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为何不宜使用血腥、恐怖图像?

时间:2022-07-04 12:02:23

媒体为何不宜使用血腥、恐怖图像?

在现代信息社会里,媒体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必要组成部分,并已成为人们获取新知、了解时事、认识世界的重要渠道。随着媒体数量和种类的增长,媒体的信息容量也日渐增大,我们也在媒体上频见血腥、恐怖图像。

一、 媒体中频见血腥、恐怖图像

2004年6月,国内部分电视台播放了未经处理过的美国卡车司机被伊斩首的全过程。第二天,《北京青年报》的头版及第三版分别刊登了该卡车司机身首分离的照片,照片中卡车司机的头颅被置于他的背上。与该照片同时刊发的,还有被害人妻子痛哭流涕的照片。

2008年1月份,央视新闻频道“新闻三十分”关于韩国立川冷库爆炸的新闻中采用了死尸的近、中景画面。

不仅在国内,国外媒体使用此类图像也是饱受争议的。1963年6月11日,美联社从西贡发回一张少见的触目惊心的照片:一位73岁的佛教徒,坐在西贡街上,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安详地擦着火柴把自己点燃,以自焚来抗议当时的南越政权。摄影记者去拍了照,照片显示这位老人端坐在地上,熊熊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吞噬着他,已经发焦的躯体清晰可辨。对于这张令人震惊的照片,当时全美的各报编辑反应不一。《纽约时报》的特纳・卡特雷奇说:“毫无疑问,这张佛教徒自焚的照片是一张了不起的照片,远远超过一般的新闻照片,然而,在这张照片发来的那天,《纽约时报》的值班编辑们一致决定不用它。理由是这张照片有点恐怖,多年来我们一直遵循阿道夫・奥克斯的一句老格言:《纽约时报》上的东西都应适合早餐桌上的气氛。而这张照片,我们的编辑觉得不符合这一格言”①。而另一家报纸《施里夫波特时报》的立场更是明确:“难道早餐食品是桔子汁和烤佛教徒吗?”

2001年9月11日袭击世贸大厦时,几名摄影师拍到了人们从燃烧的大厦跌落的悲剧场面,编辑们面临最困难的伦理任务。西肯塔基大学教授詹姆斯向《美国编辑》杂志报告说,大多数报纸决定抵制在头版刊登最具影像效果的那些跳楼丧生的照片,这类照片能把读者的注意力从事件本身转移开去,他们的愤怒转而指向追问为什么一家报纸要刊登这么一幅照片②?许多刊登恐怖血腥图片的报纸招来了读者汹涌而至的电话和邮件,指责他们追求轰动效应侵犯隐私权,是只在乎报纸销售量的冷血动物。

二、 媒体为何要使用此类图像?

宣扬封建迷信、渲染凶杀、暴力、恐怖等内容不仅有悖于社会公德和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而且严重败坏社会风气,为违法犯罪现象推波助澜,都是国家法律法规明文禁止的。近些年,国家管理部门也三令五申净化荧屏,禁止血腥恐怖色情暴力等节目和图像在媒体中传播。那么媒体为何要频频使用此类图像?除了相关的管理制度有待完善外,我们以为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⒈社会发展中各种冲突和突发事件的增多。社会发展过程中阶段性的各种自然和人为因素的作用,自然灾害和人为因素引起的突发性事件比以前更常见,如水灾、地震、台风、干旱等,传染病、核泄漏、火灾、各类产品质量事故等。同时,各利益团体交往广度和深度的增加,社会中各类价值观念冲突、利益对抗也引发社会冲突行为,而导致社会失衡和混乱,诱发一定的社会问题,诸如战争、暴力对抗、恐怖主义事件等。

