出的“人生几何”这一发人深思的、严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