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让学生进入作文“情境”

【背景描述】

作文教学几乎一直处于人人痛心的恶劣的生存状态之中：作为语文教学的“半壁江山”，与阅读教学相比，作文教学总是处于被减损和轻慢忽视的地位，难以支撑其“半边天”；学生的作文水平日益堪忧，大学生作文错别字连篇、语句错乱，甚至连书信格式也搞不清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作文教学也被教育界自身和社会诟病而江河日下；而与此同时发生的是学生的怨声载道，教师的每日俯首搬“山”不止――日记、小作文、大作文、好词好句摘抄。

改善作文教学的生存状态，创立新作文教学的理论，已成为时代的呼唤，是每一个语文老师必须担当的责任。改革作文教学需要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展开丰富的探索与研究。

有人讽刺作文教学就是“老师读读题（指导），学生‘任我行’（写作）。判个分（批阅），念个名（评讲）。稀里糊涂说不清（结局）。”面对作文指导的实际缺位，作为一名一线语文教师，我将作文指导作为自己的研究专题，一直努力思考、尝试、探索怎样加强对作文过程的指导，增强作文指导的有效性。

【故事讲述】

下面是我指导学生作文的一个教学实践故事。

那是2004年的春天。校园池塘边垂柳的枝条上鼓胀着一粒粒的芽苞儿，有几粒不胜其胀力已绽开了叶芽儿，鹅黄的，嫩嫩的，顽皮而招摇地倚在枝头。我心头一怔：这不正是写作的好素材吗？接手的这个六年级班（寄宿生班）已经教了一个多学期了，我发现学生不大会描写景物，能不能利用校园里的实景进行一次比较具体的指导呢？

经过一番考虑，指导开始了。

一、不同情境下的多次观察指导

一天早餐后，我带着学生绕到池塘边去看那两棵垂柳。无数的枝条从枝干上垂下v来，有的直垂到水面上。柳条上满是刚绽开的新叶儿，阳光下，泛着油油的光，直晃人的眼。

学生们有的在细细地观察柳树，有的漫不经心地看着，有的干脆到池塘边玩起水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问身边的学生：“有什么发现？”

夏灿拽着一根枝条，指着柳叶儿对我说：“老师，垂柳的叶子是两个两个长的。”

我告诉她：“一个接着一个，交错长在枝条上的。”

田原――我们的小才女说：“从远处看，一树碧绿，有点‘碧玉妆成一树高’的味道。走近一看，枝条、叶子都很美，只是树干粗拉拉的、黑黝黝的，有点煞风景。”

我点点头：“是的，树干的美与枝条、叶子的美是不同的，枝条、叶子的美是柔美，树干则是一种刚硬之美、壮美。”

我又进一步引导：“色彩、形状、触觉都有了，有没有注意到光泽？”

黄河谣上下端详着叶子：“光泽？哦，是的，你看，叶子朝上的一面好像涂了油，泛着光呢。”

“是的。”我进一步诱导，“巴金先生在《鸟的天堂》里写榕树的叶子是这样写的：‘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

田原点点头：“作家就是写得好啊。”

随着对话的进行，我身边的学生越来越多，连那些不经意的、嬉闹的也渐渐聚拢来，参与到聆听中来了。

接下来，我又分别带学生在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微风吹拂的时候、下雨的时候去看柳树，观察柳树。

夕阳下，满塘金光点点，岸边的垂柳一树葱茏，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道金边，显得那样雍容华贵。我和学生一起赏析了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名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领悟了这个诗句比喻的新奇、切当、富有韵味。

微风中，我们观“拂堤杨柳醉春烟”的美景，品“春风杨柳万千条”的神韵。池水碧波粼粼，垂柳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师生都有陶醉之状。大大咧咧的陶天杰感叹说：“普普通通、稀松平常的垂柳，看来看去的，还真看出了一点味道来。”我还带着大家回顾了三年级的一篇课文《荷花》中的一个片断：“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朵荷花，穿着雪白的衣裳，站在阳光里。一阵微风吹来，我就翩翩起舞，雪白的衣裳随风飘动。不光是我一朵，一池的荷花都在舞蹈。风过了，我停止舞蹈，静静地站在那儿。”让学生揣摩、体会。

下雨时，景致很美。盖淑慧后来在习作中这样写道：“烟雨迷蒙，小雨落在柳树上发出美妙的沙沙声，落在池塘里就像银针落地，响声不大却有金属般的清脆。叶儿湿漉漉的，不停地滴着水珠，‘咚’的一声，水面就会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柳叶儿越长越密，越长越茂盛。我又带着学生去看柳树。