⒉媒体政策的放开,媒体数量的增多,报道信息量的增大,市场竞争短期利益的驱使。人们物质和精神生活发展的需要以及媒体技术的进步和物质手段的完善催生了许多新媒体。特别是抗击“非典”以后,相关部门对新闻媒体的管理逐步体现了对新闻传播规律的尊重,例如《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的制定、修改等。媒体总体信息报道量增大,媒体为求生存、谋发展,需要在市场竞争中不断地凸现自己,吸引受众的注意力,获得更大的受众群。在我国新闻职业规范不完善的情况下,有些自律意识不强的媒体可能借助血腥、恐怖图像吸引眼球、寻求短期利益的增加。

⒊媒体真实性原则的滥用。媒体自身的特点及其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决定了它的新闻报道必须以真实为基本要求。而也许不少媒体人会以真实性原则为理由为自己辩护,“坚持真实性原则”,出了事故、灾害,有了人员伤亡要及时准确地报道。但尽管如此,一般也要求图像和文字互为补充、共同服务于表达主题的需要,而据我们的观察,很多血腥恐怖图像似乎总是要“吓人一跳”,令人毛骨悚然,一时间使受众忘记了报道的主题。而现实情况是,我国媒体职业化程度正逐步提高,相关的自律和他律规范也有待进一步完善,有的新闻从业者没有受过基本的新闻传播法律和职业道德规范的教育,从业时遵守的规范多是自己的感觉、行业的潜规则,或者模仿短期内运作效益好的或流行的媒体行为,那么如果高一级别或者市场效益较好的媒体经常使用血腥、恐怖图像,短期内经济效益得以提高,又未受到社会显在的攻击,它很可能成为其他媒体效仿的榜样,在这种传染机制的作用下,我们看到了很多血腥、恐怖图像的传播。然而,“一个想在伦理上做出合理结论的新闻机构不能仅仅诉诸职业价值观”③。我们不能以真实性原则为幌子,泄露国家和企业秘密,以及侵犯公民隐私权,不能为满足受众的猎奇心理而不厌其烦地真实地描写一个杀人案的每个细节等。很多时候,做伦理决定是一个适应特定社会中习俗和义务的过程。

这类图像的使用引起了关心职业伦理问题的学者们以及社会舆论的热烈关注。有学者就此提出借鉴国外媒体经验,建立图像传播伦理规范④。但这之前要明晰血腥、恐怖图像为何不宜在媒体中传播,要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

三、为何不宜使用此类图像

⒈对于此问题的讨论有多重视角,但梅罗维茨对情景界定的讨论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梅罗维茨把情境视为信息――系统的概念打破了面对面信息互动的研究与媒介传播研究之间的随意区分。信息――系统概念认为,物质环境与媒介环境不是两个分支的事物,而是一个统一体。地点场所与媒介均促成了人们之间信息互动与社会信息流动的特定形式。情境被宽泛地理解为信息系统而不是地点、场所的观点,与电子媒介研究尤为相关,因为电子媒介倾向于消除现场与通过媒介的间接信息互动之间的差异。如今我们无需亲临现场,就可以耳闻目睹他人的发言与容貌。电子媒介的广泛使用,开创了许多新的社会情境。根据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知道,电子媒介超越了由物质环境所支撑的情境的定义与界限⑤。媒介的传播重新组织了社会环境削弱了物质场所(自然场所)对情境的重要制约性。李普曼较早地意识到大众传播媒介营造的这一特殊世界,提出了“拟态环境”,认为它仅仅是模拟感性世界,无法等同于完整真实的感性世界,但现代人必须生活并依赖于这个间接环境才能生存。当我们接触这个间接环境(信息环境)时,是在用心理体验着这些信息提供的环境,用自己熟悉的经验和建立的信念幻想着。接受拷贝信息的过程,体验是内隐的,这种内隐性说明信息环境可能比感性世界更深入、默契地作用于人的心理,转化为生活意识⑥。

