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三个小品

时间:2022-07-15 10:06:31

爱情的三个小品

我相信爱情,即使作为一个再悲观不过的人,即使作为一个什么都怀疑的人,即使不相信世界上有两个人无缘无故地对彼此好,即使为着全然自私的目的,我还是要相信爱情。

多年前,我觉得有两个男人好,有两段爱情好,一个是沈从文和张兆和,另一个是萨特和波伏娃。

沈从文会给老婆写流芳百世的情书,当萨特和他的“海狸”在咖啡厅里相对写作时,全巴黎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两个人让我当年在别扭洁癖的青春期,还残留着些念想――还是有着知暖热的高质量恋人,还有纯理想的高纯度爱情。

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所有的女人都是战利品

多年之后,我打着寻求真相的名号搜集八卦,才发现原来不是我向往的那样。沈从文在写《边城》的前后,爱上了一个女诗人,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兆和,把老婆气回了娘家,他就一天一封追魂夺命信,对老婆一点一滴诉说自己对女诗人的情感。沈从文甚至还去林徽因太太的客厅做情感咨询――我的老婆为什么会痛苦?为什么会嫉妒呢?

而萨特在爱情上彻彻底底是个利己主义者,他爱波伏娃,爱比安卡,爱玛利亚・吉拉尔,爱一切聪明敏感的女性。当他老了,丧失敏感性的时候,这些女子就成为了他感觉的触角。

绕到这两个我小时候神往的男子的背后,我谈不上幻灭心死,顶多有点好奇。这两个男人是少有的全部“透明化”的男人,他们因为尊重人性而不顾忌地暴露自己种种隐藏的念头,召唤所有人用自己的阴暗面照亮彼此,因此,我觉得可以借他们坦荡展示的大脑,解剖―下男人这个东西。

男人是什么样的东西?男人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心理学家卡伦・霍尔奈分析出来一种叫做“无月经综合症”的病,这种病只有男人才得,指的是男人对的嫉妒,对孕育的嫉妒,以及对女性赋予生命的嫉妒。比较典型的,就是汉代的皇家实行了生太子的母亲必须死掉的制度,这恰好是男性对女性与生命间更强韧联系的嫉妒,也传递着“我要断绝隐形控制”的小肚鸡肠。

自从父系社会夺了母系社会的权,男人们为了维护这篡夺来的非法权力,立下了种种规则来强调自己的绝对权威,这样反反复复,反而越让人心虚起疑――没了男人这个星球也不会有什么致命缺陷,对于世界上的各个职位和角色,女人们是靠着先天的生物决定而存在,男人则是靠着种种规则条约才代入。

几千几万年的时间里,男人们都为“阳刚”所累,永远面无表情地奋勇乘风破浪,永远注意着自己不要被绊倒――尤其不要被那件叫情的小东西。

男人是什么样的东西?男人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浪漫。用“浪漫”这个词太腻歪了,应该说男人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把爱情当回事。对女人来说,爱情就等于被爱:对男人来说,爱情就等于追求。追求是一场自我确认的追逐游戏,当女人终于晕头转向跌进坑,并且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逃出生天的路时,男性的自我确认度终于达到最大值。

昆德拉有个叫做《永恒欲望金苹果》的短篇小说,男主人乐此不疲沉迷于这种布置诱饵上钩的游戏,所有的感情与欲望都终止于上钩的那一刻,然后感觉全部消失,又开始下一轮的钓鱼游戏。说到底,这种对成就感无休止的饥渴,还是“无月经综合症”惹的祸。

男人是什么样的东西?鲁迅说男人有两种,分别是“父亲”和“嫖男”。“父亲”是个非天然的职业要求,那似乎“嫖男”才是男人的默认设置?我还做不到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定论,那就这样说,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

这是村上龙说的,我对男人的一切知识都来自于他那本《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他说“男人是消耗品,就像一次性打火机一样。性能不好或者气体用完了,就随手扔掉,牢骚也不用发”。我看了之后,面带窘迫地心想:那道个谢总是需要的吧。

每个女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男佣、一个知识分子、一个电器维修员、一个学生、一个丑角等等,这些角色可能是由不同的男子试验的,也可能是由同一个男人不同变形变装试验的,那么后者就不是抛掷型消耗品,至少是反复使用的消耗品。

