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到中亚

时间:2022-05-19 08:46:04

从中国到中亚

李晓东,中国人;Urs,瑞士人。骑车是他们共同的爱好,他们的蜜月之行也成了从中国到瑞士16个月的骑行。《从中国到中亚》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有。

因车结缘

我和Urs认识是在2007年初,那时我很喜欢骑车上下班。后来一个法语班的同学说他们公司有个老外也很喜欢骑车子,而且是从瑞士骑过来的,然后在这边找的工作。听起来感觉不可思议。一次聚会上我们这两个“自行车爱好者”就碰上了。

时间飞快,我们开始谈婚论嫁,那时两人工作压力都很大,我们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Urs设计了两个蜜月方案让我选,一个是从山海关徒步到嘉峪关,另一个是骑车回瑞士。我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选择,他说他只是希望我能和他一起走。然后我们就把房子卖了(说实话,很有些心痛),买了些装备,研究了很多路线,2009年4月我们决定:往西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出发前我心里很不踏实,刮风下雨了怎么办?过境时拿不到签证怎么办?路上遭遇劫匪了怎么办?尽管心里有种种的不安,但那种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冲动,那个即将要实现的周游世界的梦想,忐忐忑忑的,我对自己说:我要飞了。

出发前的准备

对路线我们没有做详细的设计,基本想法就是:一路走,觉得哪儿好就去哪,想留下来待几天就留下来。除了知道往西去目的地瑞士外并没有很具体的目标。原计划大概花8个月的行程,由于我们不断地绕道,共走了16个月。我们没有赞助商,所以也就没有了写报告和时限的压力。总之只做我们想做的,这样很自由。

装备也不复杂,除了一个手机(给我老爸汇报平安用的)和一台收音机,我们没有带其他电子设备。收音机是听时事新闻用的,因为我们想了解正在经过和即将可能经过的国家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后证明,这个很重要。比较占分量的是修车工具和类似车胎车链等有可能在中亚不好找的备件,其他的就是帐篷睡袋炊具(汽油炉、酒精炉绝对不合适)等户外用品,再就是内衣夏衣冬衣各两件。最重的就是书了,我们带了很多的书,基本上天黑之后都是在帐篷里看书写日记。都是些介绍正在路过和即将路过地方的风土人情的导游书或以当地为背景的小说。书可以一路上和反方向过来的游人交换,或在当地的青年旅馆收集。一年多来我们看了近百本书,我也无师自通学成了德语。还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字典很重要,我们带的是俄语和阿拉伯语的字典。

从西安到喀什

从西安出发到喀什6000多公里,是我们这一路上单国骑行跨越最长的国家。路经陕西、甘肃、青海、新疆。

在头一个多月里只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露营过两次,其他时候都是住在旅社里,每天的开销住宿占去了大半,银子消失得非常快。

转变来得也快,这一路上有好些个里程碑,常常因为和一些极其重大的事件相联系而被我们日后念念不忘铭记在心。这第一块里程碑就是“星星峡”。熟悉路况的人都知道那是新疆东大门,丝绸之路穿越天山山脉的唯一山口。那天我们从敦煌骑过来,抵达时疲惫不堪。老规矩,我去找住店。店名不记得了,应该是当地最好的可能也是唯一的招待所。住下后打算洗刷一下,可是店里没有洗浴间,骑了一天一身的臭汗,无奈脸盆装点水准备到厕所去洗洗。招待所里只有院子内的一个公厕,没走到厕所门口我都快吐出来了,尽管经历过那么多中国式茅坑,但这个依旧是至今令我们谈虎色变的。那天晚上我基本没怎么说话。我们旅程的后阶段甚至是到了埃塞俄比亚也没有再碰到过如此触目惊心的茅厕。这一天之后,我再没有主动要求过住旅店。

