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批判之社会历史论文

时间:2022-07-27 04:45:44

理性批判之社会历史论文

科学主义和人本主义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拒斥”,使其受到了深刻的批判与强烈的冲击。但是,科学主义因对科学持有一种极度推崇的态度,并且它经过发展以后又倒向了“不要规则,怎么都行”的相对主义立场,由此呈现出极端性和片面性,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具有一定标准、尺度与根据的新的形而上学;人本主义则因将个体的情感、意志与欲望等加以绝对化而陷入另一个极端,也成为了与理性形而上学相对立的另一种形式的形而上学。对于人本主义哲学,我们可以用海德格尔对尼采的评价来判定。海德格尔认为,尼采的哲学在本质上仍然是形而上学,因为尼采只是对形而上学作出了单纯的颠倒,而把一个形而上学命题倒转过来仍然还是一个形而上学命题,因而尼采对形而上学的反对最终却只能绝望地重新陷入形而上学之中。①关于后现代主义,从总体上说,它是对现代性的解构和批判,体现的是“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而现代性的理论根基就是理性形而上学,因此,后现代主义所批判的对象便不约而同地指向理性形而上学及与之密切相关的本质主义、基础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与元叙事等等。对此,美国哲学家凯尔纳等人指出:“后现代应该被界定为‘对元叙事的怀疑’,对形而上学哲学、历史哲学以及任何形式的总体化思想的拒斥。”[3]然而,无论是胡塞尔的“现象学”、海德格尔的“此在本体论”、伽达默尔的“哲学解释学”,还是罗蒂的“后哲学文化”、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利奥塔的“反宏大叙事”,抑或是德里达的“解构”和“延异”、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和“对话伦理学”等等,对于形而上学的批判,尽管极其尖锐和激进,但由于走向另一极端,因而在本质上仍旧也是一种形而上学。对此,哈贝马斯说道,后现代主义的批判仍然立足于主体哲学的前提,而它想摆脱的正是这些前提。由于“理性的他者始终都是权力理性的镜像”,因此,“那些想要把一切范式连同意识哲学范式统统抛在一边,而直接迈入后现代性的澄明境界的人,根本无法摆脱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概念及其直观形态”[4]。美国学者凯尔纳等人指出,大多数后现论具有一种简单化的倾向,它独断地排斥竞争性的观点,且极度的偏狭。这种极端的后现代视角如果不能用其他视角来对其进行补充,那它就好比是管中窥豹即只能窥见一斑。因此,后现论虽然对现论的独断论和还原论缺陷予以攻击,但是它自己却又常常陷入其中。[5]显然,上述哲学流派或思潮与传统形而上学相比较,尽管在具体的理论主张上是迥然不同的,但就其理论本质而言,它们与它们要批判和否定的对手具有相同之处,这种相同之处就在于它们都是知性思维方式和理论逻辑,这使得它在颠覆传统形而上学时,实质上还是以知性逻辑破解知性逻辑,因此虽然二者在表面上正相反对,但在抽象的两极上却内在相通。[6]即在理论思维层面,它们因受形而上学知性思维方式或理论逻辑的统治,由此对其批判所采取的仍旧是一种理性批判的样式。在它们看来,形而上学理论是自主的、先在的、具有自律性的,而不是由现实所生产或决定的,因此,要想把形而上学理论驳倒或消灭,只要从思想方面入手单纯面向形而上学理论本身与其进行斗争,并以一种新的理论对其取而代之即可。换句话来说,虽然它们都将传统形而上学作为批判的靶向,但由于无视形而上学理论与现实之间的本质勾连,忽略了对产生形而上学理论的社会现实基础的揭露与批判,因而只能是无一例外地重新复归于其它形式的、新的形而上学之中。

