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寻找与回归

时间:2022-10-12 11:03:48

自我的寻找与回归

摘 要:《我的安东妮亚》是一部美国西部女性成长史。作者从安东妮亚这样一位集女性、西部移民及少数族裔身份于一身的典型人物入手,讲述了她在坎坷的成长旅程中不断寻找、追求独立自我的过程,从而揭示了青年人成长过程中不可回避的责任与幸福的关系,同时也从许多侧面体现了边缘群体不懈追寻、实现美国梦的艰辛历程,为我们重新理解美国女性、西部及多元文化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关键词:成长小说;女性;自我意识;自我回归

0 引言

成长小说一词源自于德语Bildungsroman,即教育的意思。它是以叙述人物成长过程为主题的小说。通过讲述人物的成长故事,反映主人公如何由从天真走向成熟,由幼稚走向经验,最终获得自由、找到自我的过程。

《我的安东妮亚》是一部典型的美国成长小说。它讲述了自强不息、富有牺牲精神的波希米亚女孩安东妮亚在美国西部大草原的成长故事,“揭示了青年人成长过程中不可回避的责任与幸福的关系。”(芮渝萍 62)成长小说与神话故事中许多英雄的成长故事有着相似的结构:主人公童年时期生活困苦、历尽坎坷,曾遭受劫难,但最后终于战胜险恶,获得圆满结局。与大多数成长小说不同的是,《我的安东妮亚》以边疆拓荒女性为主人公,她不仅深入细致地刻画了女性成长的心路历程,同时也赞颂了西部拓荒者,特别是少数民族裔群体的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以及他们对美国多元文化形成所做出的贡献。

1 初到大草原——懵懂的自我意识的觉醒

“美国文化的重要特色之一就是不断地寻求更高的理想境界。成长小说所表现的从天真走向经验也是一次向理想境界的挺进。”(孙胜忠 274-275)带着能过上美好生活的理想,十三岁的安东妮亚随一家人从遥远的波西米亚来到了美国西部的内部拉斯加大草原生活。安东妮亚天性开朗、乐观,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并未和家庭其他成员一样感到不适应,而是感到一切都那么新鲜。尽管语言不通,她和吉姆初次见面就成为了好朋友,她急切地请求吉姆教她英语,努力积极地融入这个新世界。吉姆说“几乎每一天她都跑过大草原到我这里来上课。”(185)初来时的人地生疏,安东妮亚一家生活很艰难。但安东妮亚从来不抱怨,她总是轻松愉快。虽然还是个孩子,她同时却又自觉地意识到她是家里的一份子,有责任帮助家人过上好日子。好学的安东妮亚总爱在厨房给吉姆的祖母帮忙,学习烹调和家务。因为她聪明能干,吉姆一家都很喜欢她。虽然年龄不大,安东妮亚做事却很有主见。吉姆说“她对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185)和吉姆在一起时,她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在他面前表现地像个大人。来到新大陆后,由于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的突变,安东妮亚已经开始了从孩子向成人的蜕变,并且在种种变化和困难面前表现出了家里其他人所没有的冷静、乐观的心态。

2 成长的引路人、伙伴

每个人的成长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外界和他人的影响。由成年人给予年轻主人公以经验指导,为他指出探索的方向,是成长小说一种常见的结构要素。在观察这些人扮演的社会角色过程中,青少年逐渐确立起自己的角色意识和生活方向。安东妮亚的成长旅程中也不乏这类领路人,她的父亲、吉姆祖母和哈林太太等人都对她的成长轨迹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安东妮亚的父亲雪默尔达先生是一位具有艺术家气质的绅士。他善良、有学识、待人诚恳,是家里唯一与安东妮亚心灵相通的人,也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吉姆对雪默尔达先生的第一印象“他的手是那么白而且样子很好看,这双手不知怎么显得沉着,而且灵巧。他的眼睛很忧郁,深陷在眉毛下面——她身上的一切都和他尊严的仪态很相称。”(181)安东妮亚具有与父亲相似的气质,也是父亲最钟爱的女儿。她从父亲身上汲取的是生活的情趣和幻想、对平等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她热爱跳舞,追求个性发展,看重人格尊严,这些都是对父亲秉性的继承。不仅对安东妮亚,雪默尔达先生对吉姆也同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安东妮亚和吉姆之间的话题常常离不开雪默尔达先生,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在两个孩子眼中,他是值得敬重的人,也是与他们心灵相通的好朋友。吉姆回忆初次见到雪默尔达先生时,“他抚摸我的肩膀,用探索的眼光朝下望着我的脸,有几秒钟之久。我感到有点窘,因为大人们向来不把我当成一回事的。”(183)但因为难以忍受强烈的思乡之情,加之不能适应新的生活环境,雪默尔达先生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无疑影响了两个孩子性格的形成及今后人生道路的选择。吉姆身上淡淡的忧郁、怀旧的气质与雪默尔达先生十分相像;安东妮亚则一直活得像她父亲一样有尊严,赢得了别人的尊重。吉姆还以雪默尔达先生为榜样,去城市里读书,学业有成,成为了律师。