“星星峡”之后,我们很默契地分了工,Urs负责找营地搭帐篷维护车,我买菜做饭。但真正开始爱上露营是从塔克拉玛干开始的。塔克拉玛干也是我们丝绸之路行中见过的最美的沙漠。每次搭帐篷的时候他都无比骄傲地说,你不是很舍不得你厦门的房子吗?瞧我现在天天都给你盖房子,还不止五颗星,而是百万颗星。沙漠里的夜真的很静很静,银色的月光是泛蓝的,长年蜗居在大都市里的我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触摸这繁星点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常常会问Urs,当年他自己一个人从瑞士骑过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寂寞,他说不会。他就是喜欢一天骑车下来躺在大自然里,不高兴了就换个地方,谁也管不了,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他连帐篷都很少搭。但他也说,我能和他一起,他很幸福。我也一样。

新疆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也好客,最令人难忘的是农民大哥老何。记得那天我们正在往阿克苏路上,离阿克苏还有30多公里处时只见天边厚厚的黄土色连着一大片林子,起先还不知道是沙尘暴袭来,因为从未经历过,所以一直往前骑。没几分钟天就阴沉下来了,等我们反应过来要找地方避避时已经被吞噬在沙尘暴中,能见度只有一两米。风挟杂着黄土和沙子迎面不断地打在脸上,我们戴上头灯靠路边缓慢前行,因为后退或停滞不前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想着能前进一些就前进一些,也许能碰上人家躲躲。路上没有车,我想大概也因为能见度太低的缘故。我能感觉到耳朵鼻子全部进了沙土,沙粒很大,戴着墨镜眼睛也只敢稍微睁开一点缝隙。走了一会儿突然隐约看见对面来了一辆自行车,车子在我们跟前停住,是一位50岁上下的大叔,他看到我们很是吃惊,先是用汉语,在看见Urs之后又改用一串流利的英语问我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然后就让跟着他走去他家里。大风刮着我们摇摇摆摆了10来分钟到了他的农场。

我和Urs实在是太惊讶了,第一次经历沙尘暴已经让我们很不可思议,竟然天上掉下一个农民大叔天使,而且是骑山地车操一口流利英语的农民天使。后来得知大叔姓何,人们都叫他老何,他说我们叫他David也可以,退伍后自己承包了块地种棉花种菜,与世无争。前些年开始喜欢上了骑车,几乎每天骑50多公里往返在阿克苏和农场之间,其乐无比。又为了与时俱进和陶冶情操,两年前他开始自学英语和小提琴。在老何的平板屋里我们吃上了美味的红烧肉,他还带我们到农场附近的一个监狱里洗了澡。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我真的为老何感到骄傲。那之后我和Urs每每提起他时都是说“天使老何”。老何第二天陪我们骑到阿克苏,吃了大盘鸡,大大地腐败了一天,第三天又陪我们骑到塔克拉玛干边上的小城阿拉尔,在那儿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分别。临走时老何说他真舍不得我们,他眼睛湿润地说他也好想有一天放下他的农场出去骑走大江南北……

出人意料的吉尔吉斯斯坦

我们在喀什老城青年旅馆住了一个星期恢复体力,研究今后的路线。本打算往巴基斯坦去的,因为签证比较容易,但后来听人说那边常有警察搜身,有不少女游客还碰到了很不好的经历,在多方咨询之后我们决定往吉尔吉斯斯坦去。西班牙和阿根廷夫妇决定和我们结伴一程,就这样我们四人同行又上路了,从图尔尕特口岸出去。

离开之前我的家人也到新疆来送行,老爸带了一面小五星红旗,这面红旗我们一直珍藏着。

喀什还是40度的高温,和它相隔仅几十公里的吉尔吉斯斯坦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口岸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地方,放眼望过去,雪山湖泊让人有大声歌唱的欲望。

