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中的父与子

时间:2022-09-10 09:38:26

影像中的父与子

父与子的关系一定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最为复杂而暧昧的一种,涉及着血脉,亲情,同时又是不休的征战与更替。斗争和妥协并重,世代不息。达拉鲁斯(Daedalus)和伊卡洛斯(Icarus)这对父子的故事在希腊神话中算得上是特别具有哲学意味的一个:以蜡制作羽翼的方式传授自父亲,但年轻而骄傲的伊卡洛斯自信他的力量,认为即刻能超越他那老朽的父亲。他有更大的抱负,要飞得更高,更接近广袤的天空――于是,他也跌得更快。太阳烧熔了他的羽翼,伊卡洛斯终被海浪吞噬。作为一个亘古定理的残忍的注脚,伊卡洛斯的挑战终究说明了,后人往往就栽在他们所歧视的前人的先验论上。

影视片中,有不少歌颂母爱伟大的影片,这一主题已难逃俗套,标新立异的电影导演们将目光转向父子关系,出了不少有关以父子关系为表达主题的电影,看得出在这一主题下的五味杂陈。从早期的《大鱼》,到近期的《海洋天堂》、《父子》,抛去高大全的刻板父亲形象,每一个真实渺小的父亲形象,或多或少的折射了父亲这一宏大主题。当然,每个人的父亲都是独一无二的。

价值观与父亲

天下所有的好父亲都是一样的,面对子女们,父亲都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的全部来照料他们的生活和心灵。如同许许多多反应同类题材的电影一般,父亲们在电影中的表现也都是那唯一的好榜样――不惜一切代价地为子女付出,满足他们的需求(尤其是,物质上的)。

要说将6月的“童话”与“父亲”主题综合起来,2003年的《大鱼》倒是一部绝佳的主题电影。蒂姆・伯顿算的上是在电影中专讲童话故事的能手,从《剪刀手爱德华》到《理发师陶德》,从《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到《爱丽丝梦游仙境》,蒂姆的童话片一直有点那么毁誉参半的感觉。有些观者实在受不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更有甚者云云那些稀奇古怪不合逻辑的叙述手段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提不起兴趣来。但《大鱼》确实是极具好评的一部“父亲”题材的童话电影。而个人以为,这部片子恰恰是蒂姆所有电影中,最不算“童话”的一部现实影片。

在谈《大鱼》之前,先来看看《当幸福来敲门》是如何定义一个完美的父亲:在逆境中,奋斗加拼命;为着那无薪水的股票投资公司的实习工作,同时还在拼力推销,在无家可归的状态下带着年幼儿子在地铁和教会收容所之间苦苦周转,最终的努力获得成功。

对于《当幸福来敲门》里父亲伟岸的形象,《大鱼》则是更深层次地反映现实中一位普通甚至是有点“虚夸”的父亲,与他已成年的儿子之间的纠葛。比起美国梦实现者的超人父亲,后者实在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甚至在儿子眼中,父亲一次次所叙述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丰功伟绩”――很巧合,同前一部电影的父亲一样,他也曾是一位推销员――实在只是虚荣的口舌产物。从不同的价值观来衡量父亲,后者显然是本能的不受欢迎,哪怕是自己的子女也不会待见――夸口的人,有谁会喜欢?尤其是在一切以实际的经济利益为衡量标准的大前提下,这样的父亲,必定在电影和现实的双重处境中,默然落寂。

成长的烦恼

谈及父亲,每个人在成长的经历中必然经历这样的阶段:当儿童在幼小之时,父亲是世界的全部。他无所不能,仿佛一切的困难和险阻都能轻松越过。他用强有力的臂膀为孩子支撑起一片永不倒塌的天空,端看风景流年。在儿童眼中,父亲就是君王、是统帅,足以征服和主宰世界――特别是他所见的那个小世界。

