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香港义工在玉树地震中的生命壮歌

2010年4月14日7时49分,青海省玉树州玉树县发生了里氏7.1级强烈地震。地震发生时,玉树慈行喜愿会孤儿院的院舍轰然坍塌,顿成瓦砾,但孤儿院的27名孤儿却无一被埋,幸运地逃过一劫,创造了令人惊喜的生命奇迹。然而,有谁知道,就在地震发生之时,该校一位名叫黄福荣的香港志愿者,两次跑进院舍拯救被困屋内的师生,先后救出了该院的院长和一位煮饭的阿姨,以及三个被吓得只知哭泣的学生,但是他自己却在救人的过程中不幸遇难。

地震来袭,香港义工历险救人奋不顾身

2010年4月14日那天早上,一位身体羸弱的中年男子跟前几天一样,6点半起床,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洗漱穿戴好后,又带着孩子们到院坝里锻炼。

谁知,这种祥和、平静和充满欢乐的气氛会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7时49分,地面突然摇晃起来,孩子们的尖叫声划破孤儿院原有的宁静――震惊中外的青海省玉树大地震发生了,因为玉树州所在的结古镇是震中,震感异常强烈。

房屋摇动后,中年男子马上高喊道:“孩子们,地震了,快跟着我跑!”他一边喊着,一边挥着手,孩子们在他的指挥下,向着院坝里更安全的地方蜂拥。

就在人们惊慌地跑开之时,突然有人大声地喊道:“屋子里还有老师和同学……”跑到相对安全地方的中年男子与另外的老师清点人数,发现尚有6人被困院舍,包括孤儿院院长和一名老师、一名煮饭的阿姨及3名孤儿。于是,中年男子便对身边的老师说:“你们在这里别动,照顾好孩子们!我去救人!”他不顾危险迅速地冲进大楼,呼喊着搀扶出已经受伤的院长和煮饭的阿姨。

之后,他再次返回孤儿院大楼,循着被困在楼里的那三个孩子的哭声冲去,找到后,大声地对他们说道:“不要哭了,快跟着我跑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发生了6.3级余震,大楼发出巨大的“噼啪”声,大约摇了1分钟后,大楼中间突然裂开一条长长的缝,楼体渐渐裂成两半。这时,在孤儿院外面院坝的师生们看到,中年男子与他刚刚找到、正欲带出房屋的那三个孩子离院舍正门只有两米多,也许预感到房屋将全面倒塌,中年男子拼命地将那3名孤儿奋力地推出楼门,而当他欲逃出之时,3层楼舍却轰然倒塌,将他压在了一片瓦砾之下……

所有的悲伤发生在一瞬之间,起先还惊叫连连的孩子们顿时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已,继而又绝望地放声大哭。他们的哭声和喊声,与房子继续倒塌和碎裂的声音混在一起,惊悚而悲惨。

余震过后,其他脱险者赶去营救,几经寻找,发现中年男子被压在2至3米厚的瓦砾之下,无法施救。而那3名被他推出大楼的孤儿却大难不死,没被瓦砾压着,其中一人断了腿,另外两人受点轻伤。

救护人员到场后挖开瓦砾,救出中年男子时,他已气若游丝。两个医生替他做心外压及注射强心针抢救,但20分钟后他还是离开了人世。

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这个中年男子还令他们相当陌生,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当然,孤儿院里的教职工知道他的名字,并为他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经历所感动。

这位中年男子名叫黄福荣,我国香港人,1964年7月6日出生。黄福荣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黄福荣的朋友都称他为阿福,由于家中男儿以福字辈命名,为免混淆,家人又惯称他为阿荣。他曾与朋友开店卖计算机,随后又与朋友合股经营货柜运输公司。

黄福荣的父母乐善好施,耳濡目染,他在成长的过程也热心公益事业。2001年初,他读了一本名叫《挑战死亡――双癌少校的生命绝唱》的书。书中,该书作者、某部陆军少校隋继国,自述了自己在1995年被诊断罹患脑癌,1998年又被诊断患上白血病的情况下,还于2000年元旦从北京天安门骑自行车出发,走遍中国,为无偿捐献骨髓作宣传的经历。黄福荣被隋继国与病魔抗争的故事所感动,随即,通过出版社与隋继国取得联系。

