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ECFA

不满ECFA的大陆民众当然会指出，让多让少，总还是让了，只要让了，就违背了“平等互利”的原则。仅从ECFA规定的“早收”清单字面看，这些指摘确实不无道理，然而ECFA又实实在在地是一部会最终造成平等效果的协定，奥妙就在“早收”二字中。

从来没有一份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像ECFA(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这样在签署协议的双方内部都掀起了轩然大波；讽刺的是，在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两岸关系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这么一项政策决定，能让两端各自的极端民族主义者达成高度一致。

所有这些争执的核心仅在于：ECFA的签订，到底利不利于两岸统一?只不过，两岸质疑ECFA的人群，基于各自不同的立场，对ECFA的功效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断。

不识庐山真面目

简单说，ECFA就是一个两岸关起门来“玩”的贸易协议，包括一则序言、由5个章节组成的正文以及5项附件。而5项附件正是协议的“要害”：《货物贸易早期收获产品清单及降税安排》、《适用于货物贸易早期收获产品的临时原产地规则》、《适用于货物贸易早期收获产品的双方保障措施》、《服务贸易早期收获部门及开放措施》、《适用于服务贸易早期收获部门及开放措施的服务提供者定义》，详细规定了两岸间开放自由贸易的行业和产品。

为部分不满ECFA的大陆民众所诟病的就是这些早收清单，其中大陆将对539项原产于中国台湾的产品实施降税，总金额138.3亿美元，包括农产品、化工产品、机械产品、电子产品、汽车零部件、纺织产品、轻工产品、冶金产品、仪器仪表以及医疗产品等十类；而中国台湾仅对267项原产于大陆的产品实施降税，总金额只有28.5亿美元，只包括石化产品、机械产品、纺织产品及其他产品等四类。

对于这份贸易协定，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大陆访问学者张录强撰文称：“台湾2008年人均GDP就已经超过1万7000美元，而同年大陆人均GDP才首次突破3000美元大关……按照对外贸易的惯例，通常都是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国家和地区，给予落后地区以优惠待遇。而两岸经贸关系却正好相反，相对贫困得多的大陆，单方面给予台湾以大量的优惠，形成‘劫贫济富’的利益输送!”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有趣的是，为大陆这边厢做辩解的，正是中国台湾方面的官员。

台湾“经济部工业局局长”杜紫君在接受台湾媒体采访时表示：“对方(大陆)该争的一个没放过，该守的一个也没让……谈及开放新兴产业，如广电面板、太阳能等，中国(大陆)连机会都不给台湾，大陆就是不谈……直到最后一刻，大陆同意台湾把工具机纳进来，但台湾工具机最强的两个产品：切削中心与立式车床，并没有列入‘早收’，因为大陆把工具机列为重点扶植产业，不愿意开放主要市场跟台湾分享。”

那么那些已经纳入大陆对台早收清单的项目又怎么样呢?

摊开清单，金额最高的是石化产业，总共有88项，总金额高达59亿美元以上，仅此一项，就是中国台湾开放给大陆总金额28.6亿美元的一倍以上。表面看上去，似乎大陆让利太多，但仔细研究一下我国目前对石化产业征收的进口关税：航空煤油1％，丙烯1％，二甲苯2％，氯乙烯1％……在3年内，从1％降到0，大陆究竟让利多少?而这88项石化产品中，中国台湾获益最大的是聚丙烯，聚丙烯原有的关税也是最高的，达到6％，但这也只是比照在中国一东盟自贸协定中给东盟国家同类产品0关税的先例而已。

另外中国商务部6月22日公告，自2010年7月15日起，取消包括部分钢材、有色金属加工材、化工产品、塑料及制品、橡胶及制品等在内的406个商品的出口退税。商务部对此解释说，这次调整主要是为了控制高耗能、高污染产品出口，确保节能减排目标可以达成。但中国台湾方面却积极推动把包括钢铁、水泥与金属制品等高能耗、高污染产业列入早收清单之中。也就是说，中国大陆宁可牺牲外贸竞争力，也要实现节能减排的目标，而中国台湾却要凭借ECFA冲刺外销。

对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台湾“国家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大陆开放的，都是有策略性的发展中产业，台湾却看不出策略。

那么台湾到底拿到了什么呢?台“经济部工业局局长”杜紫军说得明白：“就是眼前利益。也就是在‘东盟+1’FTA(自由贸易区)威胁下，台湾亟需守住的利益。”