那么,所有的女人是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是战利品。我上大学之后,很多次和不同的男生进行所谓的学术争辩,无论是谈中医、东方哲学,还是治国安邦,到了最后,我都发现话题回到了男女关系上。

男人们似乎认为和异性就算是聊再严肃的主题,内核也是两个性别之间的纠缠和博弈一一甚至谈不上博弈,就是一场驯服游戏,而女人就是战利品。

女人在思想辐射范围里,男人在欲望的辐射范围里,都表现出同样的敬畏恐惧,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消耗品和战利品都能保持着对彼此的吸引力,保持两情相悦的姿势。

所有的情人节都是奢侈品

黄历上有的节我都不怕,就怕情人节。我从来没有被这个隆重友好的节日过过,活了二十年;每每看别人过仍然万分揪心。

我印象很深的是2006年,那一年算上七夕一共有四个情人节,不仅要过,要花钱过,还要花钱过好,每个情人节都要比上一个出其不意惊喜连连。我那些成双对的同学,每隔几个月就要为扑面而来的情人节焦虑得满脸愁容。

我上大学之后,我选了一门心理健康的课,其中有一节课分组活动,每个小组选对男女模拟情人节场景,然后下次课上台表演。我官方配置的男朋友是个淳朴害羞的理工男,他埋头狂写,为我策划情人节的惊喜。

他写得血管爆裂满脸有油汗,在草稿纸上列出很长的数学算式来,过了很久,他憋红了脸抬起头问我:“同学请问你需要多少钱的情人节方案?不花钱的,中等开销的,十分豪华的还是倾家荡产的?”

我的心被我的假男友深深伤害了,我心里大声怒吼道浪漫怎么能拿金钱量化,表面上仍好脾气地讪讪笑道:“中等偏低水平,我们还留钱过日子呢。”

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严格说起来,是一张写在物理演算纸背面的财务开销报表。

每年情人节,网上都会出现很多新闻,说又有大学生为了浪漫情人节献血卖肾狂打工,新闻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只觉得那些警语实在声嘶力竭――情人节也要理性消费啊!网上甚至还有攻略,教人怎么分别用1元钱、10元钱、100元钱过情人节。

于是,我得到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偏见――情人节,劫情人,原来这是个经济学领域的课题,却和爱情没有什么关系。爱情的本质是迷狂不知所终,混沌不知所以,大脑浸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苯胺混合物里,不知今朝何处,今夕何年。大部分的情人节如此难捱,是因为有那么多对甜蜜的期待和压力,脑海里时刻有个计量器,每当浪漫指数降低一点点就警铃大作,一天二十四小时三千六百秒,过得像美剧《24小时》一样不得放松,好一场琐碎的紧张。

所有的爱情都是必需品

从今年开始,我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需要爱的人,需要强烈到什么程度呢?我随时随地,无论身边有没有人有多少人,都可以没头没脑地“哇”地一声哭嚎出来:“我今年一定要初恋!”

我是怎么沦落到这么魔怔不堪境地的?自从我记忆以来,我一直是个独立坚强的新女性,刚毅辛辣的仇爱者。我小时候,要以一敌百地挤兑社会,最先厌恶的就是爱情。

因为它代表了一切温清高尚、蛮不讲理、自以为是和沽名钓誉的意义。

但是,在二十年没有爱情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尴尬无趣、不会与人正常自然相处的人,我的成长过程中仿佛少了很重要的一个零件,让我怎么也无法进入人群,也无法挣扎着突破成长的瓶颈。

我信不过男人,因为我觉得男人都不怎么相信我。我也不相信“我爱你”,因为这三个音节除了入诗朗诵、自我催眠、下酒拌饭之外,没有任何一点实际意义。

但是我还是相信爱情。相信是一件坏事,很危险,很受伤,但还是要相信。我相信爱情,即使作为一个再悲观不过的人,即使作为一个什么都怀疑的人,即使不相信世界上有两个人无缘无故地对彼此好,即使为着全然自私的目的,我还是要相信爱情。因为爱一个人是最好的自我成长过程,平凡的爱情也许就是最壮阔的进化论。总会有一个人,能在爱情中勾引出一个自然平和而亲切的你,一个更好的人,一个连你都不曾发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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