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电影中的缺失、威胁与救赎

时间:2022-10-23 07:47:10

岩井俊二电影中的缺失、威胁与救赎

[摘要] 青春的美好与残酷是岩井俊二影片永恒的主题。他将残酷的情节与唯美的表现手法相结合来诠释青春,形成了独特的“岩井美学”。他的影片中普遍隐藏着一种内在逻辑结构关系,即主人公因某方面的缺失或面临的威胁而主动寻找救赎的关系。

[关键词] 岩井俊二 缺失 救赎 主题

doi:10.3969/j.issn.1002-6916.2012.07.004

青春的美好与残酷是岩井俊二最热衷也最擅长表现的主题。在他的电影中,经常以唯美的画面来表现死亡、恐惧等残酷的情节。而这种“残酷感”则是通过一种特定的结构设置产生的。通过对他的几部主要影片的分析,本文提炼出一个共同的结构,即主人公因内心的缺失或威胁而寻找救赎力的结构关系。这个结构可以说是岩井俊二为其影片制造“残酷感”的一种最常用的具体手段。

一、主人公面临的缺失与威胁

岩井俊二电影中的主人公具有一种共性,即无论是“古灵精怪型、温和内敛型、纯洁另类型”[1],他们的生命中普遍存在着精神层面的缺失或者面临着身体及精神上的威胁。

影片《梦旅人》中三位主人公就面临着安全感的严重缺失。卷毛、可可因杀人并产生心理恐惧被送入精神病院。封闭的情境设置如同《飞越疯人院》、《肖申克的救赎》等一系列影片,它们普遍以“围墙”创造的密闭空间来象征体制、社会、道德对个体的禁锢,《梦旅人》中的围墙同样可以被视为一个不可逾越的。卷毛曾经杀害的老师经常出现在他的幻觉里,使卷毛时刻处在罪恶感和恐惧的威胁中。可可杀死了自己的孪生妹妹,内心缺乏安全感的她时刻以黑色为伴。恐惧、他人的威胁感使他们被禁锢在无法躲藏的痛苦之中,在精神层面普遍缺乏对他人和世界的安全感。在影片《燕尾蝶》中,女主角雅并也面临着多方面的缺失。首先,导演在影片一开始就夸张地表现了雅并的母亲去世的情节,父亲的形象更是根本没有在影片中出现,观众只能从台词中得知雅并是与嫖客所生的孩子。失去父母的雅并,在血缘身份上是缺失的。其次,导演将故事的发生地设置在一个文化混乱的虚构之地“元都”,在那里,来自中国、日本、美国以及世界各地的人说着混杂的语言。“我很单纯地向往那样一些人, 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庭, 抛弃了国籍出来找钱挣而来到了东京, 他们是不是更健康一些呢, 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拍一个关于他们的故事。……所创作的作品不是以现实的东京为舞台,而是去创造一个架空的城市‘元都’。” [2]作为生活在这座“架空的”城市中的一员,雅并的国籍和文化身份也是混乱和缺失的。在外型上,雅并有着少女清纯的面孔、乌黑柔顺的长发,犹如清水般纯净天然的形象和雅并血缘、国籍和文化身份的空白缺失是相符的,同时也为她日后逐渐由身份的缺失走向自我身份和自我价值的确立留下足够的空间。岩井俊二的另一部影片《爱的捆绑》,空间和人物设置都十分简单。整个影片被安排在一个封闭的、甚至与世隔绝的屋子里,只有作家由纪夫和妻子萌宝两个人。单纯的空间和人物设置使由纪夫成为萌宝唯一的关爱来源,而忙于工作的他日渐忽视了内心脆弱而渴望关爱的萌宝。萌宝成为“强迫性紧缚症候群”也正是因为丈夫关爱的缺失所致。在岩井俊二的代表作《情书》里,两位女主角也面临着不同的缺失与威胁。影片开始,渡边博子的丈夫去世,渡边博子因内心难以释怀而向其丈夫藤井树(男)学生时期的住所写信。她的内心被回忆和幻想占据,现实力量的缺失使她无法从难以自拔的怀念和痛苦中被解救出来。另一位女主角藤井树(女)的父亲因感冒咳嗽去世,她自己也患有同样的疾病。因而藤井树(女)也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导演用一段类似藤井树(女)在医院里的幻觉的情节表现这种威胁距离她十分之近。

主人公在关爱、自我身份和价值的确立、安全感等方面的缺失以及死亡、恐惧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层面的威胁几乎存在于岩井俊二的每一部影片中。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缺失和威胁,才形成了主人公寻找完整与救赎的内在动力,为岩井俊二散文化的叙事风格增添了内在的逻辑关系和结构性关联。

二、对救赎的主动寻求

虽然影片中的主人公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精神层面的缺失与威胁,但他们同时也对自身的缺失具有一种普遍的自觉性,能够主动地寻求一种外部的、在他们认为高于自己能力的力量来填补内心的缺失,驱散内心的恐惧。

