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革命,告别爱情

时间:2022-09-12 07:53:23

告别革命,告别爱情

面对不断割裂的阶层,我们只能依照本能趋利避害地生活,情感、身体乃至生命,似乎不过是生存工具。婚姻本是一种经济生活方式,爱情则成为一种永远悬浮在空中的泡泡。

这个时代的很多女人,怀揣梦想,用身体中最柔软的部分去触摸现实。这给男人的情感放纵提供了足够的空间,男人对猎艳乐此不疲,在声中缅怀压抑不可寻觅的少年惆怅。当财富被劫贫济富的分配方式放大,这些肚子隆起、性情亢奋的动物开始告别自己当年珍视的东西,去拥抱这个时代和生存在这个时代的各色女人。游戏男女心里都清楚:种种故事,无涉爱情。

今年听到的第一则情感谣言是:象牙塔里的某些美女教师无论陪吃还是陪玩,都已明码标价,且有中间人在其中收取好处。当然,明码标价的仅仅是见面、吃饭、逛街等,后续故事还要靠机缘,据说此种交易还真有成就婚姻的。

我听说了足够多的“爱情不爱情就看你如何定义”之类的屁话,掩藏不住这个时代的苍白与冷血。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不得不挥别自己的爱情,扎进红灯区安置自己的情感,睡在一个无数人睡过的床上,体会真正的安全。对,我是在讲贾樟柯那部《任逍遥》,斌斌的爱情基本上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爱情被时代借助每个人自己的双手亲自埋葬,无爱、无牵挂的我们最后只能把头埋在小姐大腿上寻求心灵慰藉。

这是个没有爱情的时代。野夫说,从青春革命到醇酒妇人,这几乎是我们那一代多数人的宿命。2009年,我一遍遍看野夫写他在革命时期的浪漫故事,一次次让眼睛中充满泪水。当然,我不是影帝,只是一个有些脆弱、有些怯懦的未成功中年人,只能一步步看着那些曾经激励我们的、让我们魂牵梦绕的东西灰飞烟灭。

我怀念有铁轨的爱情。这种爱情拥有漫长的等待,用别离凸显价值。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依然拥有关于火车站汽笛的痛苦记忆:别离、远行。在地球成为村庄、远方瞬间可及的今天,我们失去了等待的耐性,自然也没有了等待中撕心裂肺的爱情。

转述一段刚读到的与铁路相关的爱情吧。1959年9月26日,青年学生甘粹即将远行,在北京火车站与自己的爱人别离:

我们心中积满了阴霾,长久地凝立在月台上,离别的苦痛灼烫着我们的胸怀,灼烫着我们的脸颊。我仿佛又听到她那悲凉而哀怨的声音。我没有,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一对这样颤抖和痉挛的眼睛,看着她那寒栗悚惧的神情,我突然觉得整座月台里其他一切全都死灭僵凝了。我们将面颊贴近,相互紧紧地拥抱着,两人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沾湿了两人的衣襟。她不停地说道:“我们不能分离,阿山,你不能走啊”性格一贯倔强的她,从不落泪的她,这时也流出了两行炽热的泪水。

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泪水,我更加紧紧地抱住她,啜泣地说道:“你别哭!你别哭!”其实,我的泪水也盈眶夺目而涕下了,我也在哭啊!

火车鸣叫了一声,我们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我不得不离开她的怀抱,踏上了车厢门的踏板。她追随着缓缓启动的列车,摇曳着手中已被泪水湿透的手绢,发狂地喊道:“我等着你,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呀!”

这时,我真想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去。可是,已经不可能了,列车越来越快了,奔驰飞出了车站。她那纤弱细小的身影,在我充满泪珠的眼眶中,渐渐地模糊到完全消失了……(甘粹《我与林昭的爱情》)

还有,爱情似乎也应该拥有诗歌,也应该拥有书写、羞涩和眷恋。《新京报》2009年做过一个专题,让我们看到30年前的爱情:黄子平的朋友用三句最高指示拼凑起一封情书,作家邓刚对公交漂亮女售票员眷恋不已,还有因为组织文学沙龙被投到死囚牢房中的张郎郎与一位同样“没有将来”的女子孙秀珍之间的童话故事――两个死囚紧靠着,押运他们的汽车穿过灯火辉煌的长安街……

所有这些已经恍若隔世。面对历史我们仅剩下猎奇,当人们确信历史已经终结,山寨通往盛世,关于爱情和爱情的故事自然已经无义。真正的爱情在今天实属偶发事件。人们本来以为告别革命就会迎来爱情,却没有想到告别革命的同时我们已经告别了爱情。德国诗人里尔克说:“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今天,我们悄悄地把这句话换成:“哪有什么爱情可言,挺起来就是一切。”

爱情如同其他困扰我们的东西一样,是这个时代伦理困境的某种结果。当人们没有迎来胜利就匆匆告别革命,当现实中每个人只能依据动物本能进行抉择,当我们开始用欲望去填满自己的责任与承担,我们也就开始有了这样的故事:男人女人。各取所需、相互取乐,却又相互仇视抱怨。也是因为这种困境,我们似乎只能在与禁欲中进行着两难抉择,而两种生活中无论哪一种都在让我们远离爱情。

这可能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关于情感的秘密。我们脸不红心不跳地躺在米克洛斯・哈拉斯特笔下的“天鹅绒”上,温暖、舒适、兴致勃勃。与此同时,时代在我们身体上飞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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