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市化下的逼仄人生

时间:2022-07-29 01:15:39

半城市化下的逼仄人生

“她们太懒了,上班的时候玩手机,聊天,做事情不负责任,哪像我们呀。”陈婧头一扭,提高声调对着李若芸说,李若芸笑了笑,不做声。

这是一条小小的商业街,有可供歇脚的长凳,时近黄昏,“70后”陈婧和“90后”李若芸在此聊着天。街外,由于植被稀少,工业园区被巨大而又沉闷的灰色笼罩,灰色的天,灰色的厂房,身着蓝色和浅灰色工装的女工们来来往往,货车和摩托车四处穿梭。

这个位于广州市番禺区石碁镇旧水坑村的工业区中,有日立、胜美达、卡西欧、丰达电机等多个外资厂,园区里到处悬挂着大批招收女工的横幅,早晨的时候,厂区车站边摆着一长溜招聘的桌子,村里的管理方统一为这些工厂招聘。

高峰时期,这个工业区曾工作和居住着8万人,但随着企业部分产能的向外转移,现在只有3万人左右了。人群的聚散,青春的过往,10年前就来到旧水坑的湖南人陈婧是目睹者,就连她自己,也是几进几出,换厂、结婚、生孩子,在生活中,她以家乡为据点,在工作中,她则以旧水坑为据点。两边穿梭,沉默又坚韧。

去年刚刚高中毕业的李若芸是新一批旧水坑的落脚者,后来,她说她认同陈婧对她们年轻人的看法,只不过可能只是时代不同的缘故吧,选择多了,人就不会那么善于忍耐了,其志并不在那条单调枯燥的生产线。

像她这样的年轻工人,如今已是番禺区外来务工人员的主流,根据番禺区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2010年的统计,番禺流动人口已达117万,如果将70、80、90后的流动人口归为“第二代”,这个人数已有87万多人。庞大而年轻的外来工群体的归依,是中国社会、经济结构中面临的现实挑战。

职业空间

在一家日资工厂中,陈婧的主要工作是在音响组装流水线上钉螺丝、贴胶布、装海绵,2002年,她刚到这家厂的时候,基本工资只有300元/月,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加班五六十个小时,也只拿到500多块钱,她所在的企业在2004年由于中层管理人员的投诉,在劳动部门的强迫之下,才将基本工资提高到600元,近3年来,随着广州最低工资标准的提升,基本工资才提到1300元,现在加上加班费,她一个月能拿到2000多元。

她生活的范围基本局限于这个工业区,个人生活中的主要开支是房租和吃饭,10年前,陈婧的月生活开支是200多元,现在大概600元。10年间生活成本的上涨幅度和工资的上涨幅度相差不多,不同的是,现在她有两个孩子,大女儿都已经13岁了。

中间,她曾跳槽去了奥林巴斯的工厂,但情况相差并不多,“哪个厂工资高一点,就去哪个厂,后来这边工资加了,又回来了。”

情况和10年前已大为不同,以前是排队进厂,现在机会多得多,工厂缺工的现象普遍。对于这些一线的生产工人而言,跳槽的机会虽然很多,但选择去什么样的工厂,除了工资的高低,还要看各种保险缴纳的情况,更重要的一点是,升迁的空间。

来自陕西的杨煜在一家生产轿车零配件的日资工厂模具车间当班长,基本工资2000出头,算上加班费,月收入在3000多元。在他看来,工厂正规,管理也相对宽松,并不打算跳槽。下一步要选择离开,就回老家了。他的3位同事亦赞同这种看法。

按照规定,现在加班时间不得超过30小时,每小时的加班费用也按规定执行。由于今年的整体外需不好,订单不像前几年那么旺盛了,加不加班,则由个人决定,“这是我最看中的,如果再换工作,最主要的考虑点也是这个,这样我可以安排时间去上夜校。”李若芸说。她现在读一个可以拿到本科文凭的夜校,需要5年的时间。

在这些年轻的工人中,对于学历与文凭的看法近乎一致,没有学历,意味着在工厂中的上升通道将几乎彻底丧失,“工作了20年的熟练工,如果你没有学历,工资比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低。”陈婧很是不满。在日资企业中,高中学历文凭,意味着最多就只能做到班长,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大学生才能得到像课长、次长这样的升迁机会。而根据统计,2010年番禺“第二代”流动人口中,初、高中学历者占到了79%。

一方面,他们会认为上升空间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一方面却又囿于现实,被固定在一个狭窄的位置上。“没有学历,你去了别的工厂,所谓的技术熟练程度、经验别人是不认的,去了又得从头开始,又要重新开始处理和上级的关系,没有意思。”杨煜说。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可能也在这里呈现,在杨煜看来,花那么多的时间和成本去考一个更高的文凭,没有这个决心,似乎也不值得,而李若芸则富有这方面的进取心,“我还年轻,不想总是这个样子”。

在工厂中,这些一线工人得到的培训和知识提升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工厂只在乎节省成本的熟练工。也因此,他们的打算是如果工资还过得去,就先做下去,或者干脆选择回家。谁愿意在一个看不到前景的地方长久地工作呢?谁又愿意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长久地生活呢?

城市空间

这是一个还没有彻底城镇化的地区,城市白领、外来的新工人、本地的农村人,每到周末,在番禺区的市中心市桥,人群和摩托车交织,显得嘈杂无比。

不过,杨煜很少在休息时间去逛街,“有女朋友的就去得多”。在非休息的时间里,他们在工厂与出租屋之间来回穿梭,下了班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聊天,娱乐活动很少。

杨煜带着《南风窗》记者来到石碁镇的赤岗新村,他对于当地农民的生活羡慕不已。这是一幢4层楼高的出租屋,全部被隔成10平方米左右的单间,一间300元,数了数,共有四五十间,一个月就有1万多块钱的收入。10平方米的单间,放下一张床、一张电脑桌和椅子,已显狭窄。因为楼距狭窄,在房间里,手机信号时常会消失。

而在旧水坑村,1984年开始,该村在招商引资中并没有像一般村庄那样把自己的土地出卖分红,而是由村统一建设厂房、宿舍和生活区,将它变成集体物业。从1989年到2006年底,村集体公司发给村民股东的红利已超过了3亿元。

和中国大多数的城镇工业化进程一样,当地居民分享到了这一进程的好处,但那些来自欠发达地区的外来工人却处于过客状态,收入不足以支付在当地的安家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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