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研究30年(之二)

时间:2022-07-25 10:08:50

档案研究30年(之二)

关于档案定义问题的研究,几乎贯穿我国档案学和档案史研究的全过程。研究档案概念及其定义,从根本上说,乃是档案工作实践的需要,绝不是任何人凭空提出来的要求。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档案工作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随着档案工作的发展,对档案概念及其定义的讨论一直不断地进行。

1980年8月,在国家档案局主办的《中国档案》杂志(原《档案工作》杂志)第四期上开始了档案定义的大讨论,到1982年8月第四期两年时间,共收到这方面的稿件百余篇,在十三期刊物上发表了长短文章29篇、辑录53条。讨论中,不仅研究了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各个时期的规章制度、辞书、教科书、讲座、领导人讲话等有代表性的档案定义,同时也查考、借鉴了外国档案、法规、辞书、百科全书、档案学译著等有关档案定义。当年,我国比较有代表性的定义是:“档案是各机关、企业、事业单位和某些个人,在社会活动中形成并保存起来以备查考的文件材料(包括技术图纸、影片、照片、录音带等)。”这次全国档案界的大讨论,就是在这个定义的基础上开展起来的。大多数人都认同了这个定义,同时也提出了许多新定义。这次大讨论,适应了“”后档案工作的恢复、整顿、总结、提高阶段的客观需要,也无疑是过去多年研究的继续,但是探讨问题的广度和深度较之过去的讨论都前进了一步。在讨论中,一般都能遵循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和逻辑学原理研究问题,大家解放思想,开阔了视野,摆脱了习惯说法的束缚(如有人主张探讨档案定义,必须从时间、空间、整理程序和管理方式、制成材料和制成方式这四个圈子里跳出来),紧密结合当时我国档案工作的实际,并且联系古今中外关于档案的知识,把档案与文件、图书、资料、文物等相近事物进行比较研究,探讨档案与它们之间的“异中之同和同中之异”。特别是从档案的来源、作用、形式、形成过程、制成材料(物质载体)和制成方式等各个方面,对档案的属性进行了比较集中和深入的讨论。大家认为,档案定义应该表现档案的主要特征。讨论中,一般都是运用逻辑学上属概念加种差的方法对档案下定义。有的学者还提出了档案定义四个要素:“档案的来源、档案形成的一般条件、档案的物质形态、档案的社会作用及其主要特点。”讨论中对档案的属概念有多种提法,如“文件”、“文书”、“材料”、“信息”、“原始载体”、“历史记录”、“实践活动写照”、“历史文化遗产”、“文件材料的组合体”等,多数人认为“文件材料”或“历史记录”较为可取;对“种差”的提法也有多种,如“在社会活动中形成”、“具有凭证和参考作用”、“有利用价值”、“立卷归档”、“整理保存”、“存放在一定地方”等。

这次讨论中,争论较多和讨论得比较深入的是档案定义应否以文件为属概念,定义中要不要纳入“具有查考利用价值并集中保存”的问题。大家提出有代表性的档案定义有三种:(1)档案是办理完毕、具有长远利用价值并经过立卷归档集中保存起来的文件材料。这种观点后来有人称之为“直观判定型定义”。(2)档案是机关、组织和个人在社会活动中形成的,作为历史记录保存起来以备查考的文字、图像、声音及其他各种方式和载体的文件材料。这种观点,强调了档案的“历史记录”属性,后来有人称之为“抽象揭示型定义”。(3)档案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中自然形成的原始文字形声历史真迹材料。综观讨论中各种意见,《档案工作》编辑部文章归纳了大多数人的两点共识:(1)档案是人们实践活动中直接的、原始的记录,因而它具有历史的(不一定是符合真理的)真实性,是历史的真凭实据,有查考利用价值。这是它与一般图书、资料相区别的主要特征。(2)档案的前身――各种文件材料,都是由一定的社会组织或个人为了处理各种事务的需要而产生的,它们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构成一个有机整体。人们用立卷归档等一定的方式,有意识地把它们保存起来,以备日后查考,就转化为档案。这是档案区别于一般文件材料和文物的重要特征。关于这次讨论的结果,已载入1983年的《中国百科年鉴》。