成长的路并非独行之路。有一个同路人,彼此相互扶持,以缓解旅途中的孤独和恐惧,这是每个人所希望的。其次,拥有伙伴也代表着被社会所接受,是对一个独立自我的肯定。因此,成长小说的主人公身旁经常伴随着亲密的伙伴。

吉姆是安东妮亚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而这段时间也成为吉姆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怀。“安东妮亚是没有受过教育的移民,吉姆则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但他们友谊的发生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在孩子眼中,是没有什么禁忌的。”(Orvell 35)两人的友谊也正是新大陆对多元文化包容性的最好体现。吉姆教安东妮亚英语,是她的启蒙老师。吉姆也从安东妮亚与贫穷斗争的顽强勇气中,学到了许多东西。童年的纯真岁月使两人建立了一种介乎于友情和爱情的感情,朦胧而美好,也使两人一生难以忘怀。二十年后,吉姆返乡再去看望安东妮亚时,安东妮亚已经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并且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看到这一切,吉姆为安东妮亚最终获得了幸福而感到深深的欣慰。吉姆真诚地告诉她:“你知道吗,安东妮亚,自从我走了之后,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我很想你成为我的恋人,或者妻子,或者母亲、姐妹,任何一种女人与男人的关系。你是我思想中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在无意识中,你都在影响着我的好恶,我的品位。”(371)两人在成长之路上相互做伴,“吉姆忧伤的怀旧情结和悲观的浪漫特质与安东妮亚天性的乐观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使得他们就像两个发光体遥遥相对,停歇在世界相反的两端。”(袁晓军,周一兵 112)他们都在彼此的友情的眷顾中体味着人生,逐步认识世界。

3 父亲的死亡—— 成长仪式,童真的终结

成长仪式是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叙事载体。文学作品中的成长仪式并没有固定的形式,往往是具有强烈的抽象、象征意义的偶发事件。主人公在经历仪式后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成长,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人生中一个新的阶段。成长仪式也是成长过程中重要的转折契机,象征着童真的丧失,迷惘的到来。蒙在现实世界上的面纱被拉开,主人公从儿时的伊甸园堕入现实的俗世。父亲的自杀是安东妮亚成长中遇到的最大转折。自此童年童话般的幸福生活结束了,她告别了过去,不得不进入了成人的世界,开始像个成人一样生活、劳动。父亲活着时,生活虽然也很艰苦,但安东妮亚很快乐,在父亲面前她仍然是个小姑娘。然而父亲的死剥夺了安东妮亚在家里的最后一点欢乐。生活所迫,她开始像个男人一样下地跟哥哥一起干活,给人帮工,承担起养家的重担。这时候她的性别被模糊,在吉姆眼里,那时的她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劳动力,像个男人一样。“她整天把袖子高高卷起,她的两臂和喉咙口像水手似的晒得黑黑的。她的颈子从两肩之间茁壮地耸出来,犹如草根泥上戳出的一根树干。”(244)贫穷使过去那个可爱的安东妮亚消失了,这让吉姆感到深深的失落。母亲、哥哥的平庸,使安东妮亚不可能与他们进行心灵的沟通。少了父亲的庇护,安东妮亚感到深深的孤独。当吉姆询问她是否愿意去上学时,虽然她那么渴望去学校学习,但她知道自己不再拥有童年,她还要养活弟弟妹妹,自己根本没有条件去上学。但好强的她在吉姆面前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说要干活,没时间,而在背后独自暗暗垂泪。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安东妮亚虽不甘心,但只有无奈地接受。失落加速了成长,不幸的经历与困苦的生活使安东妮亚丢掉了孩子气,心智开始成熟,开始像成人一样思考问题了。

