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城三重唱的影像构成

一、作品概况及其背景

《美丽城三重唱》又名《疯狂约会美丽都》,是法国导演萧凡·苏美的代表性作品,制作于2003年。它是继《天使艾美丽》之后最受世界关注的法国电影。影片获得了第76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和最佳歌曲两项提名,并被纽约影评人组织大奖选为当年的最佳动画。

在3D技术垄断动画市场的今天,坚持走艺术化、平面化的动画作品已经很少了,法国动画又是其中追求质量的代表。在迪斯尼动画风格充斥市场的大环境下,《美丽城三重唱》以其荒诞幽默的剧情、温馨的情感表达及出色的配乐给我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艺术感受。法国《费加罗报》评价说:“这部动画片,是一颗荒诞神奇的宝石。”[1]

作品述说了一个关于爱与拯救的故事:自幼父母双亡的主人公查宾(Champion,意为冠军)在祖母的鼓励和照料下成为一个赛车手,在被法国黑社会绑架之后,祖母和过气的奶奶级明星“三姐妹”一起,经过艰难险阻,将查宾救了回来……

影片洋溢着法式的想象力和幽默感,全片极少对白,凭借人物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说故事,构图线条简单而生动,气氛控制温馨而充满愉悦。

二、怀旧与夸张——作品的画面艺术风格

在商业气息浓厚的动画市场,法国动画是为数不多的艺术化道路的坚持者。从油画、水彩到夸张的角色,法国动画带给我们的是不同以往的视听感受。法国经典文化传统的内在影响使动画家们追求独特艺术的心理动力使其画风显得与众不同。[2]

(一)夸张的角色设计

作品的角色设计相对于传统动画造型显得奇特,这也是法国动画片的一贯特色。片中的人物造型不拘泥于传统的比例,而是根据人物性格进行了夸张。如螳螂一般的查宾、矮小的祖母、肥胖的布鲁诺、巫婆造型的三姐妹,片中的人物外形不仅不令人赏心悦目,反而被夸张得非常丑陋。这种特异的造型气质打破了传统动画形象的固定思维,极具创造性又令人印象深刻。在这种夸张的造型中,融入了法国式的幽默,夸张之余又令人深思,这也是影片的独特魅力。

影片导演萧凡·苏美(Sylvain Chomet)曾说过:“为了让人们容易记住形象而使其离奇……人们注意形象总是从眼鼻开始,所以显得很夸张。”自行车手查宾的造型无疑是这种夸张的典型代表:他的眼睛画得很大,而且总是露出因筋疲力尽而造成的无精打采,鼻子如同鹰嘴一般高高耸起,还极力地夸张了他粗壮的双腿和纤细的腰腹,身体比例出现了明显的失衡。

在表现黑社会的人物造型上,本片也独具特色。黑社会的杀手造型几乎全部像是克隆出来的:砖头一样的身体,黑色的服装,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一堵砖墙,酒糟鼻的黑帮老大们就依附在他们的阴影中间,这种脸谱式的造型既令人忍俊不禁又让人叫绝,同时其造型也有着一定的造型意义:它的“基调是毫无希望的沉寂”,同时“象征着悲哀和死亡。[3]

美丽都的女性造型大多是庞大臃肿的造型,尤其是从轿车里走出来的那一段场景,贵妇人极度膨胀的身体与瘦小的男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餐厅中的侍者外形仿佛是一个永远直立不起来的面条,表现出其裸的奴性。片中造型既是对物质崇拜和自我膨胀的一种讽刺;也是一种诙谐的调侃。

此外,在影片中令人叫绝的造型转换也比比皆是:当查宾的狗布鲁诺(Bruno)对着窗前的火车狂吠时,火车上突然出现一个狗脸的造型,画面一闪而过以后,我们才发现是一张近似的人脸;还有在黑社会老大脸部特写和汉堡店的大全景转场时,他的脸变成了汉堡店的巨型汉堡模型,一切是那么巧合又那么有趣。

(二)怀旧的场景设计

整个作品弥漫着一种浓烈的怀旧气氛:从残破的城市,和破落的环境,都渲染出现代工业的城市中颓废、荒凉的一面。作品表现的是社会最下层的人,他们的环境和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对现实的一种控诉。[4]

本片的场景、道具设计具有鲜明的夸张、诙谐的特色。在影片开始时舞台上的纷繁复杂的世界仿佛是旧世界醉生梦死的一个索引。虽然影片中没有说明,但我们看了作品之后可以感觉到,美丽都影射的应该是美国的好莱坞。同样的英文大招牌,同样的城市风格,甚至在轮船到港后我们能看到自由女神的雕像——只不过这个雕像被幽默的法国人描绘成了一个肥婆。

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造型设计是在美丽都的港口中轮船的造型,其造型为了突出高大的感觉,被设计夸张成仿佛插在水中的大厦,虽然看起来怎样也无法漂浮在海面上,但这种造型却给我们强大的压抑感。在祖母流浪在码头烤火,饥寒交加的场景中,背景中的庞大的轮船在汽笛的轰鸣中驶过。弱小的火苗与庞大的船身构成了巨大反差,令我们更增加了同情。