由于边境线内60公里为国防区域不能随意露营,所以到天黑了才骑出警戒区(此处想提醒一下,在这些“斯坦”国家里包括后来的伊朗和也门等地,离边境线接近的地方不要露营或露营时小心不要打灯打火,曾有过骑行者被当做嫌疑射杀在营地内的)。在国内时我们一般随身最多只带一天的粮食,因为沿路都能买到吃的,所以过境时也没有多带,这是我们所犯的一个特大错误。吉尔吉斯地大人少,想找个商店有时候跑两三天也不一定碰得到,那天只有我身上带的一点囊和几包咸菜,四个人一路上饥肠辘辘。突然间碰到几个小孩子在路边卖用空可乐瓶装的“牛奶”,很兴奋地买了几瓶。小孩子们很开心,可能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拿着钱一溜烟骑马就跑走了。我们急忙打开往肚子里灌,四人几乎同时又像大喷血一样全吐了出来,原来是马酒!

吉尔吉斯的路况非常的差,苏联解体后没再修过。尽管偶尔能看得到原来路上的混凝土,但到处坑坑洼洼,还有很多大石砾,靠近山的地方甚至有山体滑坡掉下来的巨石。有时过膝的河水将路横断,如果不是偶尔有一两辆很老爷的公交车或小汽车飞驰而过,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里真的能通车。同时令人感叹,这真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开车如同赛马,山路水路有路无路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在这儿骑行的一个月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掉在山下的或路边撞得稀巴烂的车骸,还两次亲临重大车祸现场。

草原上的人天性豪爽热情,每次路上碰到都会招呼我们停下来,他们说俄语,我们说英语,尽管大家都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但也能说上好一阵。好客的吉尔吉斯人常会捧上一大杯“水”来,那可喝不得,是沃特加!这里也许是唯一一个可以公开喝酒的穆斯林国家了。

尽管路况差,但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风景是我们整个旅途中见过最美的:漫山遍野的雪绒花,绿色的草原,白色的帐篷,让人想起北疆喀纳斯。我们在的时候天气变化无常,刚还是阳光明媚,转眼电闪雷鸣,暴风雨没有一点前兆。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你会看到天边大大的彩虹,近得好似用手都触摸得到。

天寒地冻塔吉克斯坦

翻过一个海拔4655米的山口就进入了塔吉克斯坦,8月里四处仍是冰天雪地,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点人迹。塔国国土95%以上是山地,而且是高原山地,其中帕米尔高原公路是全世界骑行者有生都想去一次的地方。

山区里总是狂风肆虐,顶风骑行一天天地耗尽了我的意志力。一日,同行的西班牙和阿根廷夫妇由于车故障坐了顺路卡车往首都方向颠簸去了,看着安娜坐在卡车里的背影我当时好渴望我的车子马上也坏掉!但我太了解Urs了,他是那种永不放弃的驴脾气,车子坏了他肯定会想办法修好再走,就算要到大城市里修,他也会修好之后再回到中断的地方继续旅程。

天寒地冻,我们每天四五点就扎营,帐篷得系在大块的石头上,不然会被风刮跑。每天依旧吃馕,从新疆一直吃到帕米尔高原上了。路上根本买不到水果,最常买得到的就是洋葱,我们变着花样生着吃炒着吃煮汤吃,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洋葱得一直吃到土耳其!吃过饭就赶紧卷缩在睡袋里一直到天亮。夜晚帐篷内总是弥漫着洋葱香薰,我们管那叫“提拉米苏”。

帕米尔高原的最大亮点也是这段公路的最大亮点是塔国和阿富汗交界处的Wakhan Valley,同阿富汗只隔了条河,河道窄的时候只有十来米宽。山谷里一天下来看不到一两辆车,路况很差,但我们从不埋怨,毕竟我们脚下的叫路。看着河对面的阿富汗你就知道为什么美国人打了那么多年都打不尽,阿富汗人真的是骑着毛驴走悬崖峭壁的。每次看到有人在对面,我们就会兴奋地挥挥手,可能对方也感到很惊讶,也拼命地招手。但路上有不少前苏联留下的雷区,看不到村落的地方我们吃喝拉撒就在路边解决,露营时也先要咨询过当地人。只有一次,就是9月11日晚上,半夜2点被塔国巡逻兵叫醒让我们赶紧撤营,说是阿富汗那边开枪了……