1982年以后,关于档案定义的讨论仍在进行。1982年12月,曾三同志在全国档案工作会议上讲话时,又一次讲了“什么是档案”的问题,他说:“档案是机关工作的直接记录和历史反映,是机关的真实史料。”还说:“档案是机关工作的历史记录,这是一个概括的、简单的定义,是所有档案的共性。机关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工作有各种各样的工作,我们要具体分,那就有各种各样的档案。产生档案的方式、形成档案的过程和规律也是各种各样的,档案的制成材料、具体形式也是多样的。《辞海》上对档案一词的解释写了290个字,也不能把所有档案特性包括进去。其实它的基本内容就是上述几句话――档案是机关工作的历史记录。”1985年7月和8月,曾三同志分别在《当代中国的档案事业》第二次编写工作会议和《中国大百科全书・档案学卷》纂稿人大会上讲话,他说:“多年来,我们讲的一句话,说档案是各个机关或者某些个人在生产斗争、政治斗争和科学研究中的记录,这就是我们对档案的定义,这一点,不必加任何形容的词句,不要自找麻烦,一定要加上什么东西,比如说‘经过整理’这个词要不要加上,我们既然讲档案是一个机关的记录,我们就会要求他整理,要求他收集。”“档案有多种个性,不要企图用一个框框去说明各种不同的档案”。曾三同志对《档案工作》杂志上关于档案定义的讨论很关心,他的这些讲话实际上就是针对那次讨论而说的。这对档案定义的讨论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在1982年以后的十年间,关于档案定义的讨论中,反映各种新观点的文章也不时出现在各地档案刊物上。有人对这十年间的讨论情况作了综合分析,指出了讨论中出现的一些新观点。在《档案著录规则》(198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1987年)、《档案工作基本术语》(1992年)、《档案学词典》(1994年)和权威性的教科书中,都提出了档案定义或有关档案概念的表述。《中国大百科全书・档案学卷》(1993年)关于档案的词目在当时也已经定稿。

1993年5月,《档案工作》杂志社为繁荣档案学术研究,在创刊40周年之际,邀请京内外的一些专家、学者就档案定义问题(重点是档案定义中的种差)进行专题座谈、笔谈,并辑录发表了“档案定义十人谈”。这次十人谈广泛交换了意见,肯定了讨论档案定义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提出定义档案要有正确的方法,首先要选择正确的属概念,研究档案的种差就要探讨档案的本质,并且认为档案定义应该有一个权威的说法。这次十人谈,虽然没有做任何结论,但是将档案定义的研究更引申了一步。座谈中提出了一些新的比较重要的观点,如定义档案应注意抽象性与实践性的统一;大于档案的概念(如文件、原始记录、文献等)都可以是档案的属概念;研究种差是定义档案的关键,种差是档案异于其他相关事物的本质区别;对档案的本质,提出了“记忆性”、“纪实性”和 “非现行性”三种不同的理解;认为当时权威的档案定义有《档案法》第二条对国家管理档案范围的规定、《档案著录规则》、《档案工作基本术语》和《档案学词典》中的相关规定;为了实际工作和学术研究的需要,对档案定义应该深入讨论,以求在一个时期内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免得档案理论界对不断讨论档案定义感到厌倦,也免得实际档案工作者感到困惑。有人提出,“可以给出一个非本质的档案定义,即总结已有研究成果,得出一个现阶段能够适用的、基本上揭示档案属性的语词档案定义,解决长期以来困扰档案界的档案自然语言的模糊性问题”。在座谈、笔谈中,有几位同志还提出了自己对档案的理解或给档案所下的定义:“档案是人类社会活动中形成的含义明确的‘原始记录’”;“档案是人类社会活动中直接形成的有保存价值的历史文献” ;“档案是人类社会最典型的记忆工具”;“档案是人们有意识保存起来以备查考的书面纪实性信息源”;“档案是人们保存起来以备查考的非现行作用的文件”。