一、社会历史批判:马克思以资本逻辑批判为核心的形而上学批判

正是意识到了理性批判的局限性,在理性批判形而上学时,马克思才采取了一种有别于现代西方哲学的独特的方式或途径,即形而上学的社会历史批判。而这种批判,是在实践原则的基础上以资本逻辑为核心的批判中确立起来的。在马克思那里,“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他“对对象、现实、感性”,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的[7],即要用实践原则来解决包括形而上学在内的全部哲学问题。马克思从此出发揭示了形而上学等思想意识形态的产生过程,解构了其自律性特征。对此,他说道:“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没有“独立性的外观”,人们“在改变着自己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8]以实践为基础来理解和把握形而上学观念,关于形而上学的实体观念产生的奥秘,也随之得以解开———“每个个人和每一代当作现成的东西承受下来的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像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是他们神化了的并与之作斗争的东西的现实基础”[9]。这表明,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形而上学等思维方式的存在是由生存方式决定的,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他指出,对于整个形而上学来说,其存在问题即为“抛开这些观念的现实基础”[10]。由此,在实践原则的基础上,马克思不仅注重在理论层面上对形而上学理论渊源和思想谱系及其抽象同一性特征予以揭示与批判,而且更注重在现实层面上对产生形而上学理论的现实社会根源展开揭露与批判。即在马克思这里,对于形而上学的批判是一种双重批判———既要对形而上学理论这个“现实的影子”或社会“副本”予以批判,同时又要对(并且主要是对)产生形而上学理论的“现实”基础或社会“原本”予以批判。而马克思在现实层面上对于形而上学的批判,就是一种社会历史批判。这是马克思在哲学史上开创的”形而上学批判的独特样式”[11]。它使马克思回归于现实世界,对产生形而上学的社会现实前提予以了揭示与批判,破解或拆穿了人们对于形而上学具有独立性和神秘性的观点。马克思的这种形而上学的社会历史批判,是以资本逻辑批判为核心展开的。在马克思那里,对资本及其世界的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从根本上就是同对现代形而上学的决定性批判直接地并且内在地联系在一起的。[12]马克思认为,形而上学作为意识形态是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症候”,其存在和产生的根源在于现实社会中使人的生活陷入抽象化的现实力量和社会关系,这些抽象化的现实力量和社会关系被马克思视为是“形而上学的现实运作”,而资本逻辑就是现实社会生活中“形而上学现实运作”的最为典型的表现形式。[13]此观点他是以“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而他们以前是相互依赖的。但是,抽象或观念,无非是那些统治个人的物质关系的理论表现”[14]这句话来表述的。“个人受抽象统治”,即为个人受到作为抽象力量的资本逻辑的宰治,而“抽象的观念”,即为形而上学理论。

