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割股疗亲”的探讨

【摘 要】割股疗亲是古代孝道的极端体现，历时千年而被奉为至诚至孝的经典范例并广泛流传。在这种极端愚昧方式的背后，却有着许许多多难以言表的深层原因。而精心编制这场千年骗局的人，有着各自不同的立场与目的。千年之后的中国人重新审视，便可窥见这场骗局的血腥与残暴。

【关键词】割股疗亲；孝道；骗局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孝道是道德评判的一项重要指标。在孝道的所有表达方式中，有一种方式是独具特色的，那就是――“割股疗亲”。“张舜徽先生《说文约注》云：‘股即大腿也’。” [1]当长辈得了疾病医治无效时，晚辈需要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或者一部分器官，配以汤药给长辈服用，希望以此医治病症。

据史料记载，隋唐之后割股疗亲开始在民间盛传。“宋元之际，割股之习愈演愈烈。” [2]明清两朝，朝廷对于民间的割股之风甚为推崇，不仅出现了晚辈为长辈割股，甚至出现平辈割股和为不同长辈反复割取的现象。那么割股疗亲到底是上天眷顾的神来之笔，还是刻意伪造的弥天大谎？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孝子贤孙对此深信不疑？又是谁在刻意的编造这个千年骗局呢？

一、朝廷的褒奖

在古代中国，皇权至高无上，并且对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强势控制。因此，皇权对割股疗亲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事件的道德评价与法律界定。然而历来的王朝统治者们，始终对此极力美化，甚至对于割股致残者旌表颂扬。究其缘由，中国自来是一个君主专制的帝国，于国尽忠、于家尽孝始终是帝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忠，就是放大了的孝；孝，就是缩小了的忠”[3]，因此，皇权为了达到教人忠君爱国的目的，势必大肆褒奖孝感动天的事迹。

皇帝褒奖割股疗亲，以旌表颂扬的方式去欺骗民众，为的是宣扬忠孝节义的思想。“有始作俑者且始作俑者的效果被大大地美化了后，官方道德从忠孝的功利目的出发，无疑会大加表彰，这使得这种并不可取的行为倒成了众人应该仿效的例子” [4]，越来越多的人深信不疑并躬身实践。专制体制下的朝廷用此等谎言骗得世人争相割股，并为了延续这个谎言而以更多更大的谎言去粉饰与修补，于是才有了从割股到割乳、割肝，甚至挖眼、凿脑等悲剧的上演。

二、士人的教化

中华民族是个重视礼乐教化的民族，孝道也历来受到文人士子的大力推崇。《孝经》云：“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 [5]明清程朱理学的推广，使孝道这种本属内心道德意识的品性被裹挟在实际行为的准则当中，而产生了割股疗亲这种荒谬的外化形式与极端的行为方式。在皇权的主导之下，那些饱读圣贤之书的官僚士人，出于维护帝王权威和社会稳定的需要，只得上行下效，将割股者作为孝道楷模加以褒扬。南宋时，泉州晋江人吕仲洙“得疾濒殆，女焚香祝天，请以身代，股为粥以进”，“守真德秀嘉之，表其居曰‘懿孝’” [6]就是最好的事例。

此外，士人的谆谆教诲无不映射出对自身阶层利益的有效维护。无知的民众采用割肉以表孝心这种极端方式却命丧九泉，也丝毫没有换取民众的警醒，反而让士人们有了更加“感人肺腑”的事例去加以渲染。“正是这种行为天经地义地衍生，丢失的是生命的理性与尊严，收获的是盈仓的儒家精神产品。” [7]此外，古人的众多记载，尤其是在《孝经》和《烈女传》中，割股的效果竟都异常灵验，因此我们完全确信古代士人所宣扬的割股疗亲至诚至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孝亲骗局。

三、家族的逼迫

在宗法严苛的古代社会，家族往往会以自行制定的家法族规来约束族人，而这些族规的制定依据则多是来自于传统社会中的道德评判。当父母身患重病时，家族中人也会将古人割股疗亲的传说在子女面前宣扬，子女若积极效仿则必将赢得全族上下的一致钦佩，但若迟疑不肯，也难免遭到合族谴责，宗族首领甚至可以在必要时动用家法族规对“不孝子女”进行惩罚。

