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语文“工具性”的看法

时间:2022-07-16 03:00:25

我对语文“工具性”的看法

语文教育界的前辈学者提出语言是工具这一观点,实有深意在焉,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起到了非同一般的重大作用。他们的这一观点是基于当时人们关于工具与人的思想、情感等等并不兼容这一“常识”。好比笔是写字的工具,因其没有思想、情感人人得而用之;如果它只能给汉奸用来在卖国条约上签字,人民大众不能用它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它无疑就不是所谓的工具了。前辈们非常重视并反复强调这一点,叶圣陶就曾一再指出:“语言是一种工具,工具是用来达到某一个目的的。比如锯子、凿子、刨子是工具,是用来做桌子一类东西的。”语文教育界的前辈们为什么要提出工具论?――非常明显,他们当年之所以要高举“工具”的大旗就是为了把“语文”从“经义”“伦理”“政治”等领域中独立出来,从“语言是工具”下手隔断和“经义”“伦理”“政治”的联系,自立门户,用心良苦,功不可没!其时“经义”“伦理”“政治”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彻底吞没,因而他们坚定地认为“国文教学,在选材的时候,能够不忽略教育意义,也就足够了”(叶圣陶语)。他们深信工具与思想性并不兼容,正是这一点使他们的理论具有了一贯性、彻底性,理直气壮地推进语文教育事业大步向前!现在的一些工具论者有的坚守前辈的初衷和立场,如陶本一在《要加强对语文教育自身的认识》一文中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既然是工具,又何以来什么思想性?这是一种逻辑上的混乱。”我向他们表示敬意!

从现象上看,语言确实很像工具,比如我们打的,司机运用语言问到哪儿,我们同样通过语言进行回答,语言不就是交际的工具吗?因此,人们常说语言是工具,列宁也说过语言是“工具”。众所周知,说语言是“工具”,只是比喻而已。《现代汉语词典》中“工具”条说:“进行生产劳动时所使用的器具,如锯、刨、犁、锄。②比喻用以达到目的的事物:语言是人们交流思想的一。”皮特,科德的《应用语言学导论》也明确指出语言是工具的说法“不过是比喻而已”。喻体和本体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事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术的进步,人们对语言的认识也有了巨大的变化。马克思指出:语言是“思维本身的要素、思想的生命表现的要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P.129)。马克思、恩格斯又明确地说:“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并仅仅因此也为我自己存在的、现实的意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P.35)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在文中“是”是黑体,马、恩强调这个“是”宇,意在提醒读者特别加以注意。“是”者是也,在马、恩看来,语言“是”一种意识,而不是什么表达意识的工具或载体。语言学家、心理学家也一再论证了这个命题。索绪尔指出:“语言对思想所起的独特作用不是为表现观念而创造一种物质的声音手段,而是作为思想和声音的媒介,使它的结合必然导致各单位间彼此划清界限。”此所谓“手段”和“工具”其实是同义词。他说得十分清楚,语言并不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著名心理学家维戈茨基也曾指出:“思想不是在语言中表现出来,而是在语言中实现出来。”工具之于人,就如同眼镜之于人;而语言之于人,就如同眼睛之于人。眼镜是可以独立存在于人之外的,取下眼镜,还是这个人;而眼睛是无法独立于人之外的,语言是人生命的一部分!对语言的认识,由“工具”论转向本体论,对于认识语文课程、提高语文教学质量大有裨益。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语文教育界已经达成了“不能把语文课上成政治课”的共识,前辈们“语言是工具”的理念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我们应当充分理解前辈提出工具论的初衷,从培养学生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这一根本宗旨出发,实事求是地认识并坚守“语言就是人本身”这一立场,实事求是地将语文学科从工具学科中请出来将其回归人文学科,并正确认识语文与人文的关系,从而真正提高语文教学质量。因为基于语言是工具的认识认定语文学的只是使用语言工具的技术、技能、技巧并不能更加有效地提高语文教学质量,更好地达到真正提高学生的语文水平的目的。

关于语文学科性质的工具论和人文论的根本分歧就在于:一者认为语言在人之外,可以脱离人而存在;一者认为语言就是人本身。这就是两者矛盾难以调和的实质所在。确实应当看到工具论也在发展变化,最主要的就是将一些人文元素千方百计地纳入“工具”之中,看起来似乎不无道理,实际上它只要认定语言是工具不变,任何变化都不能使它不受到理所当然的质疑。我们所面对的问题是:语文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学科?是工具学科,还是人文学科?经过现在有的工具论者扩充、加工的工具论可能的答案是:一,它是包含人文内涵的工具学科;二,它是具有工具与人文两重性质的学科,可以称之为“二重论”。这两个答案有一个共同点,即作为学科性质的“工具”“人文”可以兼容,只不过后者更加透明罢了。这不但在学理上难以站稳脚跟,而且在实践中也产生了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目前所谓“人文膨胀”“内容膨胀”的现象的真正根源就是所谓工具+思想性(现已改为人文性)的错误认识。在他们心目中,“工具”和“人文”本来就是两张皮。“二重论”既咬定语言是工具,保留了它的偏颇和缺陷;又外加了一些人文的元素,模糊了语文课和政治课、思品课的界限,不管是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中都不足取。放在历史的坐标中一看就不难看出“二重论”从根本上违背了工具论前辈们的良好初衷,它对于前辈有关语文学科性质论述的扩充、加工,显然是一种倒退,而决不是进步。对于“二重论”,我在新课标颁布之前的2000年7月出版的《语感论》(修订本)376页至378页曾专门进行质疑;我的硕士生黄良超在他题为《语文课程性质“两性统一说”质疑》(2006)的学位论文中进行了比较系统、全面、深入的分析批判,若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语文学科性质的人文论,坚持了工具论前辈们坚守语文本位的立场,同时借鉴了关于语言的新的学术研究成果,还语文以本来面目,认识到“言”“心”实不可分,说话作文与做人实不可分,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审视语言文字的理解运用的本质特征,扬弃前辈对于语言认识的局限,弘扬他们守护语文的精神,坚决反对在语文之另外加进什么东西,即使是号称人文的东西也都不例外。和前辈有所不同的只是不把语言看成是真正的工具,而是把它看成是人的精神活动、生命活动,如此而已。人文论绝对不是要以人文取代语文,恰恰相反,是为了更新、深化对语文本质的认识,不仅仅从技术层面,还进而从人文层面来培养学生的正确理解运用祖国语言文字(即母语)的能力。人文论拒绝人文羞羞答答从“工具”的后门溜进,跟在“工具”后面也罢,和“32具”站在一起也罢,总而言之:都不欢迎!人文论堂堂正正要求人文认认真真、切切实实渗透于语文之中,渗透于阅读、写作之中,渗透于文本之中,渗透于每个段落、句子、词语、标点之中。

总之。我认为语文学科既不是如物理、化学、生物、自然地理那样的科学学科,也不是像数学那样的工具学科,更不是具有工具、人文两重性质的学科;而是和政治、思品、历史、人文地理、音乐、美术等同属于人文学科。政治、思品、历史、人文地理等主要指向人的理性,语文、音乐、美术等都主要指向人的感性,其中音乐以培养学生的乐感为中心,美术以培养学生的线条感、色彩感为中心,语文则以培养学生的语感为中心。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3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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