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直到目前,研究档案定义的文章仍不时在档案刊物上发表,而且讨论还在深入。在20世纪80年代,关于档案定义的属概念的观点基本上是两种:“文件或文件材料”、“历史记录或原始记录”,当时也有争论。90年代后,档案理论界对档案定义研究开始进行反思,有人认为我国现有档案定义有“缺陷”,有人对各种档案定义感到“困惑”,也有人认为档案定义问题的研究“事实上已完全陷于困境”,“70年代末80年代初国内档案界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却一直在一个圈子里徘徊,相对于50年代来说,并没有出现实质性超越或进步”。还认为,档案定义中指出档案是“文、形、声历史真迹材料”,是“原始的历史记录”等说法,“仅能回答档案是什么,而无法满足 ‘什么是档案’的逻辑要求”。一些学者重新研究了档案定义的属概念和种差问题,有的分析了属概念的“文件说”、“记录说”、“材料说”、“载体说”、“信息说”、“文献说”或“文献信息说”等观点,认为“文献或文献信息作为档案的属概念更为科学合理”,“将档案的属概念定位在文献范畴,有利于档案学科的准确定位”。有人也提出了档案定义的逻辑表述:“档案是人们在社会活动中形成或得到,并经过鉴定、整理的文献记录”,并认为“用文献记录作为档案的属概念,既体现着档案所处的范畴以及与文件、图书、情报之间的关联,又概括出所有档案存在形式和来源;与‘历史记录’、‘文件材料’相比,‘文献记录’更客观、更全面、更准确地描述出档案所产生的领域,也更容易为相关专业所理解”。有人则坚持《档案法》所称档案的含义包括了档案定义的基本要素,是“无可非议、不应求全责备的”。而有人则认为《档案法》所称档案的含义,“我们还应看做定义,它对档案‘定义过宽’”,只是“界定了档案的前身,因而出现了定义项对被定义项的偏离”。这种偏离的后果使得人们无法依据定义确定档案与非档案的界限。进而又提出了一个新观点:“档案是拥有一定内在联系的集合统一体,这个集合统一体的各分子――单件材料称之为‘档案件’”。“60年代,80年代国内有影响的权威定义,它们至少有两个逻辑错误,首先是定义循环,其次是混淆了档案与档案件的区别”。有的学者认为,“档案定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理论的和实用的之分。我国现有档案定义,从范围上讲是狭义的定义,从功用上看属于实用定义”。“作为档案定义,应适用于不同时空的全部档案,具有最大的包容性。档案定义要注重实用性,但实用性不能替代科学性,离开科学性去谈实用性,是舍本逐末,会误入歧途”。

在90年代,关于档案定义的讨论,几乎对所有的定义和属概念、种差等都有不同意见的争论,其中分歧比较多的,一是文件应否成为档案属概念问题,这实际上是文件与档案的关系问题,另一个是原始记录或历史记录作属概念是否科学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在当时也是占主导地位的比较流行的观点。档案界的传统提法是:“文件是档案的前身,档案是文件的归宿;文件是档案的基础,档案是文件的精华,档案是由文件转化而来的”。有些学者认为,这种观点仍然是站得住脚的,是科学的。有人还提出,文件转化为档案的三个条件,在电子时代依然适用。档案定义应以文件为属概念。持文件论定义的基本模式是“档案是……文件”,这些人认为,“以文件作档案定义的属概念,揭示了档案的内涵与外延、档案与文件的差异与联系,反映了档案的客观事实,并指导着档案工作的开展,体现了档案的起源及档案一词的由来,而且,被国际上有关档案组织、多数国家的档案机构与档案工作者认可和使用”。但是,对文件论质疑者认为,“用文件作档案的属概念难以成立。档案不是文件转化的,文件与档案两个概念,不是属种关系”。关于“原始记录性”作档案属概念的问题,也有争论,有人认为,“原始记录性是档案定义的核心内容,是档案区别于临近事物的独有特性,是首要的根本属性”。持文件论和文献论观点的人则对原始记录性提出质疑,认为这种观点不能将档案与文件、文物、图书相区别,违反了档案形成的规律和定义的基本规则。有人还认为,历史记录是一个不明确的概念,甚至不能被称做概念等。