然而时光流逝,孩子们终归有一天会长大。当新的视角更替时,他们发现:父亲也不是完人,他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儿时眼中的光环隐退,现实中的父亲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缺陷令迅速成长起来的子女们几乎无法忍受――他们总认为自己是新的生命,生活在一个更好的时代,完全有理由以自身的力量去征服新的世界。父亲们的经验和言谈此刻已经上升为唠叨并成为了自己征服世界的最大的绊脚石,显得那么生疏,过时,令人生厌。

在《爸,你好吗?》中,父子征战一直被各种细节体现着。同样都是不善言辞的男性,面对真实情感的本能做法是掩饰加忽略。现实如电影一般抑或更甚,子女们总是碍于那骄傲的自尊,隐藏下自己的言语和行为。哪怕最后在站台上分别,一个长久的凝视终于暴露了内心中无尽的牵挂、在关闭的铁门背后的孤独,故作安慰的镇定和子女的殷切叮嘱、在动物园的幻象散去,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他们互相安慰的落寂身影。在那些林林总总的故作强势的外表掩饰下,最想道出的那句话反而被视为愧于出口的一种弱势,成长中的子女,自动学会了隐藏。

当然,西方的爹和东方的爹的处理方式还是不太一致。关于一个好父亲的典范,2006年的《当幸福来敲门》一直备受大众推崇;而2002年陈凯歌的《和你在一起》热捧的时候,记得当年一众人马窝在寝室里围着电脑看碟,被感动得一泡鼻涕一掬泪的,都是源于那唯一一个价值:无条件付出的爱,最终换得了某种为主流价值观所认可的被唤作是“成就”的那种东西。对于务实的中国人和一切以获取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的美国人来说,衡量标准其实相当一致,美国梦和中国梦的本质还是异床,同梦。只是在电影中,中国的家长显得更扒心扒肝――电影终归源于现实生活。除了这种变相成功学,2009年的《爸,你好吗?》走的是温情路线,张作骥以极具台湾特色的手法,叙述了10个平平淡淡的台湾父亲,众生中的小人物;他们或贫穷,或富有,都有着各自大大小小的生活难处或与家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在影片结尾处,那段街头访谈直接触动观者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很多人都在镜头前不能自持,泣不成声。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大鱼》中的儿子对夸夸其谈的父亲唯恐避之不及,成长中的子女们在面对父亲的教导和循循善诱时也本能地表示了反感。然而矛盾双方最终要达成统一的唯一途径则是互置――沟通的前提建立在共同的感受上。

张作骥拍《爸,你好吗?》,是向自己已故父亲的献礼,一部父子关系沟通与和解的无言的深情述说。形形的普通人去除掩饰和伪装的外表,只因每一个人终究是要成长,都对父亲有着类似的情感――曾经万般崇敬,间或忽略轻视,而最终都无法逃离这样一个阶段:共同分担他们的喜怒哀乐,体会人生某个特定阶段所必须经历的这些沟壑,坦途。沟通与和解是最后的归宿,缘于无法替代的血脉。

相对而言,《大鱼》的故事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动人,那是因为在最终,父子的和解方式即是调换了叙述双方的矛盾位置――他设身于父亲的立场,试图理解和叙述之前不为所动的那些奇特场景;在那虚拟的结尾处道别,心酸兼欢乐的一幕让人五味杂陈,而最后一片蓝色雾霭中跃出水面生机勃勃的大鱼终于令人泪奔,只有和父亲有着曾经的隔膜和斗争,而又在成长后体会到这种无言的亲密感情才终能理解其中的复杂感情。

芸芸众生中,同样的征战与统一始终随着时光不断更替。生命的历练是漫长的,父亲和后辈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延续着矛盾体的转换,周而复始。父亲讲了太多次同样的故事以至于他也成为了传奇,而在此基础上,人类发展和完善出的经验积累所创造出的宝藏则成了更为令人惊叹的奇迹。如同那些相互依偎、问候和安慰着的普通父子们,生命和整个世界即是在这样的轮回中延续传递,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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