“有什么发现？”我问。

一阵默默地搜索、寻觅。

“老师，好像又有新芽冒出来，又不太像新芽。”柯炎一边指着一个绿色的芽苞状的东西，一边迟疑着。

“那是柳树的花，柳树开花了。看看，柳树的花像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桑葚，浓缩版的桑葚。”

“我是第一次知道垂柳也开花的。”

“柳树的花也是绿色的，隐藏在绿叶丛中，难怪别人不知道。”

二、素材选择、安排的指导

经过多次的观察，学生都或多或少积累了一些素材，怎样选择、转化为作文内容呢？我和学生一起用一节课进行了讨论。

我对学生说：“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多次去看了垂柳，现在我们围绕垂柳来写一篇作文。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俞强虎问：“题目怎么写？”

张志豪说：“就用‘垂柳’，一目了然。”

田原说：“可以诗意点，比如‘最是垂柳能动人’或者‘岸边的新娘垂柳’等等。”

我顺势小结：“拟作文题，可以简单点，写什么就用什么来作题，加上一点修饰也可以，如‘校园池边的垂柳’；也可以委婉点、诗意点，比如用‘春风杨柳’或‘春风杨柳万千条’。不管哪种文题，一定要扣住所写的主要内容。”（后来大部分同学选择用“垂柳”，因为比较简洁。）

“文题有了，还有什么问题？”

蔡以燃扑闪着大眼睛，问道：“原来是作文没材料，这次看了这么多，太阳下的、傍晚的、风中的、雨中的，都写上吗？”

我笑着向蔡以燃点点头，说：“好问题。遇到材料多时怎么办？大家说说。”

张欣说：“当然不可能全写。我认为应当写自己观察得最细致的几个场景中的垂柳，就是自己看了有感觉的。”

盖淑慧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比如写一个朝阳下的，一个夕阳下的，一个雨中的，这就像三幅画。”

田原说：“我想写一个太阳下的，一个夜晚的，一动一静，一个色彩鲜明，一个朦胧，有一种对比的味道。老师，我和柯炎在两节晚自习间休息的时候跑去看过，月光下的垂柳真的很美。”

“好，大家说得很好，要选择，选择那些自己拿手的，能写出东西、写出自己感觉的内容。盖淑慧讲了画面，田原连方法都有了，很好。”

王娟还一脸迷惑：“老师，材料选择好了，怎么写呢？比如一段话怎么开头呢？”

我扫视了一下全班，说道：“遇到这样的问题，大家可以从自己读过的类似的文章中想想办法。”

一阵思考后，杨洋举手发言：“可以用总分段式，比如最迷人的是……最恬静的是……”

顾金嘉说：“如果选写三个场景中的垂柳，可以仿照《烟台的海》的写法，按时间来写，早晨的，傍晚的，夜晚的。”

赵皖秋说：“其实可以三个场景开头，比如写下雨了垂柳怎样，夕阳中垂柳怎样。”

我追问了一句：“主要内容可以这么写，也好把握。只写垂柳如何如何，就可以了？”

夏灿说：“还要和别的结合起来，像柳条垂到水面，树和水配合起来，就比较好。”

“那天我们不是看见好多小鱼在树荫下游吗？写上小鱼，更美了。”牟文卓抢着说。

张梦蝶说：“还有蝌蚪呢，黑黑的，一大团呢。”

我接着他们的话说道：“是的，这样动静配合，景物就写活了。如果把我们也写进去，比如把田原讲的晚自习间隙跑过去看垂柳加进去，我们对垂柳的喜爱之情就写出来了。”

“还有开头和结尾呢？”王娟又问道。

黄河谣说：“老师不是说了吗？可以自己想，也可以想想其他写景物的文章怎么开头、结尾的。”

我追问：“比如？”

“比如《宋庆龄故居的樟树》，开头‘上海宋庆龄故居的庭院里有两棵树’，我们改成‘我们校园的小池塘边有两棵垂柳’。结尾‘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前来瞻仰宋庆龄的故居，也总爱在这两棵樟树前留个影，作为永久的纪念’改成‘同学们都很喜欢这两棵垂柳，晚饭后会拿着书在树下读。蝉儿更是把家安在了树上，要在这里唱上整整一个夏天呢’。”

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三、学生作文

发下作文本，学生们静静地思考，写着，改着。我静静地巡视，不时轻声和个别学生交流，做点个别辅导。我发现大家写得比较快，内容比较丰富，描写比较生动，把我们多次观察的成果、感受表达出来了。