三、口哨的情绪——独特的声效处理

这部作品采用“以少胜多”的原则,全片不超过10句对白,几近于默片形式,这种独特的音效处理也使画面的表现力更加完美,人物的个性发挥更加彻底。

如在查宾参赛途中,影片中为表现祖母的情绪采用了非常巧妙的声效处理——哨音。汽车抛锚后,祖母通过有节奏的哨音来为修车的司机打气,但随着汽车情况的不断变糟,哨音也随着祖母的焦急变得更加急促,在维修失败时拖长无力的哨音也正是祖母沮丧心理的写照。正如该片导演萧凡·苏美对默片形式的解释:“声音倒成了其次的东西……而安静的场面更加有趣,更能发挥,人物的关系更加微妙,人物不是通过嘴来传达思想了。当他们真正需要交流时,主要是靠眼神、目光,而不是靠听觉、声音、音乐。” 除了音效,本片的配乐也受到了一致称道,其出色的音乐在戛纳影展放映后造成轰动。音乐在影片的重要场景都起到了重要的烘托作用:大海上祖母奋力追赶轮船时的音乐悲壮又令人感动,仿佛一首母爱的圣歌;三姐妹与祖母的合奏诙谐又巧妙,令人叫绝;而在逃避黑社会追杀的高潮时音乐带给我们紧张的情绪。由于出色的音乐表现,该片获得了76届奥斯卡的最佳音乐奖。

四、寓意与夸张——对现实的深刻揭示

(一)一只青蛙揭示的世界

思考法国动画片的特质和美学风格,不能不提及法国的文化传统。在某种意义上,批判与颠覆说是法国的文化传统[5];对现实的讽刺与控诉成为法国动画的一个固定主题。

在片中有一个细节,一只被用来当做晚餐的青蛙“历经艰辛”侥幸生存了下来,在祖母打开窗户将其放生后,情节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青蛙跳到了铁轨上,被飞驰而来的火车碾过。这一幕让我们的心为止突然颤抖,这是对冷酷世界的揭示,也是底层生活的人们对现实的呐喊。

(二)残缺的身体与完整的爱

创作手法上,《疯狂约会美丽都》和大部分美国主流动画很不同,营造了一个残缺的环境:查宾的父母双亡,而且有自闭症,和他相依为命的祖母则有长短脚,他的狗布鲁诺则是“弃婴”。美国动画极力追求视觉感官,透过华丽的造型讨巧,《疯狂约会美丽都》却反其道而行,以简单的线条勾勒人物,造型甚至被丑化。但这样的情感更接近真实,更能被我们所深刻理解。

片中对残缺与完整的概念阐释独辟蹊径:祖母的身体是残缺的,但其精神是强大的,她的爱是完整的;查宾身体是健康的,但他的心理确实封闭扭曲的。在影片中,祖母用她残缺的身体和强大的意志救赎了查宾身体,也最终救赎了查宾的心灵。

五、天使与囚徒——角色内心的塑造

(一)一只狗的愤怒和梦想

布鲁诺可以说是整个作品的线索,整部影片重复最多的是它对火车的狂吠和它所做的那些奇怪的梦。从造型上来说,这只狗过度肥胖外形丑陋,使人一眼看上去心生厌恶。但随着故事的展开,你又能在这个看似丑陋的动物身上找到可爱、朴实和忠诚。 布鲁诺重复的狂吠中,导演运用了时空压缩的技巧:当火车路过布鲁诺的窗前,时间忽然被凝滞了,镜头被放慢的一刻,我们透过车窗看到了窗前愤怒狂吠的布鲁诺和车厢内麻木的乘客,这种对比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关于布鲁诺的梦,可谓多姿多彩,举例来说,它的第一个梦:在梦中布鲁诺终于和火车和解,坐上了火车路过自家门口,镜头一闪,它变成了一个衣冠楚楚看报的绅士。这个梦充满了对现实的讽刺和嘲弄,与之形成呼应的是布鲁诺狂吠的时候,火车上一位绅士长得像狗的镜头。它的梦也被导演作为隐喻和转场的道具,在多段故事情节中,都是以布鲁诺的梦来分隔的。我们从布鲁诺的狂吠和梦中发现了这只狗的憨态可掬和可爱之处,这些有趣的小片段也成为连接全片的线索。

(二)守护天使与封闭的囚徒

不仅是布鲁诺,外形上的反差在整个作品中都被运用。片中的主要角色大多外形古怪丑陋:祖母很矮小还有长短脚残疾,查宾有一个丑陋的大鼻子和螳螂一般的身体。而当你被这种看似丑陋的外表的主人公所感染的时候,你会尤其被感动。这种心理体验正如我们欣赏英国的苏珊大妈时的心理。

相对于祖母来说,查宾是健康、完整的,这表现在他健壮的身体上。祖母则是残缺的、矮小的,而在心灵家园中正好相反。

在查宾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枯燥、无意义的,只有他最钟爱的自行车。少年时期的查宾拒绝和外界接触,甚至是他的祖母。祖母在电视结束时问查宾“节目结束了吗?你不想和奶奶说话吗?”查宾却一直一言不发。

祖母的伟大之处在于她爱的力量。为了拯救自己的孙子,矮小的祖母在生活中变得强大。可以说,这部影片就是一部关于爱与拯救的童话,这个童话中真正的主角就是弱小却又伟大的祖母,她用残缺的身体,不仅救赎了查宾的身体,也救赎了查宾的心灵。

在影片的最后,白发苍苍的查宾看完了电视节目,对祖母的空座位深情地说“是的奶奶,节目结束了”这是对影片前后的呼应,也是证明通过祖母的救赎,查宾拥有了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格。

六、结 语

《美丽城三重唱》中虽然没有母亲,但祖母的母爱却感天动地。这种爱不是以外在的形式爆发出来,而是在相对平静的细节中体现。这部作品仿佛一部成人的童话,一个关于爱与拯救的故事。影片中,通过夸张的造型、深刻的寓意与诙谐的表现方式,我们以不同于以往的方式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同时也体会到了导演人文主义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