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早晨

编者按：《民国作文》是本刊新开的一个栏目。这里选登的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学生优秀习作。这些文章在用词、组句等表达方面或许和今天略有不同，但其优美的文辞、丰富的内蕴，真的很值得同学们细细品读。

“柳丝长，麦饭香；池水涨，好插秧。秧儿长得绿油油，牛郎早起到山头……”是何处传来的歌声？

晨光曦微，露水犹湿。我披着短衫，揣着蒲扇，从山庄后面的竹篱笆边走到前院。推开庄门，院中黄犬，一跃而出，奔向路边土地祠的墙角。庄前大道上，已有不少行人，一半挑着柴草，一半揣着提篮，径向通城的一方走去。

我信步出门，依着歌声找去，山色苍茫，湖光荡漾，树枝微微地摇动，天角上还有月亮的影儿。刚转一个弯，隐约间有四五个村童，围坐山坡，说说唱唱。坡前空场上，大概有五六头耕牛吧，在那里躺着休息哩！

“月姑娘，在树梢；星妹妹，静悄悄，悄悄对着牛郎笑，中间隔着河一道……”歌声不断地送来，我因为贪婪听他们唱歌，很缓慢地踱着。

歌声停止了，他们看见我了，我索性走到他们的身旁。

“×少爷！你不是前天才到庄上来么？！你那个××山庄，靠着西山坡，依山面湖，前有小院，后有竹篱，树木围绕，雀鸟歌唱，多么清幽凉爽，为什么还一大早，就到这里来？不怕露水湿了鞋子和衣服么？”一个认识我的姓张的牧童站起来问。

我便答道：“张三！你好早呀！我很愿意同你们一起儿玩耍，天气不是很热么！我趁月光未断，携着靠椅，到竹篱边躺着，便听着歌声。你们乘着早凉，游山玩水，吸些新鲜空气，多么快乐啊！为什么看见了我，便不唱了呢？你们唱的歌多么自然啊！”

“啊哟！真好笑啊！我们也未进学堂门，一个字也不认识，晓得唱什么歌呢？不过听着旁人唱，听熟了，随便唱唱罢了，其中有什么意味，我们怎会知道呢？”

“三哥！我们回去罢！我的嫂嫂今早要牛碾米哩！我还要提几桶水帮着煮饭……”一个女孩不待他的话说完，便站起来说。

于是，他们并不客气地，都跑到场中，牵起牛来，从山边向西走去。

他们走远了，我看不见他们了，转过弯来，靠着山坡，向东而行，复折到山顶，极目回望，且作六七分钟的深呼吸。啊！农村的早晨，多么美丽呀！伟大呀！从前有人说过：“万物静观皆自得。”正可以表现大自然的境界哩！

这山不甚高，不甚长，北连湖，湖外高山重叠，烟云迷漫，好似一幅画屏！水平如镜，小舟十数，荡来荡去，大概是采菱吧！几只白鹭，时飞时止，还有一些捕鱼的哩！西南麓便是张村，约十余户，村东为大土庵，再东则康氏宗祠，都建在山腰。庵门之南植老松两株，围以紫竹，此时隐隐有钟磬声，想是庵里老尼在诵早经！山南坡下，地势低洼，有泉溢出，泉外豁然开朗，田亩纵横，禾苗绿色油然，早风吹过，如波荡漾，其余种木棉黄豆等，已开着黄花白花，更把山的前面，显得美丽了。这些田地，多为张村同康家庄所种植，康家庄在山东南不半里，与张村鸡犬相闻，居民三四十家，屋瓦栉比。从矮树丛中，露出几段白墙，此外的高山和村落，距离较远，都被晓雾笼罩，不能看得清楚。

一刹那间，两村农民，男男女女，各从村庄中陆续而出，一队一队的五六人、四五人不等，男人拾锹荷耙，女人挟小凳，肩锄头：一群小孩子们，也搬着零星小件，纷纷走向田中去。

我迤逦下山，到庵前松树下，倚树而立。这时，庵门未启，声息甚微，只有竹林中的麻雀儿，飞上飞下，叽叽喳喳。转眼望去，田中农人们，或坐或立，三三两两，都不住手地锄木棉间野草。常听着守山庄的陈胡子说：“农村惯例，每到暑天，早晨工作最紧张，午间便要休息。”还有少许人，披布衫，立田畔，指手画脚，男女小孩，来来往往。更有些黑犬白犬，跟着他们跳来跳去，不知他们忙些什么？！或许也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吧！

我忽然看到一轮旭日东升，朝霞射入竹林，格外苍翠可爱。祠前山坡下，半亩池塘，绿荷如盖，叶中水滴，如珠走盘，光辉夺目。四五个男孩，约摸有十一二岁，挟着书本，慢慢地走到祠里去上早学。村庄中也早烟四起了。

越过山坡，差不多到山庄门前，看见一班男女，成群结队，都背负着，手提着，大包小裹，笑笑嘻嘻，从通城的一条路走来——有一些分向康家庄而去，还有一种咿咿哑哑——碾米的声音——送入我的耳鼓。山庄门前一只黄犬，也摇头摆尾地迎来，好像是欢迎我回庄的样子。

简评

“万物静观皆自得。”随着作者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农村的清新淡雅，农村的别样人情。在作者的笔下，农村的景物都“活”了起来，他用打量的笔墨来描绘景物，不时还加上农村人民朴实的劳动，构成了一幅和谐的农村早景图。语言简单明了，没有太多的赘述，多用四字短语，读起来押韵、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