关于档案与文件关系问题,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直到本世纪初,已经成为档案定义讨论中的一个热点。正如有的学者所说:“档案与文件的关系,是牵动整个档案学基础的重要问题,无论是研究档案的定义和档案的本质属性,还是研究档案的价值和档案的形成规律,都要涉及档案与文件关系问题。”在20世纪80年代初,比较流行的权威性观点认为文件(或文件材料)是档案的属概念。当时,在国际档案界也是同样的观点。据我们掌握的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前苏联、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芬兰、美国、加拿大、巴西、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印尼、土耳其、阿尔及利亚、塞内加尔、扎伊尔19个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档案法规和辞书、专著中,关于档案定义(或概念)基本上都是以文件(或文件材料、文件组合)为属概念的。1984年国际档案理事会出版的《档案术语词典》也是以“非现行文件”为属概念。因此,有的学者提出:研究文件与档案的关系,仅仅从一国的档案概念出发不行,而应该拓宽研究基础,放眼世界,把所有国家的档案概念和一切形式、种类的文件(包括电子文件)都包含在我们的研究范围内。有学者认为,从世界范围来看,说“档案是原始的历史记录,具有一定的保存价值,是人们有意识保存下来的文件有机整体”,这种观点是人们都能接受的。但是,把文件(或文件材料)作为档案属概念的观点,如前所述从80年代初就有不同意见,与之相对立的观点主张是主张用历史记录、原始历史记录作档案的属概念。有学者分析了近百年来国内外档案界对文件与档案关系的论述,指出了主要的争论点:(1)文件与档案是否同一事物。有人认为二者是同一事物不同阶段,有人认为是同一事物同一概念。有人则认为二者是不同性质的事物,文件是档案的因素,档案是文件的组合。(2)文件是否可以作为档案的属概念。有人认为文件与档案是有上位与下位从属关系的两个概念;有人认为文件不是档案的属概念,二者有部分重合关系(交叉关系),而且二者可以互相转化;有人则认为档案的概念要大于文件的概念。(3)归档是否文件与档案的分界线。有人认为归档是文件成为档案的转化条件,有人则持否定意见,认为文件转化为档案是由其内在质的变化――文件价值转变所决定的。为什么有这样的争论和分歧意见呢?有学者认为把“文件”作为属概念更为妥当些。但是在此前首先要把文件的概念统一起来。目前档案界的文件概念,实际上有狭义和广义两层次之分。用狭义的文件概念来作档案的属概念是行不通的。必须把文件予以广义的理解,才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基础。“档案定义是其种差决定的,而非其属概念决定的,档案界对档案定义的差异主要是对文件的不同理解所造成的”。后来,有学者作了“文件与档案关系研究分歧探源”,指出了产生严重分歧的三个根本原因:(1)研究者所用的概念不同。用狭义文件和广义档案两个不相对应的概念研究文件与档案的关系,必然会得出两个交叉关系的结论。(2)档案观不同,比如对“归档”在文件转化为档案过程殊作用的认识不同,对档案形成条件和规律的看法就不一样。(3)立足点不一致。文档一体化管理模式出现以后,人们的思想认识产生了分歧,不同意见发生争论就在所难免。

进入新世纪以来,有的学者发表了“百年档案定义论略”的文章,论述了19世纪末到20世纪末百年间国内外档案定义的五种基本类型(法规型、辞书型、教材型、专著型、论文型),分析了世界档案学发展的三个时期(古典档案学、现代档案学、后现代档案学时期),档案定义的特点及其影响,概括出定义档案的基本规律。文章认为,认识并指出“档案是什么”和“什么是档案”,在客观上必然受到一定历史时期社会总体发展水平(包括世界特别是本国当时的思想、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条件和档案工作实践水平以及档案学理论水平)的制约,同时在主观方面必然受到档案学者自身条件(包括研究者的思维方式、知识素养、理论修养和专业水平、研究者的探索精神、研究能力、行为方式、深入实际积累经验以及观察、认识问题的角度、高度、广度、深度等)的制约。最后,文章作者认为,应该得到两点启示:(1)档案事物是随着社会各项工作的发展而发展的,其定义(理论)具有相对稳定和绝对变化的辩证关系,只有既符合当前实际又反映社会发展规律的档案定义,才是科学的、合理的。(2)档案学家研究档案定义,必须紧紧贴近生活,亲身参与社会变革,深入档案工作实际,坚持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坚持解放思想、更新观念的进取精神,不断学习,提高专业水平和研究能力,才能取得真正可贵的成果。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看待档案定义研究的未来呢?有的学者说得好:“完备的档案定义不是作为某学科的先导,而是伴随着学科体系的最终确立而确立的。”因此,档案定义也将与档案学的逐步成熟相关联,经历一个逐步准确、完备起来的过程。“对于档案定义的研究,不仅要求懂得下定义的逻辑方法,更重要的是有赖于对档案本质认识的深化。”(待续)

(作者单位:国家档案局 10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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