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皇后的音乐之旅

中央音乐学院副教授、著名琵琶演奏家章红艳于2006 年10 月～ 2007 年12 月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担任访问学者，其间，她先后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波士顿乔丹音乐厅和耶鲁大学等地举办音乐会，并访问了波士顿、华盛顿等城市，与美国的音乐界人士进行了广泛的交流。2007 年11 月，她的专辑《十面埋伏》（由荷兰音乐频道唱片公司录制）被美国国会图书馆和美国国家民俗中心同时收藏。尽管一年多的音乐活动丰富多彩，收获丰厚，但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美国的音乐厅文化。她认为，“生活在浮躁的、纷乱的、甚至是以利益为中心的社会中，人们更需要经常不断地到一个场合去共同感受高贵的情操，而音乐厅正是人们净化心灵、感受崇高的场所。”为此，章红艳身体力行，以一个艺术家的自觉、以一种传教士般的执着，去唤起人们对高雅音乐的兴趣，去传播音乐厅文化。对这样的艺术家，我们理当心怀敬意。我们理当心怀敬意。

音乐厅是最好的学校

选择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做访问学者，章红艳的初衷是想集中一段时间在曼哈顿纵览世界顶级的艺术盛会。在那个汇集了世界一流、种类齐全的艺术之都里，章红艳几乎每天都被一种浓郁而又纯粹的艺术气氛包裹着。音乐会一场接一场地听。朋友戏称：“你一年中听的音乐会，比我们一辈子听的音乐会还多。”

对于一个演奏家来说，置身一场场音乐会，也许不同于普通观众，章红艳同时以一个观察者、思考者的心态倾情投入，每一场音乐会都给予她许多的启示。而在所有的收获中，让她感慨最深的，是所谓的音乐厅文化。

“最大的感触是美国观众。”章红艳说。思考由对比开始。“中国人习惯于边看表演边说话，甚至大声叫好，嗑瓜子，喝茶，小贩来回穿梭，热热闹闹的，而不习惯安静地去聆听。他们习惯于戏园子文化，还有锣鼓喧天的广场文化，中国没有音乐厅文化的传统。”章红艳说，过去演奏民族音乐都在饭馆、茶馆、堂会、庙会这类的场合。中国有音乐厅是近代的事。随着国家的富裕和与国际接轨速度加快，我国各地近年来建了很多音乐厅，尤其是投资40亿元成功兴建的国家大剧院，更昭示着音乐厅文化即将在我国的文化土壤上萌芽，并期待开出绚丽的花朵。

但仅有建筑是不够的，音乐厅的内涵在于它的文化特质。在美国的林肯中心，卡内基音乐厅以及大都会歌剧院，都不使用麦克风。无论是话剧、歌剧还是演奏都是原声。这就意味着在这里的演出是不可复制的，是不可替代的。音乐厅、歌剧院有着不同于一般建筑的声学结构，它的目的就是希望达到在剧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原声的演奏或演唱。而听众，同样是音乐厅文化的要素。音乐没有听众，就谈不上音乐厅文化。

人们从四面八方，走进同一个空间，静静地坐在一起，在同一时间里，集体感受、集体体验、集体认同同一种情感，优美的、哀伤的、舒缓的、欢快的、轻盈的、激越的、细腻的、粗犷的、柔媚的、雄浑的，等等。在这种共同的体验中，演奏者与听众形成一种呼应，一种认同，一种情感的团聚、升华和净化。人生中不能没有优美、崇高这样的体验。这正是音乐厅文化的价值。而且，这个价值不是生硬的灌输，不是讲大道理，而是在美的欣赏的愉悦中实现的。欣赏音乐，是一种文明，文明是需要学习的。不过音乐的学习，不是在课堂，而是在音乐厅。音乐厅是最好的音乐课堂，人生课堂。章红艳说：“我并不反对音乐厅之外的音乐现象。如流行音乐。许多流行歌曲也很美。但我想说，流行歌曲所表现的东西，就其主流章红艳说： 我并不反对音乐厅之外的音乐现象。如流行音乐。许多流行歌曲也很美。但我想说，流行歌曲所表现的东西，就其主流而言，不是理想，而是现实。只讲现实，过于现实，人生就没有了灯火，没有了光亮。”