如果说在吉尔吉斯的穆斯林色彩不够浓厚的话,从这里开始你就会慢慢感觉得到伊斯兰教韵味了。Wakhan Valley有不少远离尘世的小村庄,这里的人民纯朴厚道,家家务农。9月里的山谷洋溢着丰收前的喜悦。遇到人总是非常友善地单掌抚胸一句“Salam Alaikum”(意:愿真主的平安降临于你),然后“Chya Chya(茶,茶)”,再做个吃饭的手势要把人往家里引。每天都有好心的人送给我们茶水和食物,甚至好几次把我们请到家里杀鸡宰羊的招待我们。有一位妇女甚至塞给了我她的金戒指,只因我为回谢她的茶水送给了她一颗巧克力……在这个几乎是世界上最贫困的角落,人性会这么善。感动之余常常会带给我们很多的反思。

有惊无险乌兹别克斯坦

骑出Wakhan Valley往乌兹别克斯坦的路上开始不断地看到有中国卡车,原来是中国的建筑公司在这边修路,我兴奋地手挥小红旗,自豪地说:我来自中国!!!小红旗给我带来了幸运,每次都能在路边的工地食堂里蹭到白米饭吃,吃饱了再兜着点走,很喜欢他们对我说的那句话:一路走好,中国姑娘!

进入乌兹别克斯坦之后,就好比进入了新疆的南部,天气一下子热得不得了。过关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陆路入关卡时需要对我们的所有行李进行扫描,这时就出了问题。我们在吉尔吉斯买了一个只标有中国制造的保温瓶,是个三无产品,买的就是图便宜,其实根本也不保温。行李扫描的时候被发现瓶子的底部有阴影,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后阴影还是没有消失。当初为了减少瓶子和单车水瓶架之间摩擦,我们用胶布将瓶底包了一圈,这引起了边警的怀疑,我们人正心正不害怕主动将胶布撕掉,这时再次扫描依旧没有消除阴影显示,这时我开始有点心虚了。边警要求对瓶子开刀,我俩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观看,我的手不听使唤地开始抖动。他用把尖刀将瓶底刺出个洞,从里面拉出一些碎报屑,上边清晰可见温州日报四个大字,同时散出许多黄白色粉末,我俩脸刷的一下变成铁青色,会不会是……山高水远的地方要我们怎么解释!也许是别人换错了杯子?我们刚沿阿富汗边境一路过来。 这时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边警唤来了三名缉毒警察,手里拿着胶囊状的检测试剂,一脸严肃地说,他将挤破一粒胶囊到粉末中,如果发生色变,我们就走不了了。我和Urs拉紧了手在一边不敢作声,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冰凉……白粉没变色,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出了关卡后,Urs将瓶子扔得远远的,大吼一声,发誓再也不买来自温州的东西。

在口岸和黄牛换了一袋子的钱,这里的钱因为通货膨胀币值都很小,100美元能换上好几百万,好一大捆。没做停留,我们就往撒马尔罕去了。也许天热的地方人们都喜欢浓烈的色彩,乌兹别克的妇女总是穿得那么五光十色。一路上经过不少的棉花种植园,妇女儿童正在收获棉花。

一到撒马尔罕就被那一千零一夜式的伊斯兰建筑震撼住了,拥有2500年悠久历史的丝路中亚古城处处充满了神秘。天青色的清真寺,图案精致的彩瓦,行走在古巷子里,让人遐想联翩。阿拉丁的神灯会不会在这里?有没有会飞的神毯?我们呆了一个多星期,我想也许是这边的馕太好吃了,除了洋葱还有黄瓜吃。

我们还去了另外两个古城布哈拉和希瓦,三者各有各的特色,但还是让人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缺少的在不远处正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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