班级有个《心芽儿》的班刊，由编委的几个同学认真筛选，从32个同学的习作里选择了17篇，装订成册，发给每个同学阅读。

大家都很高兴，感到了自己的成长，有的同学还在后来的作文里提起写这次作文的过程。

【故事分析】

观察是作文的基础。但不能成为一个口号，要实际去做。每次作文都说要观察、要积累，但你没有实际带着学生去观察过，学生对观察没有体验，还是不会观察，于是观察在学生那儿也成了一句虚话。因此，我认为，观察是用来做的，不是用来说的。因为做了，每个学生对写作的对象有了直接的认识，建立了一种情感，他就愿意写，有东西写，也才能写得好。

观察需要指导。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观察要有新发现。如果学生不能通过观察得到新的认识，不仅仅是没有东西可写，而且因为认识停留在原有水平他也就不愿意写，谁愿意抱着啃过的骨头啃第二次呢？我问“有没有新的发现”用意正在于此。二是观察要与学生的经验联系起来。学生们已经上六年级了，学过了一些与柳树有关的诗文，如贺知章的《咏柳》、实的《青海高原一株柳》，也学过了一些写景状物的文章，如《宋庆龄故居的樟树》《黄山奇松》《黄果树瀑布》等。将观察与学生原有的阅读经验结合起来，学生的观察就有了方法、方向，也会觉得亲切，无形中完成了一种隐性知识的建构（关于作文的隐性知识往往是决定一个人写作水平的关键）。

习作过程要指导。习作过程的指导一直是个难题。分析这次作文过程的指导，如果说比较顺利，比较有效果，主要有以下几点：一、多次的观察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素材，使习作指导有了一个很好的起点，避免了“无米下锅”或胡乱凭空议论的弊端；二、作文指导前置，其实在带着学生观察时作文的指导就已经开始了，如观察时所举的《鸟的天堂》《荷花》的例子；三、基于问题的指导。这是本次作文指导用力较多的一个地方。在面对素材选择、结构安排、写法挑选等问题上，我与学生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中对话，于是学生的问题就自己发现出来了，一共是四个问题：拟题，材料选择，段落结构（写作顺序），开头和结尾。由于学生思维较好地打开了，这四个问题基本上是学生自己解决的。我主要是做了一些总结和提炼。四、学生习作过程中的个别指导。有不少学生，听是听得懂的，但具体操作仍然需要老师的帮扶。这种个别指导，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犹如“雪中送炭”，也很有效。

搭建发表平台是激励学生作文兴趣的重要环节。潘新和教授在“言语生命动力学”中曾说过发表欲是作文的原动力。从我自己的经验看，对此深信不疑。班刊发表不仅解决了发表的问题，还使习作交流能在较大范围内进行，学生从同龄伙伴的同题材习作那里可以自我观照，获得更多的作文经验。

【故事反思】

作文教学的现实空间小，压力大。学生的生活单调，应试几乎成为学生生活的全部内容，不用说对现实生活的关注，甚至直接关乎应试的阅读生活都是苍白的。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多少也能理解学生写父（母）爱必言病，写有意义的事必是拾金不昧、搀扶老人过马路的无奈了。面对学生生活单调、作文兴趣低的普遍事实，语文教师必须肩负起一份责任来，充分挖掘身边的写作资源，花心思带领学生去观察它、写好它，帮助学生学会观察，并把观察所得顺利转化为习作实效。

作文教学周期长，非短时间所能奏效。作文教学费时，“生产周期”长，已是公认的事实，这也是很多人回避它的主要原因。同时，作文教学课时比例小，每周两个课时的教学时间（这项规定本身的科学性、合理性至今未经过论证）使得要在作文教学上有所行动必然要占用原本也不富裕的阅读教学时间，而这种“占用”却未必是有效回报。但是作为一线教师，我们可以从实践层面多做一点探索，利用好一些小的零碎的时间，还要善于打通阅读、习作之间的联系，让学生的阅读经验能更好地为习作服务，用习作的思考反过来促进阅读能力的提升。

作文教学问题难以解决，但并不代表不能解决，不能有所作为。能不能在作文教学上有点作为，关键取决于语文教师自身的责任感问题、素质问题。不想，肯定不会有作为，没有一份责任担当，也一定不会去想。作文教学对教师的素质要求更高，它要求教师要有较深厚的语言功底、必要的文学常识、一定的写作知识等“硬功”，还要有生活阅历、文字的敏感等“内功”。一个语文教师能将自己教学的课文融会贯通，使之成为作文教学时的范例，常能信手拈来，应是搞好作文指导的第一要素。其次是能经常读读书，养养气，而不是除了教参基本不看书，这样作文教学才能有“活水”。三是自己也要动手写写文章，“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自己动笔，有了直接的写作体验，指导学生才能有的放矢。

面对作文教学的难题，付出一份努力，看到学生有所收获、有所成长、有所回忆，自己有所思考，思而成文，颇有几分窃喜，何乐而不为呢？教育乐趣正在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