2001年5月,黄福荣与隋继国一起进行了“徒步走神州义务宣传骨髓捐献”活动,7月1日在深圳罗湖关结束后,他心潮澎湃,充满了神圣感。

2002年1月1日,黄福荣又接过病重不能行走的隋继国为中华骨髓库宣传的旗帜,徒步从香港出发,历时半年,按照他曾与隋继国一起走过的路线走回北京。

中华骨髓库登记的捐献者当时只有2万多人,资金是骨髓捐献的一个大问题,因为要做一个骨髓捐献的初检就需要七百多元,反反复复检测下来,每位参与者的费用要几千元,进行骨髓测试的仪器也非常昂贵,这是影响骨髓库扩展速度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希望能够通过此举为中华骨髓库筹得更多的资金。

隋继国病逝后,郁郁寡欢的黄福荣竟患上了肺结核和糖尿病……

虔诚至善,九年一日福荣与共大写爱心

黄福荣得病后,本可以在香港安心治病,但他却走上了志愿者之路。

2002年春节后不久,黄福荣从香港一家报纸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有一对兄弟,其中一人患了白血病,另一人为了给兄弟治病,在北京前门附近向路人求助……虽然不知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名和姓,但他却急忙赶往北京前门寻找,遗憾的是他寻找了3天却一无所获。

这对双胞胎兄弟名叫谢银质、谢银慎,出生于湖北京山县罗店镇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兄弟俩很小就帮父母干活,童年几乎是在牛背上度过的。上学后,因为家里付不起学费,哥俩从小学到初中曾先后两次辍学。初中毕业后, 懂事且成绩优异的哥哥谢银质为了让弟弟能继续读高中考大学,便主动弃学,只身前往深圳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并为弟弟交学费。

不幸的是,2001年4月,谢银质患上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令贫寒的家境雪上加霜。

黄福荣费尽周折在武汉同济医院见到这对双胞胎,得知谢银质经多次化疗后,病情已缓解,且兄弟俩骨髓配型完全一致、骨髓移植成功的希望很大,他很开心。但当他得知做骨髓移植手术还需要十多万元手术费,而谢家已一贫如洗,怎么也凑不够这笔钱时,他又忧愁起来。

黄福荣欲竭尽全力地帮助和资助谢银质、谢银慎兄弟俩,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在认识谢家双胞胎兄弟之前,他已将自己仅有的12万元存款全部捐给了中华骨髓库,并担任中华骨髓库形象大使,徒步全国为白血病患者鼓与呼。现在,他只得建议谢银慎到哥哥曾经打工的深圳某工厂去想办法筹款,又向一些媒体写信求助。

虽然谢银质因为没凑够这笔手术费而最终离开了人世,但谢家哥俩对黄福荣充满了感激,谢银慎还写下了那段感人至深的经历:

“哥哥已经去世,在深圳的那段日子,虽然我没有为哥哥筹到手术费,心情很低落,但有黄大哥多次从香港特地赶来帮助和陪伴,我真是感激不尽……”

谢银质死于白血病,但更准确地说,是死于贫穷!谢银质离世后,黄福荣怀着悲痛的心情,到这对苦难兄弟贫寒的家中住了一段日子,陪着谢银质的父母亲,直到他们走出哀伤才离开。

黄福荣为中华骨髓库的扩容,自费徒步全国宣传和呼吁捐献骨髓的感人事迹,曾被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作过专题报道,他也被湖南卫视《真心风采》栏目评为2002年度“十佳爱心大使”。

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发生后,远在香港的黄福荣对三姐黄月秀说,现在同胞遭了这么大的灾,去灾区出一份力,尽一份心是应该的。他不听家人劝阻,只身一人于2008年5月31日到了成都,当上了抗震救灾志愿者。

黄福荣搭车前往重灾区什邡洛水镇,认识了网名叫“拍子”的志愿者队长牟强锋,他对牟强锋说:“我千方百计地来到这里就是想为灾区人民服务的,你让活就可以了。”

之后,黄福荣留在洛水,跟牟强锋一起做图书室和一些其他工作。

黄福荣到灾区后心情一直很沉重,话语不多,给人的印象是不善言辞,总是默默地帮灾区群众做事。当他看到洛水中学5层高的教学楼倒塌后只剩下一层高的碎石,且这幢教学楼压死了三百多名学生后,眼泪便刷刷地落了下来。他在洛水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到为这些早殇的孩子们所搭建的灵堂上香,希望孩子们安息。

英雄罹殇,华夏大地剜心恸泣悲泪如海

黄福荣这次在玉树慈行喜愿会孤儿院当义工才刚刚6天。2010年3月29日,他特意辞别80岁老母,从香港启程前往内地到青海。

黄福荣是2010年4月8号到达玉树慈行喜愿会孤儿院的,因为刚去才几天,有些孩子还不认识他,但觉得他很可亲。谁知他却在14日的地震中遇难了……看到这位可爱的叔叔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自己,孩子们的哭泣和哀恸比地震还撕心。

