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与古代农耕文化

时间:2022-07-24 03:44:32

汉字与古代农耕文化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业生产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地下出土的远古文物表明,我们的先民早在五六千年前就已经大量使用磨制精美的农具了。这些农具当中,除了多数为石器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蚌壳。真没想到,蚌壳还曾在古代农业生产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呢!

其实,农业的“农”字的古文字字形,正记录了蚌壳和农业之间的密切关系。农,小篆作“ ”,其对应的楷书写法作“ ”。《说文》解释说:“ ,耕也。从辰,囟声。”其中的“ ”是两只手的变形,农耕需要用手,这自然很好理解。但其中的“辰”是什么,“囟”又是什么,就很难从小篆字形中看得出来了。于是,我们只好追溯更早的字形,看能否找到答案。

“农”金文作。从这个字形中我们可以发现,原来“ ”中的“囟”并不是声符,而是“田”的变形。“田”四周有四个“屮”,合起来就是“”,也就是草莽的莽,表示田野里草木十分茂盛的样子。田里长满野草,要想种庄稼,就需要先把杂草除掉,字形的下面,正像手拿工具除草的样子。其中表示除草工具的部分,与小篆字形对应起来,正是其中的“辰”。那么,“辰”究竟代表一种什么样的除草工具呢?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释辱》:“寻辰字龟甲金文皆作蜃蛤之形,实蜃之初字。”杨氏认为辰这种农具就是“蜃”。蜃是一种大蛤蚌,古时候没有铁器,农民是用蜃壳来翻土除草的。这在《淮南子•论篇》中有记载:“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高诱注:“蜃,大蛤,摩令利,用之耨。耨,除苗秽也。”大汶口文化中期和龙山文化都出土发现了蚌制的镰。当时,人们的活动区域多为河流冲积的黄土地带,这里土壤肥沃而疏松,使用不太坚硬的工具,就可以进行耕作,这是石制和蚌制农具在当时得以广泛使用的原因。直至西周时期,石、蚌类农具仍大量使用。这时的蚌制农具已有“蚌耜”、“蚌铲”、“蚌刀”、“蚌镰”等。前二者是整地农具,后二者是收割农具。

“辰”和“囟”的来历搞清楚了,“ ”字的构形问题就好解释了。把田、、辰三个部分结合起来理解,就可以得出这个字的本义:两手持蜃壳除去田里的杂草叫农。远古之时,森林遍布,在耕种播种之前,必定先要砍伐树木,清除野草,没有金属工具,只能靠打磨石器、木器或者蚌壳来作为生产工具,故先民手持摩锐之蜃壳以铲除杂草,翻松土壤,以便种植庄稼。故《汉书•食货志上》说:“辟土殖谷曰农。”(辟:开垦)

还有几个字与“农”关系十分密切。先看“早晨”的“晨”字。“晨”字小篆作。《说文》说:“ ,早、爽也。从从辰。辰,时也。辰亦。”许慎把“ ”当形声字来解释,是他没有真正理解“䢅”的构意。“晨”甲文作、,从辰从二屮,或从二木,与我们前面分析的“农”字构意完全相同。其实,“晨”和“农“本来就是一个字。农是下田除草,古人农耕非常辛苦,往往是“夙兴夜寐”,早晨起来就开始干活了,所以,当时人们就直接拿表示干农活的“农”字来表示早晨。后来“晨”字才逐渐从“农”字中分化出来,先写作“ ”,从从辰,表示双手持蜃,其构意与“农”字仍无区别;后来为了强调早晨的时间意义,就改成从日作“晨”了。

再看“辱”字,其字从辰从寸。寸在汉字中一般都是表示手,和“ ”中“ ”的作用相同。因此,从辰从寸的“辱”和从从辰的“ ”,在构意上也就没有区别了。这说明,“辱”字同样是从“农”字分化出来的。“辱”本指以手持蜃除草的动作,也可指除草的工具,其字可加草字头作“蓐”(用“辱”字表示耻辱是假借的用法)。后来出现了木制的除草农具,“蓐”便又分化出“”;再后来出现了金属的除草工具,“”便又可写作“”。《说文•木部》:“,薅器也。从木,辱声。,或从金。”