这还不算完。不满ECFA的大陆民众当然会指出，让多让少，总还是让了，只要让了，就违背了“平等互利”的原则，无论如何，ECFA都是一份“不平等条约”；虽然台湾同胞是骨肉兄弟，但是亲兄弟更要明算账，特别是在某些“兄弟”想分家单过的情况下。仅从ECFA规定的“早收”清单字面看，这些指摘确实不无道理，然而ECFA又实实在在地是一部会最终造成平等效果的协定，奥妙就在作为附件的“早期收获”清单的“早收”二字中。

为何一部减免双边关税的产业、商品清单要用“早期收获”来命名?这是因为中国和中国台湾同属WTO成员，而根据具有法律效力的WTO条文，一方给予另外一方的贸易优惠，必须同时给予全体WTO成员方；惟有自由贸易协定下的双边或多边安排除外，而这种例外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为10年。这就意味着，今天中国大陆所有给中国台湾的所谓“让利”措施，10年以后中国台湾都必须给大陆方面找补回来。相对10年期的时间窗口，目前的双边自由贸易安排就自然是“早期收获”了。事实上就是在这10年窗口期内，中国大陆产业也未见得就竞争不过中国台湾。如2009年，在中国台湾农产品销大陆关税为0，而大陆农产品却面对台湾关税壁垒的情况下，台湾进口大陆水果的贸易额，依然是其出口大陆贸易额的5倍。

中国大陆以让利10年为代价，换取两岸经济统合的前景，值。从目前看，两岸经济统合的趋势已经形成。中国台湾实践家教育集团董事长林伟贤撰文回忆说：“2010年6月份爱国者的冯军到台湾参加国际电脑展……台湾的朋友感到很压抑，以前台湾的品牌大陆代工，而现在‘爱国者’这个大陆品牌，所有的代工都是台湾的。ECFA签署过后，大陆其实是可以像‘爱国者’这样一直专注在品牌，然后在代工方面找最成熟而且是高品质的台湾代工。”

形势比人强

基于此，台湾“”才不得不冒着丧失中间选民选票的风险，不遗余力地在街头、在“立法院”杯葛ECFA。问题是，看出来的问题，能没看出来?为什么要冒着被扣红帽子的风险，也一定要签ECFA呢?

2010年4月25日，就中国台湾要不要签ECFA，与蔡英文进行了一场电视辩论，在蔡英文质问“您怎么能够保证未来不开放、而不违反国际协定呢?”时，的回答为签ECFA的用意做了最好的背书：

“未来10年，亚洲可能出现由17个国家或地区，33亿人口创造的1个14兆(1.4万亿)美元超大型自由贸易区。当邻邦结盟时，台湾和北韩(朝鲜)却被排除，成为亚洲孤岛。贸易是台湾生命，没有贸易就没有台湾，8年执政消极‘锁国’、原地踏步，使台湾原是东亚地理中心，却一步步被边缘化，全球经贸地位从第14名掉到18名。……我们不能再等待，我要带领台湾找回失落8年，开展黄金10年，让台湾经济再出发。”

签ECFA，实在是因为当了家深知柴米油盐贵，形势比人强。

ECFA甫一签订，中国台湾立即行动。台“行政当局”于7月15日宣布，将从8月起启动“全球招商计划”，目标是未来6年吸引180000亿元新台币投资。相关部门还将于8月中下旬在岛内举办3场大型招商说明会，以ECFA为饵，针对日本、新加坡、欧美及香港等重点地区，开展在地招商。

然而岛内还有有另外一种声音值得警惕。2010年3月S日晚TVBS56频道“2100”节目上，台湾某名嘴表示：“只有跟中国(大陆)签订ECFA(自由贸易协议)后，台湾才可以跟其它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议。所以说台湾跟中国(大陆)签ECFA不是目的是搭桥，是利用时间换空间，只要台湾能够跟其它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议，台湾就可以走出去，到时候中国(大陆)能奈台湾何!”

终究任何一项政策，都不会自动自发地达到100％的政策目标，是否能满足政策制定者的初衷，最终如何还有待于在政策执行层面上各个方面、各个利益集团互相博弈的结果加以修正。ECFA当然也不例外，如何在深化两岸经贸合作的过程中掌握好有利于祖国统一的大方向，不是一纸协定能做到的，实施过程中的博弈艺术，才是决定结果的关键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