⒉从霍尔的编码、译码理论中也可以找到些解释。媒体语言有两种――视觉语言和听觉语言,通过这两种语言形式传播的是经过编码后的讯息,而这一讯息经过受众的译码后才产生效果。译码方的代码运作,常被认为是自然的知觉过程,这使得我们以为“牛”的视觉符号实际上就是这种动物(以牛为例子)。所以艾柯认为,图像符号看上去像是现实世界中的物体,因为它们使知觉过程的条件再现于观众心中。图像符号特别容易被“解读”成自然形象,这不仅因为视觉符号的分布广泛,而且因为视觉符号的任意性不似语言符号那样强:“牛”这一语言符号一点也不具有它所代表的事物的性质,而牛的视觉符号则看上去似乎具有那些性质中的一些⑦。

媒体使用血腥、恐怖图像等于为受众营造了不同寻常的信息环境,把受众带到了杀戮、尸体现场,难免不被惊吓,更何况电视机一般是放在自家的客厅或卧室里。在我国都市报刚刚兴起之际,一位老师这样表达自己对都市报头版经常充斥着血腥、死尸的大幅图像的批评――他不满十岁的孙女说不要把报纸放到她的房间里,不想看见。没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经常淹没在此类信息环境中,毕竟向往快乐和光明是人的本能。

⒊在媒体等同理论中我们也可以找到启发。纳斯和李维斯通过详细的、原创性的试验得出了媒体等同⑧的结论:媒体=真实生活,并认为,人们是像对待真人真事一样对待与电脑、电视和新媒体的。人与媒体间的互动本质上是社会的自然的,这种自然的社会的反应来自人们自身,因为对我们自身起作用的是我们脑子里的画面而不是屏幕上的图画。人的进化还没有赶上20世纪的技术,在人脑所处的世界里,所有被认知的物体就是真实有形的物体,看起来是真实的人或地点,就是真实的。要去分辨现实和媒体世界,人们的大脑一时还转变不过来。

媒体等同理论表明,负面的媒体内容与心理学所讲的负面经历一样会在现实生活中起作用,不会因为这些负面经历来自文字或图像人们的自然反应就减弱。媒体中的负面材料和现实生活中的负面经历一样令人不快、惹人注意并印象深刻。注意力集中,记忆力增强对于传递信息当然不坏,然而负面信息也会有灾难性的负作用,它会使我们错过信息中重要的部分――人们会对新闻事件的了解就会减少,只会记住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图片,而对整个事件了解得不全面。这与新闻报道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尽管这样做会使新闻中的某些部分令人铭记并吸引观众。

2008年3月国家广电总局重申电影审查标准,要求必须删剪色情暴力恐怖内容。这个规定虽然针对的是电影,但其他形式的媒体特别是和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类新闻媒体更应该引以为戒,严格自律,不为追求短期利益而使用冒犯受众的图像。对于此类图像如果一定要采用,可以使用模糊原则――比如打马赛克、或者采用其他含蓄的方式表达,而不是把血腥、恐怖的图像毫不处理地展示在媒体这一公共看台上。用镜头记录下真实的生活瞬间是对的,但是媒体良好的传播效果是传受双方互动的结果,有远见的媒体不会为一时的轰动效应而伤害受众,图像和文字作为媒体的两种语言形式都应为服务于节目内容主题的表达需要而使用。

注释

①(美)约翰・赫尔顿著:《美国新闻道德问题种种》,中国新闻出版社,1987年版,第59页、第60页

②(美)肯尼思・科布勒著:《美国新闻摄影教程》,美国焦点出版社,第五版,第333页

③(美)克利福德・G.克里斯蒂安著:蔡文美等译《媒介公正》,华夏出版社, 2000年版,第3页

④陈力丹、李跃群著:《如何处理新闻中的血腥、灾难、痛苦画面》,载于《新闻记者》,2007年第2期

⑤张国良主编:《20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18页

⑥ 陈力丹著:《舆论学》,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版,第65页

⑦张国良主编:《20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3年版,第428页-第429页

⑧(美)李维斯、纳斯著:《媒体等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3页

(作者单位: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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