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疾病隐喻的现代性书写

时间:2022-02-08 04:58:12

对疾病隐喻的现代性书写

滇池诗刊:你们两姊妹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是什么因素让你们写诗。

赵丽兰:写作于我而言,很偶然。2005年,县作协组织会员采风,妹妹作为会员,因工作脱不开身,就向县文联推荐我顶替她去参加。就这样,开始了文学创作。文学创作之始,主要写散文。2006年开始接触诗歌,促成诗歌写作的动因,缘于网络。那个时候,刚刚学会上网,工作之余,就在一些文学论坛上乱窜。很长一段时间,诗歌于我而言,宛如一块创可贴,可以止血、止疼、止痒,疗养碎伤。当然,一路走来,现在对诗歌的理解肯定不止于此。我的第一首诗——《陌生的房子》,写于2006年年底,乍现的灵感来源于我居住的一套三层半的房子。现在,房子已经老了、旧了,岁月赋予了它重量、厚度以及无可回避的灰尘和积疴。一如诗歌回馈于我的宠爱、温暖以及不动声色地从我体内剥离的疤痕和旧疾。

周兰:我第一次萌生写诗的愿望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一年的某段时间,学校里谈论最多的是关于哈雷彗星的话题。这个话题给了我太多的联想,我稚嫩的思想里突然冒出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天空之外是什么?天空之外的之外又是什么?哈雷彗星再次出现在地球人的面前时,我还活着吗?从那些时候起我认识到了世界的广阔和自身的渺小,极想弄清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于是,稚嫩并困惑的我想要写诗以表达淤积于心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并希望在文字中找到答案。当然,四年级时我只是想要写诗,但没有写出来。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外国文学老师在一次讲座中说,人类总是追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天哪,原来我十岁时缠绕于心的问题竟然是人类共同的追问。在我为自己惊讶的那段日子里,写了一首小诗,题目叫做《穿越岩石》,搁置在抽屉里很长时间,一直没敢拿出来。后来有一箱子书遗落在公共汽车上,其中包含一本写有诗歌的笔记本,这首小诗正在其中。再后来,我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我们的宿舍是部队留下的营房,很破旧,流传着许多神秘诡异的传说。很多个夜晚,没有月光的时候,黑暗像厚厚的帷幕把我小小的屋子裹住。静寂中,窗外的银华树上,扑棱棱飞起一只孤独的鸟,诡异而凄厉的鸣叫声划过午夜。我一次一次地向人询问这种鸟,于是才知道这叫追魂鸟。在某个夜晚,我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写下一首叫做《追魂鸟》的诗,现在稿子不知丢哪里去了。

滇池诗刊:你两姊妹都写诗,相互之间有没有影响?

周兰:姐姐姓赵,我姓周。除了与我们姐妹熟识的,一般人都不会把我们跟“姐妹”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但我们确确实实是姐妹!只不过姐姐随妈妈姓,我随爸爸姓。别人告诉我们,说我们动作举止像,眼神儿像。那诗歌呢?在某些点上有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方面,姐姐的诗歌比我的好很多!还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来看我,分别的时候,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渐行渐远,燕麦草色的长裙飘飘的,它一直很深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姐姐好像还没有写诗,并且她大学读的是与贸易有关的专业,但我仅凭一个背影已直觉到姐姐很诗意,她一定与诗歌有关。后来我回澂江工作,加入了澂江作者圈,那时姐姐在某乡政府工作,似乎还没有想要写诗。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硬是把姐姐塞进我们的圈子。结果,她写起来就没有停,而我,这些年来,疾病、工作、家庭让我筋疲力尽,几乎没怎么读书,心里没有底气儿,生怕贻笑大方,就不大敢写了。姐姐很多次鼓励我写,有时甚至用“棍子”赶着我写,2012年我这才又重新学习写诗。近一年来,我们经常交换阅读对方的诗歌,我发现姐姐的诗歌总是能对人对事有一种奇特的发现,并能用一种独特的语言来表达这种发现。我喜欢这样的诗歌!

赵丽兰:相互之间的影响是肯定的。上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经济,妹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文学创作上,她比我起步早。1997年,她就在我们的县刊上发表了作品。2000年10月6日,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连日的阴雨,气温骤降。妹妹带我去了《抚仙湖》编辑部。这之前,妹妹听说县文联缺人,就向文联的老师引荐我。那时,我在一家企业上班,即将面临公司改制的残酷现实。光阴隐退,我越发相信这细碎的温暖,是凝结成诗歌的原质。因为种种原因,妹妹的创作一度中断。这期间,我一直鼓励她不要放弃对文学的执爱。过去或者现在,我的工作离诗歌都很远。可以说,最初的最初,是妹妹为我搭了一架桥,才得以和诗歌相遇。2012年以来,我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写作。这期间,我们在一起谈论诗歌的话题就更多了。常常地,我们一说到创作,一说到诗歌,就没完没了。说着说着,月亮就升起来了,亮晃晃地照着我们或坚硬或柔软的心。

滇池诗刊:你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多不多?主要在哪些方面?