经济在发展，一座座音乐厅正在各地兴建。教育在发展，公民受教育程度正在逐年提升。如果从前音乐厅文化是小众文化，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上述条件下，这种小众文化也在发生变化，正在成为“中众文化”。因为全球，包括中国在内，中产阶级和有知识、有文化、有教养、有理想的人数正在增长。他们将是未来音乐厅文化的受众， 同时也将成为推动音乐事业不断发展的最终动力。因为包化 养想在增们将音乐的受时也推动不断发终动力。

健康的文艺批评是音乐厅文化的一部分

章红艳说， 音乐厅文化的营造，离不开健康的文艺批评。因为缺乏正常的文艺批评，所以有些属于文艺观点不同的言论被诉诸法庭。文章红艳说厅文化的营造健康的文的文艺批缺乏正常评， 所所属于点 言诸比如假唱假奏的问题，有人认同，有人不认同，有待讨论。章红艳说：“演奏者是人，是人就有缺陷，就会犯错，就不完美，这在所难免。有瑕疵的现场演出永远胜于‘完美’的假唱假奏！虚假等于零，虚假的完美也是零。所以，我不能理解假奏，当观众充满期待地看着你，你怎么可以用假奏来回报这份期待呢？在我这里，永远不可能出现。所以，我坚持，我不妥协，而且要身体力行地去做，相信只要真诚面对观众，就一定会有效果。这是一个艺术家的良心，是由个人品质决定的。”

文艺批评是监督改善音乐艺术环境的必备条件，是对艺术消费的一种健康引导。在美国，有的音乐会演出票价定在24 到96 美元之间，如果音乐好，第二场的票价就能上涨，这个提价是这场音乐会的价值体现。这个价值谁来认定？那就是具有公信力的文艺批评。

章红艳举例说，在纽约时她去听一位钢琴家的演奏，第一场花12 美元（最低票价的一半）买到一张靠前的座位，听完后感觉非常棒，第二天纽约时报的评论也跟她的看法一致；当她再次去买票听第二场时，票价涨了一倍，最后剩下3 张票，是第3 层最后一排靠墙的座位。“我当时强烈的感觉是，天呐，艺术批评的力量太大了？”章红艳感慨地说，我们这里是谁都说好话，舆论一边倒，老百姓无从判断，批评失去了公信力。艺术是最高层次的精神享受，音乐厅文化就是要引导这种审美取向，达到优雅、崇高的审美水平。音乐家、评论家、媒体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音乐本身是一种语言，人类共同的语言，是可以用心灵去沟通的，它不神秘，你只要去听，静静地听，就能听到，就能感受到。你也可以看，看指挥，看演奏员的状态，你的眼睛和耳朵是同步的，当指挥有力的时候，你会听到强烈的声音，当指挥手势变得柔和，你听到的是轻柔的、舒缓的声音。应该营造这样的氛围。而现在太多的东西分散了听众的注意力，音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文艺批评应该承担这种引导听众、教育听众的责任。

音乐家的责任

迄今章红艳已经在国内外的舞台上以及世界很多著名的音乐厅演奏过。尽管中国的音乐厅还不多，常常 是在会堂、剧院演出，但她从不放弃以原声音乐来和观众交流。

章红艳说， 录音技术、电声技术的发展使我们更加听不到原声的音乐，全是经过麦克风、后期录音加工了的。最可怕的是现场的假唱，假奏。最顶尖的技术是接近或达到真实，还原真实，如果艺术反其道而行之，丢掉真实，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在国外，音乐厅演出从不使用扩声，更没有假唱假奏。说到假唱假奏这种现象，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是天方夜谭，甚至是耻辱！而我们却浑然不觉，还带着这种东西“走出去”。在林肯中心我就听到中国某乐团的演奏，震耳欲聋的麦克风，把音乐厅的声学结构都打乱了。有很多听众听不下去走掉了。他们问我，你们中国人都习惯听这么大声的音乐吗？那一刻，我感觉无地自容。