4 黑鹰镇帮工——反叛期,寻求自由和自主

在黑鹰镇的生活是安东妮亚寻找、迷失自我的过程。呆板的家庭生活使她感到压抑,生活没有自我。艰难的拓荒生活磨练出了安东妮亚坚强的毅力和勤劳的品质,于是在吉姆一家搬到黑鹰镇居住后,安东妮亚也来到了镇上的哈林太太家帮工,这是安东妮亚生活中另一个重大的转折。这一举动也暗合了成长小说的“出走”这一结构元素,即主人公离开家才能真正长大,与此同时诱惑和考验也都纷纷到来。安东妮亚以自己的勤劳博得了主人一家的认可,每个人都非常喜欢她。她过得很愉快,几乎成为了哈林家的一员。“人们不把她看成帮工姑娘,倒是看作哈林家一个受监护的孩子。她生活在他们屋子里、院子里、花园里”。(297)在哈林家,安东妮亚不仅开始了独立的生活,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她学会了如何与人共同生活相处,这是她成为社会人的重要标志。镇上的生活开阔了安东妮亚的眼界,她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在巡回舞蹈班子来到镇上后,安东妮亚迷上了跳舞。她热爱跳舞,发现跳舞能让她尽情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得以尽情地展示自己青春的光彩和潜藏着的才华。父亲的艺术气质在她体内复苏,这也是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标志。她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她身上的女性气质魅力逐渐散发开来。加之舞艺高超,人们发现了一个与在农场干活时不同的安东妮亚。她很快成为小伙子们注目的中心,好些青年向她大献殷勤。这时,安东妮亚也认识到自己可以像其他女孩那样得到男士的爱慕,追求自己的幸福。安东妮亚进一步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弄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承担选择的后果。当保守的哈林先生下令不许她去跳舞时,她为自己的利据理力争,她的叛逆象征着青春期女性自我身份的觉醒。最终,在坚持自我和周围环境产生矛盾时,安东妮亚选择了遵从自我意志。她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在哈林家的工作,离开了那个曾给她带来很多欢乐的家庭。这是安东妮亚青春期逆反心理的表现,说明她已经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她想做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成长的过程是一个有得有失的过程,遭遇挫折也是在所难免。在人际关系、生活方式都比乡村复杂得多的镇上,安东妮亚一方面交到了新朋友、获得了新的生活经历,另一方面又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告别了原有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初进入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安东妮亚难免有些浮躁,容易迷失其中。在卡特家做工时,她曾险些遭遇险境,最后还被铁路职员拉里诱骗,又遭到抛弃。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后,她意识到了成人世界的复杂和混乱,开始觉醒。乐观的安东妮亚并没有自暴自弃,她积极地接受了现实,坚强地走出惨败的阴影,回到乡村,不顾亲友的反对生下了孩子,一个人抚养。在体悟了生命以及洞悉形形世态之后,安东妮亚认识到了城市生活的虚无和乡村质朴生活的可贵。于是她安心地返回农场,重新从土地中找寻自己力量的源泉,也获得了成长,获得了对社会、人生、自我的新认识。

5 回到乡村农场——自我的回归

经历了种种坎坷的安东妮亚并没有悲哀、沉沦,她在亲友的帮助下她认识了真实的自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最后与朴实的农民库扎克在农场建立起了自己的家,一个稳定、和睦、幸福的大家庭。二十年后,当吉姆返乡再次见到安东妮亚时,虽然她已“不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了;可是她仍然具有一种能点燃想象力的东西”。(390)中年的安东妮亚没有了年少时的浮躁,历尽沧桑而更显成熟,焕发出一种新的力量。在吉姆眼中,她“仍然能以一个眼色或手势使人惊得停止呼吸片刻,这种眼色或手势,把普通事物的意义泄露无遗。”(390)此时的她仍旧乐观开朗,像土地一样朴实、永恒,孕育着旺盛的生命力。“她心上一切强有力的东西来自她那曾经那么不疲倦地提供丰富感情的身体。”(390)回想起从前的一切,吉姆感慨万分:“在我的记忆中,有着一系列这样的画面,固定在那里——当我们带着我们的响尾蛇胜利归来时,光腿踢着我的小马肚子的安东妮亚;暴风雪中,披着黑披肩,带着毛皮帽子,站在她父亲坟前的安东妮亚;赶着耕畜沿着黄昏的天际线走过来的安东妮亚。她身体力行太古时期的处世态度,这种态度我们由本能认识到是人类共有而且是真实的。”(390)这正是安东妮亚走过的不平凡的成长之路的真实写照。富有牺牲精神的安东妮亚历尽坎坷,最终也得到了幸福的回报。她生活得幸福而充实,成为了九个孩子的母亲。洞悉了世事的安东妮亚心灵和谐安定,仿佛经历了重生。她终于找到了最真实的自我与心灵的归宿,这在吉姆眼中是那么可贵,他感到“她代表了人类与宇宙之间原始与永恒的关系。”(王长荣 47)她成为了“大地母亲”的化身,也完成了她本人成长的旅程。最终安东妮亚在物欲横流、精神迷失的现代社会中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6 结语

安东妮亚是一个集女性、西部人和移民于一身的形象。她在一系列典型事件中不断成长、成熟,她的成长旅程是一种精神上的寻路历程。同时,在她身上也可以看到弱势和少数民族裔青少年成长的艰难和女性在行动上锲而不舍追求独立自我的过程,体现了边缘群体不懈追寻、实现美国梦的艰辛历程。《我的安东妮亚》告诉我们,成长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充满了迷惘和烦恼,矛盾和冲突。而女性必须通过自己的奋斗、自强自立才能实现自我价值,做到真正的成长。

注释:本文文中所引,均出自此译本:薇拉·凯瑟.我的安东妮亚[M].周微林,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参考文献:

[1] 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 孙胜忠.成长的悖论:觉醒与困惑——美国成长小说及其文化解读,虞建华.英美文学研究论丛3[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3] 薇拉·凯瑟.我的安东妮亚[M].周微林,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4] Orvell,Miles.“Time,Change,and the Burden of Revision in My Antonia.”New Essays on My Antonia.ed.Sharon O’Brien[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 2007.

[5] 袁晓军,周一兵.论薇拉·凯瑟《我的安东妮亚》的人物小说创作风格[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4).

[6] 王长荣.现代美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作者简介: 贺晨,女,西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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