黄福荣无论在内地哪儿当义工,都会经常给香港的家人报平安,因而当家人于4月14日收到孤儿院通知,说其在地震中不幸罹难的消息时,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4月15日晚上,黄月秀泪眼婆娑地决定给刚刚去世的弟弟烧些纸钱。烧纸钱时,她还给弟弟写了一封信,一并“寄往天堂”。

当得知黄福荣去世之后,黄福荣生前的朋友“拍子”牟强锋认真地读起黄福荣的QQ空间日志,思绪也随着日志的内容回到了往昔与黄福荣在一起的日子。当看到黄福荣内心的愁苦时,他的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第二天,他和着泪水写了一篇回忆黄福荣的文章。

黄福荣两次奋不顾身冒着余震危险折返救人,最后不幸牺牲的事迹传播开以后,感动了许多内地志愿者,黄福荣曾服务过的志愿机构的二百多人,怀着哀痛的心情,在兰州黄河岸边为他举行悼念会,地上的蜡烛摆出一个“福”字。在天涯社区,人们纷纷在网上撰文悼念及赞扬黄福荣舍己救人的精神。

西部爱心公益网在首页上写道:“阿福,一位香港货柜车运输公司老板,一位徒步走中国为‘中华骨髓库’募捐的志愿者,一位在汶川地震灾区奋战3个月的志愿者,就在昨天,他倒在了青海玉树的土地上……阿福,你做到了,你是最棒的,你将自己的那颗真诚而炙热的心留在了玉树,奉献给了慈行喜愿会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们,他们不会忘记你,我们也不会忘记你,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

更有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的人在网上向他致敬,赞他是“香港英雄”。

情动天下,内港两地扼腕泪送平民英雄

黄福荣牺牲以后,慈行喜愿会孤儿院上下都非常难过,虽然灾区的首要任务是救灾,但孤儿院的师生们仍为他做了一个简陋的木箱充当棺材,内里放了沙和被子,以安放他的遗体。木箱外则摆放着作为祭品的救援物资。

在香港政府驻京办人员协助下,由黄福荣的姐夫等一行4人组成的亲友团,于4月16日晚由西宁抵达玉树,以接他回香港。黄福荣的姐夫因悲痛过度、情绪激动而出现高原反应,并被及时送到医院吸氧,余下3人于4月17日凌晨到孤儿院,确认他的遗体。

在运送黄福荣遗体的灵车即将离开灾区前往西宁时,慈行喜愿会孤儿院的孩子和员工们为他送行。全场肃穆宁静,这时,有一个女孩突然“扑嗵”一声跪在了他的灵柩前,扶着灵柩哭喊道:“叔叔,你醒来吧,你醒来啊!我不要你走,我舍不得你走啊!”这个孩子就是被黄福荣救出来的三个孩子之一的格桑拉姆。

格桑拉姆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令人肝肠寸断。见此情景,又有两个孩子跪下了,抱着灵柩痛哭失声――是黄福荣救出的另外两个孩子。继而,另外24名孤儿也都纷纷跪在了黄福荣的灵柩前,见此情景,一些驻足观看的市民和救援人员也都哭了起来。现场顿时哭声震天,悲泪成河……

黄福荣去世后,香港特区政府政务司司长唐英年称其代表“香港精神”;香港民政事务局局长曾德成高度赞扬他舍己救人的精神,还专门写信给授勋委员会,推荐颁给他金英勇勋章。并许诺将尽力协助其家人,视其家人的意愿将他的遗体安葬于景仰园。景仰园是安葬因见义勇为而牺牲并且获得香港特区政府颁授英勇勋章的香港市民的墓地。如获家人应允,黄福荣将成为下葬景仰园的第一人。

香港特首曾荫权赞扬黄福荣生前热心助人,无私和英勇的行为令人肃然起敬,并在自己的网志中撰文赞其为“香港的光辉榜样”。

香港社会各界也都认为,黄福荣是港人的骄傲,令香港引以为荣!

真正的善良不是眼泪,而是伸过去一双充满爱心的手;真正的帮扶不是施舍,而是创造希望、点燃梦想!黄福荣默默无闻地在内地行善9年,向无数人奉献过爱心。这个生命纵已逝去,却彰显出了香港人的善良、坚韧、博爱,彰显出了同胞间血浓于水的真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