在家族势力根深蒂固的安徽等地，“家中的长辈有病而下辈不尽力救治，必然会受到家族内部的谴责。” [8]正是由于家族势力的逼迫，使得割股疗亲这种原本自愿的行为成了一种倍受世人关注，不割不足以在世间立足的无奈之举。这种将被载入族谱的“孝行”既能给宗族带来孝义齐家的美名，也能为后世子孙提供更为有力的借鉴依据。家族势力也在无形中成了孝亲骗局的缔造者之一。

四、信仰的契合

除了朝廷和宗族的推波助澜，和民间信仰也是构成这一“神话”的心灵助推剂。魏晋之后，“印度佛教寓言中有关舍身供养医理方药的传说和中国孝亲思想相糅合” [9]，佛经中佛陀割肉舍身的故事，也渐与中国旧礼教相结合，助长了割股疗亲的风气。宋代以后，割股者“持刀以向，戕害自我，产生严重的身体损伤和精神损伤，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孝道神话。” [10]这本身也是儒佛思想变态杂糅的表象。

比佛教寓言更具危害的是以咒语巫术为代表的民间信仰。它攀附着宗教教义，以伪善的面目出现，并且加速了割股之风的蔓延与扩散。随着割股疗亲“渐渐成为一种启示性的话语，各种病痛皆与‘割股’相连。” [11]于是，在这种懵懂与迷信的状态下，人们宁可相信割骨疗亲药到病除。“中国的伦理思想把中国的巫术在形式及内容上推向了最富有情感的一幕，但可惜这恰恰是巫术中最野蛮的部分。” [12]民间巫术以一种恭谦祥和的外表将割股疗亲的残忍行为描绘成上合天意下顺民情的至孝之举，更是这场千年骗局的当然缔造者。

五、医者的著述

世人可以不问割股的疗效，但医者却不应不问。然而据《新唐书・孝友列传》记载：“唐时陈藏器著《本草拾遗》，谓人肉治羸疾，自是民间父母疾，多股肉而进。”《四库医学丛书》中也有同样的记载。陈氏将民间之说载入正式药书，再次助长了割股之风。

而到了宋代，除了私人医书之外，甚至在一些官修药典如《证类本草》中也写明了人肉有治病作用。这些记载多是凭着儒家天人感应的想象，“特别是医者或当事人常认定亲人血肉可以相补。” [13]也就凭着这种无稽的想象，医者便大胆鼓励病人子女割股疗亲。就医者的医德而言，“某些医生提出将‘人肉’作为‘药引’是为了回避自己的无能。” [14]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医者在著书时，会将这样荒诞不经的传言也载入其中。

六、其他原因

除了外在的因素，患者及患者家人也会为了骗取朝廷的嘉奖和赏赐而刻意制造割骨疗亲的骗局。此外，乡间的油滑之徒为躲兵役徭役，甚至也有人仅为博得一个好名声而主动割股取肉。这些做法即是在这个弥天大谎的烈火之上放上了最后一捆干柴。

结语

虽然割股疗亲的时代已然远去，但在偏僻荒凉的山村农舍，仍旧流传着这个千年谎言。面对那些曾因无知而早逝的生命，现代的人们应该考虑的是努力改进科技，提高现代医疗手段，同时建立起覆盖全体国民的医疗保障体系，才能让割股疗亲的惊天骗局成为永远值得人们警醒的历史之鉴。

【参考文献】

[1][2]刘光明.“割股”词义的演变[J].池州师专学报，2002（4）.

[3][7]刘剑.医学是个什么东西[M].深圳：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09.

[4]吴恩培.文化的争夺[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5][清]阮元.十三经注疏（孝经注疏）[M].上海：中华书局，1990.

[6]元]脱脱等.宋史[M].上海：中华书局，1977.

[8]孙秀华，皖南的割股陋习[J].江淮文史，2000（3）.

[9][14]袁慧新，闫喜焕.医学史上的谎言和谬误[M].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7.

[10]方燕.宋代女性割股疗亲问题试析[J].求索，2007（11）.

[11][13]常建华等.新时期中国社会史研究概述[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

[12]漆浩.医、巫与气功-神秘的中国养生治病术[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