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资本论》及《政治经济学手稿》等著作中,予以了详细的阐发。通过对资本抽丝剥茧式的分析,马克思揭示了资本的本质,掀开了资本逻辑的面纱。在他看来,资本作为一种可以在运动中得到增殖的、获得剩余价值的价值,在本质是一种被物化了的社会关系,“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5]。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作为“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并“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而资本对自己这种社会权力的行使的后果,就是对一切都加以抽象统治。这是马克思在分析价值时发现的秘密。马克思指出,价值这个概念,作为对资本本身和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的最抽象的反映,使资本的秘密得以揭开。因为,获取剩余价值和利润,为交换而生产,是资本生产的目的,所以交换价值支配着资产阶级的生产。在资本主义社会,无论是生产关系还是交往关系,都要受到交换价值的支配。而交换价值得以建立的基础是:“人们相互把他们的劳动看作是相同的、一般的劳动,在这个形式上就是社会的劳动。如同所有的人的思维一样,这是一种抽象,而只有在人们思维着,并且对可感觉的细节和偶然性具有这种抽象能力的情况下,才可能有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16]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是价值抽象的最高点,由此决定了它是最高的统治力量。这意味着,一切存在物的运转都要以资本为中心,受到资本的牢固吸引和掌控,这就导致资本在现实生活中发挥着巨大的同一性力量实施着抽象统治。资本的强大抽象同一性统治,在资本主义的现实生活中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评价或衡量一切社会存在物时,资本是最高的原则与标准———任何事物,只有能够满足资本自身增殖与扩张的需要时,才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可以继续有理由存在下去,反之就会无以为系失去立锥之地。即一切社会存在物都必须受到资本的审视,以资本的原则来评判其存在的“合法性”,只有对资本增殖和扩张有益的东西,才能够存在,否则就毫无存在的理由和依据。二是一切存在物都在资本的统治力量下被转换为抽象的“交换价值”,“不管活动采取怎样的个人表现形式,也不管活动的产品具有怎样的特性,活动和活动的产品都是交换价值,即一切个性,一切特性都已被否定和消灭的一种一般的东西”[17]。正如阿多尔诺所言,资本主义的“交换原则把人类劳动还原为社会平均劳动时间的抽象的一般概念,因而从根本上类似于同一化原则。商品交换是这一原则的社会模式,……正是通过交换,不同一的个性和成果成了可通约的和统一的。这一原则的扩展使整个世界成为统一的,成为总体的”。所以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诸要素都要服从于诸如商品经济的普遍等价交换法则之类他律的和异己的原则的统治”[18]。因此,“抽象是资本主义自己的杰作”[19]。资本主义在颠覆了所有的传统符码、价值以及束缚生产、交换与欲望的各种结构的同时,又以抽象的等价交换逻辑即以交换价值原则对所有事物进行了“再编码”,并将它们“再辖域化”到国家、家庭、法律商品逻辑、银行系统消费主义、精神分析以及其他规范化制度中。资本主义以一种“极端严格的公理”取代了性质符号,从而量化地管理和控制所有的“被解码”之流。[20]“资本是抽象的病毒。它进入所有的社会关系,破坏这些社会关系。它是一种具有两面性的病毒形态。它将每一个定性的和特殊的关系转变成一个定量的和普遍的关系。”[21]“在资本主义的世界里,最绝对可靠的出发点正是资本的同一性”,“资本的同一性因此便从这种同质化的时空中喷薄而出”[22]。总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具体事物的个别的、多样的、丰富多彩的内容都被资本剔除和夷平了,它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差异。即在资本的蒸馏和过滤下,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一切具体事物的特殊本质都被同质化了,它们自身所具有纷繁复杂性与千差万别性变得荡然无存了。这与形而上学的抽象同一性特征完全一致①,而形而上学的抽象同一性特征实质上正是以资本的抽象同一性特征为基底和根据的,是对具有抽象同一性特征的资本逻辑这个“形而上学现实运作”的理论表现或反映。资本的同一化过程与怀抱包罗万象的笼而统之的形而上学的企图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形而上学就是打在资本额头上的该隐的记号。[23]在马克思看来,这种资本的抽象同一性统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处不在,它像一个巨大的幽灵笼罩于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②

二、形而上学的超越与颠覆: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形而上学变革意蕴

与现代西方哲学相比较,马克思以资本逻辑批判为核心对形而上学展开的社会历史批判,对于形而上学的变革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因为,通过资本逻辑的批判,马克思立足于社会现实,对形而上学所由以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或现实根基予以了揭示,阐明了资本的抽象同一性与近性形而上学的内在关联,因而完全洞穿并终结和超越了传统形而上学,真正实现了对形而上学的革命性变革。这可以说是马克思对于形而上学批判与变革做出的巨大贡献。对此,国内学者指出,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这个近代以来形而上学产生和存在的真实的社会历史基础的批判,马克思揭示出了现实生活与形而上学的本质联系,即二者的“姻亲”关系和“同构性”,“把对资本世界本身的原理的批判同对近代以来的西方哲学传统的批判内在关联起来”[24],将传统形而上学置于社会生活过程的基础上,从而瓦解了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理论自足性幻想。[25]关于此,有的国外学者指出,马克思的成就在于“把这种对理论的自我永恒化的分析,对抽象过程倾向于用自身来代替现实客体的那种内在力量的分析,转移到对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文化世界的日常理解的领域”[26]。进一步来说,在马克思看来,既然近性形而上学与现实生活世界中存在资本逻辑是内在相关的———正是由于资本逻辑的存在,才使形而上学有了产生并据以存在和发展的强大动力和世俗基础,那么要想使传统形而上学在真正的意义上被彻底颠覆或消灭,就要或根除其得以产生和存在的现实社会基础。只有消灭形而上学得以产生的现实根源,它在理论领域才会被消灭。由此,马克思提出,对于意识和观念问题解决的根本的与唯一的途径,不是理论批判,而是“革命的实践”即实践批判。只有通过实际地形而上学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以产生的现实社会关系,才可能消灭它们;革命而不是批判才是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27]所以,铲除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是马克思对形而上学批判的最终理论旨趣。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对社会制度的总体,对当今存在的工业、政治和意识形态状况,以及对受商品社会的异化和物化条件压制的“全部存在方式”的彻底的重建。[28]按照他的设想,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消灭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与资本的社会。在这里,交换价值失去了其以前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所具有的霸权地位,生产不再是为了交换价值和无限度地获得物质财富,而是为了使用价值,使用价值成为生产中最重要的东西,它不再从属于交换价值。即生产的目的是使个人的需要得到满足和使个人的能力得到发展,而不再是交换价值的生产和实现。此时,遵从人的“生命的基本需要”成为了生产和分配的直接原则,并以此为目的来加以调节。由此,资本逻辑的抽象统治被消除了,而传统形而上学理论因其存在的现实基础不复存在也一并被根除了。从这个角度来看,马克思以资本逻辑为核心的形而上学批判,具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它不仅超越与颠覆了黑格尔式的传统形而上学,而且也超越与颠覆了现代西方哲学家现代式的形而上学。如前所言,现代西方哲学在批判形而上学时,由于没有看到资本逻辑与形而上学的内在关联或本质勾连,进而没有对作为形而上学的“现实运作”资本逻辑的绝对抽象统治予以批判,所以才会重新陷入形而上学之中。即人们在批判形而上学的同时却对资本逻辑的统治采取了一种屈从或妥协的态度,结果一方面是人们对于形而上学的声势浩大的抨击与讨伐,另一方面却是由于对其产生的社会历史根基的肯定而使其丝毫没有受到触动。从一点看来,与其说现代西方哲学对形而上学进行了反抗,还不如说它们在为产生形而上学的现实社会条件擂鼓助威。

