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级的列车

从整体来看,列车上的旅客都是平等的:他们享受着同样的速度,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行。

不过,当你身为列车上的一名乘客的时候,特别是当你只是一名无座的站客的时候,你的感觉或许就完全不同了吧?

前些日子,我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因为事情紧急,我只买了一张站票就从北京站匆匆登上了回太原的列车。列车上座无虚席,我也只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站客了。一开始我并不觉得怎样,可半个小时过去,当我的双腿因站立太久有些酸软的时候,我渐渐地对坐在硬座上的人们羡慕起来。我在想,此时若能在硬座上坐一坐该有多美呀。特别是一想到还有七八个小时的行程,我简直要对那硬板座位眼冒蓝光了。

所幸我的运气还算不错,站了近一个小时,我补到了一张硬卧车票。对硬座的羡慕顿时一扫而光,我甚至还有些得意起来。于是,我开始对坐在硬座上的人们颇有些不屑了。因为,从一名站客而成为卧客,作为一个越级提拔的人,作为一个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卧铺上睡觉的人,是有资格对坐在硬座上的人们俯视的,甚至还可以对长时间直坐在硬座上腰酸背痛的状况深表同情了。

我拖着行李箱向着硬卧车厢战略转移。不幸的是,途中我经过了软卧车厢,看到软卧车厢里的男男女女悠闲自得地喝着茶、聊着天、吃着苹果、欣赏着窗外的景色,我快乐的心情不免大大地打了折扣,以至还颇有一些愤愤然了。“凭什么?凭什么?”我知道,这愤懑不平很是没有道理,可谁又规定没道理就不允许愤懑不平了?人总是见不得比自己强的人,这或许也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吧。

躺在硬卧上,腿脚舒展了,气息也逐渐均匀顺畅了。尤其是想到那些坐在硬座上的人们,特别是想到自己刚才还可怜巴巴地站在车厢过道中的惨相,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不满,而应该相当庆幸相当高兴才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者富,知足者长乐嘛。

躺在卧铺上的我,现在终于可以轻松地思考思考问题了。如果我还在站着,我可能只是想着我的疼痛难忍的腿脚,就顾不上想那些更深奥的问题了。可是,我的腿脚现在一点都不疼了,我的老腰也舒服地享受着卧铺的温柔。所以,我就可以无所顾及地想问题了。我在想,同一个列车上,其实并不完全平等。你看,有软卧、硬卧、硬座,甚至还有站票,这实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中国人一向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整车厢的人都是硬座,那自然天下无事;甚至都是站票,即使腿脚再疼人们也会心理平衡。可是,不幸的是,这差别与等级却客观地存在,对于享受软卧的人,无座的人会怎么想。腰酸腿痛之余大概是会骂娘的吧。当然,中国人很有一种阿Q风度,还有一种特别能吃苦的精神,他们很善良,也可能不骂娘。可是,我又想,社会的和谐与进步,是应该逐步减少和消灭差别与等级的,也就是说,即使人们不骂娘,也应该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有座位可坐。当然,话又说回来了,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分着等级的列车还要行进很长很长的路,距离没有等级的辉煌的车站还有漫漫征程。所幸的是,时代的列车终归还是满载着美好的希望向着远大的目标行进着、行进着。

(老北摘自《三晋都市报》2008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