过去我觉得只要做好自己的演奏就可以了。现在我觉得这远远不够。每个音乐家应该重视音乐厅文化的培育，把它当作自己的份内之责。我想，听众即使去一次音乐厅，即使只有两小时的陶冶，也一定会在他们心里播下音乐厅文化的种子。不仅对他会有影响，而且对他身边的人也会有影响。“听众不喜欢你，说明你的音乐不够好。同样道理，缺少音乐厅文化，也不怨他们，是我们这些所谓专业人士的失职。”

章红艳在美国看演出时发现，在一些国家的音乐中也会出现一点中国乐器的声音，就像好莱坞电影中的亚洲面孔，多了一点异族的元素，增添了一种色彩。琵琶就是其中的一种。“但我认为美国观众见到的只是一个空壳，不是真正的琵琶，因为那不是琵琶的语言。只有完整地说出你的语言，人家才能真正了解。”所以章红艳放弃她到美国的初衷，自愿担当了文化使者，让美国人了解真正的中国音乐。她一场接一场地演出，把琵琶艺术完整地呈现给美国人。

“琵琶这样古老的乐器并没有停留在古代，而是一直在发展，传统和现代往往在一个曲目中得到完美的结合和体现。”章红艳说，如《十面埋伏》，美国人以为是现代作品，一点都想不到它已经几百年了。美国观众因为认识了琵琶，就想来看看中国，看看产生这种美妙音乐的国度。站在东西方文化的交融点上，章红艳发现，作为中国人，我们都因为生在这个泱泱大国而很难产生危机感，以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别人也知道，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在乎。可一个民族除了你的肤色以外，还有更重要的符号就是语言，语言就是文化。而中国音乐就是我们民族的语言。

把音乐厅文化带回家

如果仅仅为了独善其身，章红艳也可以选择在有成熟观众的世界舞台上演奏，因为在国外开音乐会，会有一种幸福感。可章红艳觉得，和那种幸福感相比，改变中国的音乐环境，培植中国的音乐厅文化更加重要。于是在她的倡导下，“把音乐厅文化带回家”的理念在各地迅速传播开来。

记者获悉，4 月27 日到5 月3 日，章红艳在浙江3 个城市举办4 场音乐会，这些演出她不仅不要演出费，还尝试自己担任解说，让观众全方位地认识琵琶。

“且弹且谈”，是音乐会的第一个亮点。章红艳说：“边讲边弹的确是一件很难做的事，很累，很麻烦。演奏者、讲述者是两个不同的角色。情绪与状态有很大的差别。要迅速经过一个转换。可我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必须得告诉大家，当这些东西传递出去后，听众才能更好地去听，深深地留有印记。很多听众也许一生中就听这么一次音乐会，所以我要尽可能地多给他们一些东西。”第二个亮点是跟当地的琵琶演奏者同台演奏琵琶。这样的合作曾经有过两次，在香港回归5 周年的庆典晚会上，章红艳带领500个琵琶演奏者同台演出，另一次是在山西大同，600 个琵琶一起演奏，均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这种演出模式已经成为章红艳音乐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会的第三个亮点，是邀请了一位美国的钢琴演奏家和她同台演出，把琵琶的最经典的乐曲奉献给听众。有人问章红艳：“你为什么不邀请中国的钢琴演奏家？”因为他们更懂中国音乐，不会有理解上的障碍。可章红艳更愿意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把欣赏中国音乐的外国音乐家拉进来，看看在两种文化背景下培养出来的音乐家在诠释音乐上有什么样的差异，或者说是否有障碍。“在我看来，音乐是一种无须翻译的通用语言，我最终证实这种想法是对的。”对此，章红艳充满期待：“这是一种创作，一定会获得共同创作的快乐。”第四个亮点：创新的演出的形式。演奏《十面埋伏》时，声音从现场的各个角落传出，十几面琵琶“埋伏”在观众中。这种模式让每一场音乐会都不可复制。

之所以选择浙江作为普及音乐厅文化的第一站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章红艳是浙江人。二是浙江新建了很多音乐厅。十五年前章红艳回家乡开过音乐会，之后，她带着自己的音乐走遍世界，一直期待着再次回家，把最好的东西带给家乡父老。同时在这里做出一个好模式加以传播。尽管个人的力量很弱，可章红艳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她坚信好的东西是有生命力的。

章红艳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对真善美的追求，对崇高的追求，当他们知道什么是好的、美的，这种美的力量就能成倍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