“”字还有一种从“耒”的写法,即“耨”。《吕氏春秋•任地篇》:“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高诱注:“耨,所以来耘苗也。刃广六寸,所以入苗间也。”据“柄长一尺,刃广六寸”可知,是一种很短的除草工具,人们使用时的姿势与持蜃并没有太大区别。

表示除草工具的“”之所以可以写作“耨”,是因为“耒”字本身就是一种农具。如果说蚌制农具是我国最早的生产工具之一的话,耒则是在传统农业中最为重要、使用历史最长的一种工具了。耒的使用是伴随火耕的需要而来的,火耕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大规模的耕作方法。对于火耕而言,漫撒和点种是两种主要的播种方法。点种的主要工具就是尖头木棒。但是尖头木棒毕竟效率不高,先民为了满足增产的要求,在原始农具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改造了尖头木棒,形成了一种新的农业工具。这种新农具把尖头木棒延长,长到可以立着身子把持它的程度;同时在它的下部,距离尖端不远的地方,添加上一个短小的横木,用它作为踏脚,以便使木棒更容易深入土壤。这样,人们劳作时就省力多了。这种改造了的原始农具是“耒”的前身――“力”。

力和耒是甲骨文中所见的除蜃之外的主要发土工具。《说文解字》说:“耒,手耕曲木也,从木从丰。”金文“耒”字形作或,从形体上可以看出,“耒”是一种带有两个杈的木棒,木棒上部是弯曲的柄,下部是分叉的耒尖,曲柄弯曲的方向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金文中耒字又作 或 ,像手握耕具之形。

甲骨文“力”字作, ,是独体象形字,从形体上看,是一种曲木棍上绑着踏脚横木的单齿发土农具。许慎《说文解字》说:“力,筋也。象人筋之形。治功曰力,能御大灾。”这是说“力”的本义是人体的肌肉筋腱,引申出“力量”的意义。许慎的说法并非“力”的本义。徐中舒曾明确表示:力象耒形,金文中从力之字,有时也从耒。如“男”字,《说文》说:“丈夫也。从田从力,言男用力于田。”“男”字甲骨文作,确实是从田从力,不过这里的“力”不是用力的“力”,而是表示“力”这种农具。金文的“男”字又在“力”的上面增加了“手”形,作,像手握“力”这种农具耕田的样子。金文中“男”字还可以写作,, ,“田”下的形体由“力”变成了“耒”。可见,“力”和“耒”在古文字字形中是可以通用的,二者形体比较接近,只是“力”下面没有歧出的杈形,而“耒”下面有歧出的杈形。

谈到“耒”,就不能不说一下“耜”,因为古书中“耒耜”经常连用。从“耜”字从耒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二者间的密切关系。耒耜同为起土的工具,耜的形状和今天的铲比较相似,它起土的功效比耒好。《易•系辞》是最早记载古人发明耒耜的文献:“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从“斫”和“揉”两种制作方法上,可以看出“耒”和“耜”在形制方面的不同:“耒”是用火烤的,而“耜”则是用砍削的方法做成的。“揉木为耒”就是用火将尖木棒柄部烤出合适的弯曲度;“木为耜”较耒复杂,需要将整段木材劈削成圆棍形的柄和铲状的刃。“耒耜”是古代耕种的主要农具,二者连起来常用作各种农具的泛称。因此人们在为其他农具,特别是木制或装有木把的农具造字时,常常以耒为构字部件,如“耙”、“”、“”等。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农业工具已经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变革,远古的蚌制和耒耜之类的农具,在现实农业生产中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它们并没有从我们的文化中彻底消失,除了在博物馆里还能一睹它们的形象之外,汉字的字形中一直铭刻着它们在古代农业发展中的功绩。从“辰”到“力”,从“力”到“耒”,从“耒”到“耜”,汉字竟如此忠实地记录了古代农耕工具的演变轨迹,这进一步印证了汉字与古代社会文化之间的密切关系。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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