周兰:小时候,家里房子小,父母就将我们“合并同类项”,让我们姐妹同住一屋,同睡一床。我们常常吵架,在被窝里你蹬我一脚,我踹你一胳膊,还出现过“不理”的情况,但隔不了几天我们又开始想念。小学的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劳动,一起听“小喇叭”。上初中的时候,我们迷上了“小说连播”,如饥似渴地倾听,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少年天子》就是那个时候从一只半导体收音机里认识的。我们喜欢在一起交流小说中的人物,为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悲伤着,喜悦着,感动着。姐姐到县城上高中后,我们便分开了,直到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忙忙碌碌、跌跌撞撞,各为生计奔波,交流也少了。这几年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我们终于可以腾出点时间和空间来回忆一下我们的童年,交流一下各自家庭中的酸甜苦辣,说说工作的艰辛与疲惫,当然交流最多的还是读书、写作上的感受。

赵丽兰:我们两家同在一个小区,就隔了几百米。三五天,我们就会相约着散散步、逛逛街、谈谈心。有时候,甚至抛下各自的老公孩子,躺在一张床上,通宵达旦地彻夜长聊。谈及工作、家庭、爱情、宿命、文学、朋友、孩子、父母、服饰、美容、居家等等。快乐的或不快乐的,幸福的或不幸福的,疼痛的或不疼痛的。文学来源于日常的生活经验。日常的经验又来源于阅读、讲述、想象、交谈。对于诗歌写作,瞬间乍现的灵光,就显得尤为宝贵了。很多时候,当第一缕晨曦照亮又一个白昼,就在一瞬间,日常的经验就被一次彻夜的长谈唤醒了。心里抑制不住地有话要说,安静的跳跃,隐匿的直白,此时,诗歌的语言无疑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了。于是,急切地要用诗歌的方式切开彼此交流触醒的日常。一些日常,在一次长谈之前,已沉睡多年。某一瞬间,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醒来。心尖上仿佛放了一把金色的钥匙,正在开启心之深处的秘密花园。2012年《滇池》第四期新生代诗歌大展中刊发的其中一首诗《老去》,就是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和妹妹谈及宿命、时间、流逝、青春等话题时,被乍现的灵光唤醒的日常。

滇池诗刊:诗歌写作对你们的日常生活产生过什么影响?

周兰:当生活节节败退的时候,诗歌是我最后的退守之地;当心漂泊无依时,诗歌是我灵魂最后的栖息之所;当伤痛无法疗治的时候,诗歌是我最后的止疼药。与诗歌对话,那些在尘世中找不到倾诉者的心事有了倾听者;在诗歌的怀抱里,那些从尘世中带来的惊恐找到了安全的依靠;在诗行间漫步,那些小小的浮躁日渐沉静……诗歌对我的日常生活肯定是有影响的,它在或隐或显地修正着我的言行,改变着我对人对事的看法,甚至影响着我的人生观。

赵丽兰:日常生活,事实上,就是一首层次丰满的长诗。生活从来都不缺少诗歌,缺少的只是发现诗歌的心灵。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是一种自由行走的美。2006年以来,断断续续写了一些诗歌。2007年出版的文学集子《穿越黑夜》,收录了早期的部分诗歌。在文字里走走停停,坚持我手写我心,不强迫自己为了写而去写。欢欣或疼痛,如果不是心之所感,必然显出矫情、虚伪和空泛。更多的时候,选择把文字留给自己。如果在某一瞬间,能够触动某个灵魂,那么,彼此就是懂得的,如此而已。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诗歌,大多是写给自己的心,从来没想过投稿或发表。写作于我而言,是一架天平,一边放的是文字,一边放的是情绪。当它们等量的时候,就达到了平衡。写作的过程就是达到平衡的过程。

滇池诗刊:你们两姊妹的诗歌各有特色,请谈一谈你们各自对对方诗歌的看法?

赵丽兰:妹妹发表第一首诗的时候,刚刚参加工作,在城外的一所中学教书。我看到她的诗歌变成铅字,发表于《抚仙湖》内刊上。那一秒钟,用现在很流行一句话说,就是羡慕忌妒恨。是谁/枕着浓郁的思乡之梦/一睡不醒//是谁/在牧歌中沉浮/一醉不醒//是谁/在深红的意境中轻唤/惊醒梦中的飞鸟。在四月的阳光下,我反复地读这首小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诗是什么,更谈不上写诗。但是,一种很安静、很美,也很忧伤的气息拂心而过。我触摸到了一颗少女的心,为爱饱胀着、甜蜜着、纠结着……爱情,原来是可以用如此美的语言陈述出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即使现在再来读她这首最早期的诗歌,一样让我安静而甜蜜。仿若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白衬衣、蓝裙子的小姑娘无处不在的想念、不安和患得患失。甚至分不清这白衬衣、蓝裙子的小姑娘是妹妹还是姐姐。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现实生活里,爱,在她的认知范畴里不断加重着“冷静”的成熟感,将“爱”放逐到了更为理性、更为开阔的意义上去思考和实践。然,当“爱”一旦退回到文学,退回到诗歌,她的“爱”,仍然以那个白衬衣、蓝裙子的小姑娘形式重现。显然,诗歌成为了她储藏怀念、记忆和泪水的秘密容器。岁月流逝,那棵柔弱的野草,在诗歌的滋养下,以繁茂的景象不断地叠加和回放一些过往的真实。回忆、追怀和自我责问,在她的《野草》里具有着很明显的印痕。我从来不否认女性写作中小情小感的陈述。但是,如果把诗歌朝大的担当和承载意义上说,这无疑是需要拓展和深入的。这不仅是她存在的问题,也是我存在的问题。我们都还需要努力,需要让诗歌退回到当下,退回到现实,退回到市井,退回到日常。这样,我们才会走得更远。

