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如“记”往(四)

时间:2022-06-24 10:27:52

在我住的公寓里有不少罗马尼亚人,其中一个长着橘红色头发和鱼泡大眼的纤瘦女生常在晚上用公用电脑聊天。她总有很好的理由占用公用的东西,比如她是跟人约好的,所以你最好在那个时候让她用电脑,而她一用就是很长时间。多么文质彬彬的蛮仪呵。她总喜欢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声音从劣质耳机里沙沙地泄漏出来,再好的音乐听起来也很不是滋味。雅格来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让我去收他的E-mail。我拖拖拉拉地下楼,两台电脑有一台空着。我坐上去,看完他的信,准备回复。这时候橘红色头发的罗马尼亚女生走过来坐下等着用电脑。十分钟以后,旁边那个先来的女孩离开了。她迫不及待地爬上凳子,脚还有节奏地一抖一抖。我以为再没有人会唠叨了,就安下心来。然而另一个女孩跟着过来等,五分钟以后,罗马尼亚女生对我开口了,她说我是先来的,所以应该由我让位给这个女孩,反正她是不会让的。我说,我不比你早来多少。她尖锐地哼了一声,说,我至少等了十分钟!十分钟,我想我等得够长了。我微微一笑,回答道,很高兴你也终于意识到十分钟是漫长的等待,所以请想一想你以往的每一天让别人等了多久。天晓得,今晚是我本周第二次用这台破电脑。我又对那个等待中的女孩说,这位小姐你请用吧,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霸着电脑聊天聊那么长时间的,我只是发一封信,现在发完了。

这之后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的信箱里有一张通知,要我在本周末从B4楼搬到A2楼,跟一个叫安娜的女孩同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给我一种奇怪的直觉。星期六的早晨,这个直觉兑现了,叫安娜的女生正是那个染着橘红色头发的罗马尼亚人,公用电脑的常客。她打开门的瞬间,我带着奇异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迎上那双鼓鼓的鱼泡大眼中射来的目光,脑海中一句话闪了出来:事实向来比虚构的故事有更深沉的戏剧性。

初搬来的时候,安娜很是亲热,仿佛她并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什么小小的不快,也可能这种小摩擦对于她来说太平常了。

安娜不会烧饭也从来不想烧,我烧过几次,请她一起吃,她也少有兴趣。于是后来我们常常合买一种奶酪,一盒有三层,每层装八块。卫生纸也合买过。不过很快我就提出终止,原因是我们合买的奶酪,我只吃了两片,而她吃掉两层;我们合买的卫生纸,我两周用一卷,她一周用三卷。安娜不仅不喜欢烧饭,也不太喜欢打扫卫生。她说她是独生女,不会烧饭做菜整理家务,“不过,”她很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男朋友总是烧饭给我吃,还帮我洗衣服整理房间,大家都说他是个天使。”似乎这就成了她从来不洗碗、从来不扫地、从来不丢垃圾的理由。有一天我忙了个半死把像猪窝一样的房间打扫干净,傍晚的时候,安娜带了一个朋友回来。我说我刚拖了地,还没干,你们可不可以脱了鞋子进来。她大步流星地一脚踏进门,她的朋友倒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安娜毫不介意地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进来,并且转过脸来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可以让我朋友脱鞋进房间,这不太礼貌。”

我有些震动,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种状况。离家之前妈妈总是说,跟别人合住不比在家里,凡事要多让着点,活多干两件累不死人。于是我就抱着这种天真的友善“让”了两三个星期,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我们一起上公车时,安娜会要求坐在窗边,因为窗边空气清新,好吹风,好像别人都不需要清新的空气一样。一次我陪她去看牙医,我足足等了三个钟头,她出来以后连一句道谢或者致歉的话也没有,反而向我夸夸其谈那法国牙医是多么多么热情,仿佛她付他钱他给她治病是恩赐,而我出于友情的等待反倒是义务。

有一天凌晨三点半,安娜带着一个法国男生回来,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吵得我直到六点钟才又睡着。第二天中午起来,他们竟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句道歉解释的话也没有,全当我是隐形人。为此我大发雷霆,对安娜的妥协就此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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