有些哲学流派甚至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对于社会现实予以了一定程度的认同和肯定,因而其理论可以被归为对资本主义直接肯定的、无批判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如:科学主义对科学的崇拜,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人们对于资本逻辑统治下的现代社会中科学在资本增殖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的体察与认可;人本主义对于感性、欲望、本能等的肯定与强调,实质上是对人的感官享受、本能的满足、物的占有、利润的获得等这些发展资本主义所需要的因素的倡导与宣扬;后现代主义的观点虽然对理性现代性即资本主义进行了反省和批判,但“并没能提出超越资本主义框架的概念工具”,“后现代主义者并非富有见识的开创者,后现代主义也没有展示出能激发人们对社会变革进行创造性设计的能力。简而言之,与马克思著作中表达过核心思想的那些批判相比,后现代主义批判的彻底性要逊色一些”。因此,在根本而重要的意义上,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们对资产阶级话语的形而上学本质的批判,“仅仅代表了沿着资产阶级思想的所做的一次思想之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新东西”,后现代主义批判甚至成了“同特权利益者相帮衬的意识形态”[29]。尽管在西方哲学思潮中也有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的流派,像西方马克思主义,它的理论旨趣之一就是“批判发达资本主义”,但是总的来说,它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依旧是局限于理论层面或意识形态领域来进行,他们对资本主义社会存在问题的解决方案也是停留在理论层面或思想内部的,而没有提出用实践的力量对社会现实进行改造的想法,因此,在总体上,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学院式的”或精英知识分子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以“理论”取代了“实践”、以“哲学”取代了“科学”。[30]而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必然也只能是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获得马克思已经充分肯定的形式解放———形式民主和形式自由”[31]。因此,与现代西方哲学不同,对于马克思来说,对传统形而上学的变革,并不是从思辨哲学内部找到一个新的理论基础,以一个新的形而上学取代它,而是必须对产生这种形而上学的社会生活本身进行根本性的批判改造。只有这样做,形而上学才能被彻底颠覆,反形而上学才不会转而变成另一种形而上学。通过资本逻辑的批判,马克思澄明了资本逻辑与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内在关联或同构性,并提出以消灭资本逻辑的方式来从根基处斩断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的滋生土壤。所以,马克思以资本逻辑批判为核心展开的形而上学的社会历史批判,可以说是真正实现了对于形而上学革命性变革。从这个角度来说,在批判形而上学的思想史中,马克思绝对是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应引起研究者的高度关注与重视。

作者:王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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