周兰:我和姐姐应该都是属于那种善良、敏感、细腻的人,我们的诗歌中都有这些元素。但姐姐的诗歌有一种更理性,更成熟,更坚强的元素,她更具有一双发现事物本质的眼睛,并能用出人意料的语言来表达这种发现。前些年县文联倡议写“抗旱”的作品,当时我觉得这种政治性很强的主题很难找到写作的切入点。姐姐写了一组题为《春暖花开》的诗歌,以其真挚的感情,独特的角度,清丽的文风,描述了云岭大地的旱情,人们万众一心抗旱的精神,其中有一节是写总理亲临云南关怀旱情的感人情景:“勿需等到立春,勿需等到雨季来临\总理的脚步比春天和雨水先启一程\洒落一路的问候和关怀\听到了,听到了,雨水的滴答\看到了,看到了,花开的妩媚。”当我在《玉溪》上读到它的时候,我有些吃惊,原来那些在我看来枯燥的主题原来可以从如此独特的角度切入,用如此巧妙的语言表达。

滇池诗刊:你们希望诗歌给自己带来什么?

赵丽兰:早些年,诗歌让我获得了某种平衡。那个时期的诗歌,印证了女性写作的某些局限,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充斥在字里行间,以期寻找自我慰藉的出口。后来,诗歌给了我宽厚和善良。记得一个朋友看了我的诗歌,说我很善良。那个时候,我们尚未谋面。我很感激朋友这样定义我和我的文字。善良让我在冰冷和坚硬中获得了不一样的温暖和柔软。我始终坚信,善良和温暖是没有距离的。它们彼此交换,彼此穿透,彼此抵达。互为一对孪生姊妹。这一年多来,诗歌带给我的除了平衡、温暖和善良,它还给了我一双翅膀。这样的回馈,显然,有了趋于上升的样式。我知道,我及我的诗,离真正的上升还很远。但是,我的心告诉我,诗歌的确让我有了想要飞的感觉。我一直觉得我的身体里藏着一双翅膀,只是,这双翅膀还未能找到生长的切口。我无法上升、无法飞翔、无法抵达。这种想飞的感觉,不停地驱使着我去寻找能让这双翅膀生长的切口。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说: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我们所处的时代,从某个层面上说,是一个远离了诗歌的时代,甚至是一个“背叛了诗歌”的伤痕累累的时代。但,对于诗歌,对于温暖,对于善良以及爱。我始终坚信,只要有生命存在,诗歌就会存在,温暖、善良以及爱,就会存在。有朝一日,伤口处一定会长出一双翅膀,贴地飞行。

周兰:前面我说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缠绕着我稚嫩的小小的心,一直没有人告诉我答案。如今,二十几年过去,小时候那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疑惑已经尘埃落定,我的生活已基本现出了形状,未来的路已经差不多能看到尽头。回顾三十几年的生命历程,我有些固执地认为,我生命的起点是伴随着一个未知的密码开始的。这么多年来,我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总是被这个密码左右着,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安排好了的宿命,是一次多米诺骨牌竞技。我的童年、少年并不是没有亲人的爱,但我的心灵总是孤独、冰凉,我惊恐、无助地从一个孤岛走向人生的搏击。在艰难的旅途中,我收获了爱,收获了人间温暖,它们来自亲人、师长、朋友,甚至我的学生。人到中年,生命还剩下什么。我病弱的肩膀再扛不住生活的重,疲累的心再经不住那许多的痛。我希望诗歌能让我跟那些冰凉、惊恐、无助做个了断,也希望诗歌能将生命中那些爱与暖认真地、慎重地记录。站在看得见结局的人生路上,还能有什么奢望。当人世的冷暖不因我一个人的悲喜而延迟它到来的脚步时,我无力阻挡,只能怀抱诗歌取暖。有一天,当我老去,老得展不开一页稿纸,握不住一支笔的时候,我希望诗歌能像一帧老照片一样,让我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慢慢地翻阅,用没牙的瘪嘴咀嚼那些或喜或悲的青葱岁月。

上一篇:看日本职场“男甄嬛”如何炼成 下一篇:不靠谱的皇帝 很靠谱的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