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遭遇风暴

大多数但并非每一宗事件的起因，是中国生产厂商的违规操作；在不止一个案例里出现了中外产品质量标准差异的迷宫；有些情况下，为控制成本不惜忽略标准差异的进口国采购商难辞其咎；几乎在每一个案例里，本地监管环节的规范缺失和执法松懈比比皆是――出路在哪里？

如果中国企业继续短视地将产品交付给海外经销商，以求享受即期快速拓展海外市场的，那么，这种为时不会长了

宠物毒粮、二甘醇牙膏，轮胎脱落、汽车碰撞试验折戟……从今年春天以来，几乎每过一个星期，就会曝出新一宗与“中国制造”产品有关的质量安全事件。严重的是，每一宗事件都与消费者人身安全息息相关。

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制造”对于来自出口市场竞争者的敌意早已不陌生，但这次遭遇的完全不同：来自出口国消费者――他们本来是中国低价产品天然的盟友――的疑虑和恐慌。这是一场新的危机。

贸易保护主义者已经开始欢呼了，要求对中国制造产品进行全面审查的呼声日益高涨；对中国产品大量涌入的恐慌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出口――如果给“中国制造”贴上带颜色的标签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就太好了！

但现实没有这么简单。

大多数但并非每一宗事件的起因，是中国生产厂商的违规操作；在不止一个案例里出现了中外产品质量标准差异的迷宫；有些情况下，为控制成本不惜忽略标准差异的进口国采购商难辞其咎；几乎在每一个案例里，本地监管环节的规范缺失和执法松懈比比皆是。

在今年3月底最初引发国际关注的“宠物毒粮事件”中，中国江苏徐州安营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和滨州富田生物科技在出口到美国的小麦和大米蛋白粉中添加了一种名为三聚氰胺的化学物质，以在检测中增加其蛋白含量，被认为是很多宠物死亡的罪魁。这两家资质很差的小厂显然要负最大的责任，但是其生产环境的低劣粗糙一看即知，美国相关宠物食品生产商却仅凭网络上报出的低价，几乎没有进行任何调查就选定其为供货商。其中一家公司在网上求购三聚氰胺的广告现在都还能找到。

在今年5月曝光的“毒糖浆事件”中，产自中国的工业用甘油因没有清楚注明品名，在几经转手后被当作医用甘油采购，用于生产止咳糖浆，最后被发现其中含有有毒物质二甘醇。中国厂商或许不必在法律上承担太多责任，但是由此暴露出的整个药品进出口环节管理规范和执法的缺失，则足以令中国这个原料药出口大国警惕。

中国牙膏含有二甘醇成分，也在5月间曝光。此后，中国官方坚持国内标准，强调牙膏中含有少量二甘醇不会造成危害的说法，受到了越来越多国家的禁售挑战，导致中国政府开始重新考虑面对这些安全问题的策略。

中国企业必须学到更多。中国江苏徐州安营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和滨州富田生物科技已经不复存在。华晨汽车出口德国的梦想，因为糟糕的碰撞测试结果而受挫，但这并不是对华晨汽车质量的全面否定，更多是对其在不了解其他国家市场情况下贸然进入做出的惩罚。面临在美销售轮胎召回事件的杭州中策橡胶有限公司总经理沈金荣保持沉默，这也许是更糟糕的反应。

放眼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新兴工业国家的历程，会发现现在的处境并非中国独有，而是几乎所有新兴出口大国曾面对的现实。应对最为成功的是近邻日本。二战前和战后初期，“日本制造”曾是取笑劣质产品的口头禅，时至今日，却是品质优秀的代名词。

一位日本经济学者告诉《财经》记者，日本在引入美国人戴明倡导的质量管理体系后，创造了适合日本本土的质量管理体系。“政府的法律在其中起了一定作用，但最根本的还在于企业的自觉。”

从日本品质管理的经验来看，至少有两个方面可以借鉴。第一，政府建立健全严格的质量规范体系。第二，完善对中小企业的扶持政策――大企业组装生产线上的每一个零配件，可能都来自中小企业。

日本的经验对于中国弥足珍贵。对于一个出口贸易大国而言，争论对于中国产品质量的指责或许并不重要，全力争取进口国监管机构和消费者的信任才是支撑未来发展的保障。中国需要更主动地以行动来解除疑问和担心。

中国相关监管机构正在向这方面努力。中国各地检验检疫机构也对173家出口企业抽取的399个样品进行了针对性的检测。中国政府近期了国家食品药品安全五年规划目标，承诺加强相关监督和出口管理。按照规划，中国将在全国范围内监测药物不良反应，食品专项检查将覆盖全国90%的食品生产企业，并严格控制农民及生产商过量使用杀虫剂及添加剂。

此举有助于在短期内解决一些极端的问题，但从长期来看，如何与进口国协商找到双方均能认同的食品与药物的进出口检验标准，才会避免争执的再次发生。食品和药物出口面临的信任危机，随着政府不断加强的监管和标准的完善将得到一定程度解决。华晨和中策在德国与美国市场的遭遇，则从侧面折射出未来中国制造产品在产业升级过程中面临的困境：如何在成本日益上升的压力下，不以降低质量的方式来确保利润？如何逐步完善海外市场体系，了解不同市场的消费文化和需求差异，从而更加主动地应对各种市场的变化？

无论如何，随着中国出口升级加速，如果中国企业不能像日本和韩国企业一样，对于出口实施一套完整的质量监控、市场销售和售后服务体系，而是继续短视地将产品交付给海外经销商，以求享受即期快速拓展海外市场的，那么，这种为时不会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