在影片《梦旅人》中,卷毛在得到一本《圣经》之后笃信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认为相信基督才能得到救赎。卷毛、可可、小悟始终盼望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以寻求解脱。可可与卷毛面对大海,“我始终非死不可。让我替你洗去你的罪吧”[3],是试图用自己的死亡将她爱的卷毛从恐惧和痛苦中解救出来。他们被罪恶感、恐惧感困扰,在他们眼中,基督、死亡就是救赎的力量。在《燕尾蝶》里,固力果给雅并起了这个名字并在她的胸口画上毛毛虫,使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缺失对自我的身份和自我价值的确认。后来在摸索中成长起来的雅并刺上了与固力果相同的燕尾蝶刺青。从毛毛虫到燕尾蝶,从被动的“被画”到主动要求刺青,从浮于身体表面的笔记到融入血液的颜料,寓意了雅并从被动到主动,从懵懂到自我觉醒的成长过程。雅并认为燕尾蝶给了固力果好运,将燕尾蝶作为象征力量和好运的图腾,也作为自己生命的引导和自我确认的救赎力。在电影《爱的捆绑》中,萌宝因为缺少丈夫的关爱而缺乏安全感,用绳子捆绑一切包括自己来寻求安全感。用具象的绳子捆绑抽象的安全感,用错位的荒诞表现了现代生活中人的异化。毛线、绳子充当了萌宝内心渴望安全感与关爱的救赎。《情书》中的渡边博子则需要通过自己只是藤井树(女)的替代品这一事实将自己从对藤井树(男)的回忆中解救出来。藤井树(女)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爷爷不顾一切地及时抢救挽救了她的生命,死亡的威胁被亲情救赎。

正如以上的例子,在这些救赎力中,既有合理的、奏效的,如《情书》中的现实和亲情,也有错位的、无效的,如《梦旅人》中的死亡、《爱的捆绑》中的绳子。当救赎力无效时,主人公的命运会走向绝望或者死亡,呈现出悲剧的倾向,给人以青春与命运的残酷感。即便主人公所寻找的救赎力能够弥补内心的缺失、驱散内心的威胁感,在此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同样会给人青春残酷的感受。

当逆光、局部光斑的使用、轻微的曝光过度、空灵的背景音乐等唯美的表现手法借由以上两种情况所创造出的残酷感作为情节和结构支撑,与之共同出现在影片中时,就构成了唯美与残酷的双重效果。在影片《梦旅人》中,小悟缺乏内心的安全感而寻找死亡的救赎,他不小心从墙上摔下,满脸是血,生命垂危,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仍执著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要爬上围墙”[4]。一方面,导演故意将这样血腥、残忍而有震撼力的画面用将近半分钟的近景和特写加以强调和放大,死亡这种救赎力的无效使小悟的垂死挣扎显得更加无助和值得怜悯;另一方面,又将情感取向与画面完全相反的美妙抒情的钢琴曲和产生唯美幻觉的逆光与画面内配合,产生了比两者单独相加更强大的震撼力,使观者的内心同时充斥着残忍与宁静两种极限。相似的例子也出现在《爱的捆绑》中。萌宝为寻找安全感让由纪夫用绳子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墙角。把绳子当做安全感缺乏的救赎,显然是不能奏效的。曾经彼此关心并相爱的人现在却像狱长与囚犯一样,内心疏远,彼此折磨,这样的事实是残忍的。在画面表现上,曾经色彩温暖的家只剩下单一的色调和诡异的气氛,萌宝静静站在角落,充当救赎力的绳索像是滑稽的道具,束缚住了萌宝却没能拴住丈夫由纪夫的关爱,原来温馨的家此时像是地狱。然而在配合表现这样残酷的情节时,顶光的运用和空灵唯美的音乐却使“地狱”充满了天堂般神圣美好的幻觉。岩井俊二擅长将因救赎力的失效和寻找救赎所付出的代价而产生的残酷感与唯美的声画表现手法相结合,一方面,是对故事本身的情感倾向的平淡化的处理,不管是主要人物的成功还是失败甚至死亡,都没有大悲大喜,悲喜的情绪很大一部分被消解在唯美的画面处理中。另一方面,这样的处理创造出一种复合的效果和复杂的审美感受,充满感官到内心的震慑力。影片所引发的是震撼和观者的思考,而非滥情。

唯美与残酷这对看似矛盾的存在之所以能在岩井俊二的影片中如此自然而普遍地存在,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样的设置使之上是建立在日本已有的民族心理基础之上的。日本人“相信人有两种灵魂……是‘温和的’灵魂和‘粗暴的’灵魂,每个人、每个民族的生涯中都既有‘温和’的时候,也必须有‘粗暴’的时候。……这两个灵魂都是必须的,并且在不同场合下都是善的。” [5]唯美的情感趋向“温和的”这一描述,而残酷则是一种“粗暴的”行为所带来的感受。既然在日本“温和”与“粗暴”共存是一种被普遍认可的民族心理,那么岩井俊二影片中唯美与残酷同时出现在一部影片甚至一个画面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主人公因内心的某种缺失、威胁而主动寻找救赎力的结构是岩井俊二影片中隐含着的但又是不可或缺的内在结构。它不仅表现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为其行动提供了动机,而且也是影片一条隐晦的线索,成为表现青春残酷主题的内在支撑。只有以主人公面临的缺失与威胁以及在寻找救赎过程中所遭遇的曲折以及由救赎力量的无效所表现出的青春残酷这一主题作为支撑,声画对位和唯美的表现手法才得以拥有依托的情节和媒介,与之配合,从而形成残酷与唯美的对立统一。这样的内在结构关系在建构“青春的美好与残酷”这一影片主题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参考文献

[1]孙文静.花之恋―岩井俊二导演风格研究[D].河北:河北大学,2007.

[2]钱有珏编译.90年代的日本电影 四导演访谈[J].当代电影,1998,第3期:99页

[3]台词引自影片《燕尾蝶》

[4]台词引自影片《梦旅人》

[5] (美)鲁思・本尼迪克特著,吕万和,熊达云,王智新译.菊与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131页

作者简介

张亦琪,1989年出生,女,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08级戏剧影视文学系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影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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